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婧擰眉看向說話的女子,心中惱怒,她拉住方琮站起身來,方琮轉向她輕輕搖頭:“姐姐,我有點累了,先回去歇息。你和各位姐妹慢坐,別因爲我擾了大家的興致。”言罷才行禮帶着兩個丫頭離開。
流花見衆人冷場,連忙端了一盤綠豆糕送過去:“柳茹姑娘,這是剛做好的綠豆糕,清熱解毒敗火是最好的。奴婢曉得柳府裡有貴人在,您雖然稟氣壯中氣足,哪怕是瘴氣林裡走一遭也沒事,但這月中秋您要入宮,您是因爲惦記娘娘才這般小心避讓的,您的苦心大家都明白,所以這綠豆糕您要多吃點。”
柳茹只是看不慣燕婧擅自帶生客在這種場合與衆人相見,但她見到很多閨秀並不吃驚,想來是燕婧只通知了一部分人,她堂堂柳家二小姐竟然被人忽視至此,這口氣讓她如何嚥下去?所以她纔出言譏諷,那個方琮倒是知趣,肯自己走開,她本想就此揭過,沒想到燕婧的婢女竟敢說出這番夾槍帶棒的話來!
柳茹雙眉倒豎,當下就要拂袖而去,不想小嬋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略欠身接過了那盤糕點:“謝燕小姐費心,煩請姐姐順手將桌上的桂花糕撤了,我家小姐吃不慣那個。”
流花看了看綠色碟子裡剩下的那點桂花糕勾了勾脣角:“虧的是吃不慣呢……柳小姐吃得慣什麼只管說,稍後我讓廚房做了送來。難得衆位小姐到府中做客,若有什麼想吃的或是有不周之處大家只管說,都要像柳小姐這樣別客氣纔好呢。哎呀,雲