小嬋扶穩柳茹對衆人行禮後快速退出正廳，她腳下不停只仍壓不住疑惑低聲問道：“如今小姐的院子裡能貼身服侍的一等丫頭只有我一個，就算是夫人來了我也能擋一擋，不知小姐說的那兩個人是誰？”
柳茹垂着頭低聲回道：“方纔站在母親身後的秋蘭和冬香，她們是姐姐留下來監視我的人。在你來之前我好不容易纔將院子裡的眼線幾乎都清了出去，但這兩個是自幼就跟在姐姐身邊的丫頭，母親不會讓她們離開柳府，所以就留在自己身邊伺候順便監視我。她們都是應該被千刀萬剮的！”
小嬋被柳茹最後一句話裡的陰狠嚇到，她沒敢問那個“她們”指的是誰，但她知道肯定不止兩個人。柳茹繼續低聲道：“我不在府裡的時候你要當心，尤其要小心姐姐留下來的人，被姐姐知道你的事之後，她會給你各種條件，誘惑不成就換成威脅，威脅不成就是抹滅，而我根本沒辦法保住你。”
小嬋低聲應了，扶着柳茹進了內室：“小姐，那位宮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小嬋準備的衣裝不合規矩麼？可小姐的衣服首飾大多是宮中送來的，宮裡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怎麼會被說簡素呢？”
柳茹苦笑：“我忘了，你是第一次伺候我做隨那種宮人入宮的正式妝扮，難怪會不懂，你去把箱子裡那件紅色宮裝拿來，再把我的髮式換成百花髻就行了，至於配飾儘量用首飾盒子裡底層的那些。”
小嬋不解：“那件紅色宮裝的料子雖好但樣式已經不新了，而且那種紅色不正，襯的小姐氣色暗淡；小姐的臉型也不適合百花髻，那會拉長小姐的身子骨，不如流仙髻看起來輕靈飄逸；還有呢，首飾盒子底層的那些佩飾是奴婢特意挑出來的，雖然貴重但老氣橫秋的，小姐是入宮探望長姐，爲什麼要扮醜！”
柳茹小心翼翼地解開頭髮，將蝴蝶壓發仔細收在首飾盒的頂層暗格中，又從底層的首飾裡撿了幾件赤金的舊首飾出來：“別多問，趕緊忙我收拾，早點去也許還能回來吃晚飯。”
小嬋看了一圈直撇嘴：“小姐，這幾件首飾也太豔俗了，配上那件衣裳和百花髮髻實在不成樣子……”
柳茹譏笑一聲，語氣帶着尖銳的嘲諷：“我若真成個樣子，尤其在姐姐面前，只怕早就粉身碎骨了幾百回。別耽誤時間了，再拖延下去我就必須在宮中留宿，我不想那樣。小嬋，我的妝容不用特別精緻，就是明顯能讓人看出來我上了妝，但即使上過妝我也不漂亮就可以了。”
小嬋見柳茹說得平常，心裡只是驚疑，她細思一番後不確定的開口：“小姐，可否恕罪容奴婢多嘴問一句話？宮中的那位柳妃娘娘真的是傳言中非常疼愛您的同胞親姊麼？”府中其他人每次提到貴及妃位的大小姐都是交口稱讚，但他們說的話幾乎都一樣，大小姐美若天仙，大小姐善良仁慈，大小姐溫柔賢淑，大小姐知書達理，大小姐博學多聞……一個女子入宮後能被聖寵多年肯定有不少過人之處，但這些美好的誇讚讓很多人一模一樣的一直說出來，反而讓她覺得很假。小嬋搖頭低聲道：“奴婢失言了。”
柳茹勾着脣角笑，原想要說些什麼卻只是嘆了口氣：“不要問這個，就算髮現了什麼也不要說出來，如果被爹孃或者姐姐的人發現了，你會死得很慘，我說過了，有姐姐在我無法保護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小嬋打了個寒顫，低頭將那些俗豔老氣的首飾別進柳茹的頭髮：“奴婢知錯，奴婢不會再多嘴了。”
柳茹見收拾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套上那件舊衣服：“你不必跟着伺候了，晚上我想吃你做的黃魚煨面。”柳茹整理身上的衣服，待小嬋離開房間便快步走到牀邊，伸手在內側牀柱的花紋上摸出一個黑色的精緻小盒並迅速塞進懷中。做完這些她最後在鏡子裡看了看自己的裝扮才帶着一臉嘲諷的笑容往前廳去了。
柳茹獨居的小院有自帶的小廚房，柳茹最喜歡小嬋做的各種麪食。黃魚煨面頗費功夫，小嬋擔心趕不上晚飯的時辰，所以趕緊去廚房準備。柳夫人送走了宮人和柳茹，又讓人整理了宮中送來的賞賜，將補品和精細珍貴的東西留下自用，剩餘的讓人送去柳茹院中。小嬋接了東西：“夫人只要吩咐一聲就好，何必勞動姐姐多跑這一趟？哎呀，夫人院中是不是正在放飯？姐姐就算趕回去也是來不及了，不如在這裡湊合着吃一點吧，雖然比不上夫人院中的精緻美食，但好歹是新鮮熱乎的。”
秋蘭匆匆打量了下院子，又看了看小嬋的衣着，聯想到方纔她送來的那些東西，忍不住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妹妹不用費事了，夫人還等着我伺候，你去收拾東西吧。這些東西一半是大小姐指名賜下來的宮中之物，另一半是夫人特意挑出來的好東西，都留給二小姐了。讓她珍惜着用，記得感恩。”
小嬋憨厚地笑着將她送了出去，心裡美滋滋的：方纔在正廳裡匆匆一瞥，她瞧見那些宮人送來的東西都非常精緻貴重。秋蘭也說送來的東西都是經過挑選的，那麼她拿着的這些東西就是裡頭最好的！小嬋笑着將盒子和包袱一件件打開，想着能開眼界，可一件件看下來她的笑容漸漸僵硬：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這些衣服和首飾看起來都很奇怪？料子好的樣式不好，樣式好的不是尺寸不對就是顏色不適合小姐，好容易有兩件精巧玩意可以給小姐賞玩，結果從盒子裡拿出來才發現那上頭有損毀的痕跡！
小嬋本性聰明靈巧，此刻狀況下她想起不久前柳茹說過的話，禁不住冷汗涔涔：人人稱頌的柳家大小姐，盛寵不衰的柳妃娘娘竟然用這樣的手段欺壓自己的親妹妹！而柳府上下也是沆瀣一氣！天哪！她知道了些什麼？！怪不得小姐不讓她多問，若被那些人知道她說過那些話……柳府這潭水果然不淺，幸好十一大人不用她常傳消息回去，不知道這件事算不算是秘密？看樣子必須想辦法通知十一大人。
小嬋見天色不早，猜着柳茹今夜會留宿宮中，她收拾了東西后匆忙吃過晚飯又將食物留出一份在竈上溫着。初更過半小嬋打算關院門休息的時候柳茹竟回來了。柳茹鬢髮散亂腳步虛浮：“小嬋，趕緊關院門，我要沐浴更衣，還有飯麼？我肚子餓了。姐姐這次賞賜的東西，你別收起來，都放在顯眼的地方。”
雖然外頭天色已暗且柳茹臉上遮着頭髮，但小嬋還是看見她臉上有些異樣，她立刻關閉院門，扯着柳茹進了浴室：“小姐，你的臉怎麼了？身上是不是也受了傷？這樣不行，奴婢這就給您找大夫去！”
柳茹趕忙拉住她：“出入柳府的大夫只能是宮中御醫，更何況此刻你連府門都出不去。我沒事，養幾天就能好，如果驚動了爹孃，我就只能在暗室裡跪着養傷了。我這身衣服勾破了好幾處，你悄悄找人補了漿洗乾淨，以後我還要穿着入宮。這幾天我出不了門，可有件要緊事耽擱不得，只能由你幫我去做，但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你我的性命，甚至柳家滿門的性命都將不保！小嬋，你敢麼？”
小嬋笑道：“小姐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小嬋是小姐的奴婢，給小姐辦事是應該的，小姐有什麼要求，小嬋也定會遵從！小嬋雖不知小姐說的要緊事是什麼，但既然小姐不想讓別人知道，小嬋就不會讓任何人從我口中知道事情的一絲一毫。不過此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小嬋先服侍小姐沐浴更衣，小廚房裡還有點鮮牛肉，用那個來敷臉是可以消腫的……”小嬋看着柳茹身上淺淺的淤痕，笑容和聲音都漸漸消失。
柳茹身上舊傷剛好又添新傷，她見小嬋臉色黯淡就強撐着笑道：“你要用鮮牛肉給我敷臉？多髒啊！”
小嬋本想找些活血化瘀的藥材給柳茹做藥浴，可翻了半天只找到些乾花瓣：“小姐，只找到這些養顏嫩膚的花瓣，聊勝於無吧。小姐先泡着，奴婢再去房裡看看能不能找到傷藥。”
“我房裡怎麼可能會有傷藥？你別忙了，姐姐這次只不過是下手比爹孃重了點而已，死不了人的。”柳茹撫着自己腫脹發紫的臉頰，勉強揚起脣角，“如果當時她能知道這一耳光的後果，是絕對不會打過來的！她活該，我也跟着受罪，這就是柳家姐妹，這就是亞城大戶人家的閨秀人人稱羨的好姐姐！真是想起來令人作嘔啊。對了，小嬋，從明天開始你要悄悄地幫我找可以修復貴重首飾的店家，價錢無所謂，但店中工匠的手藝一定要好，最要緊的是店裡人的口風一定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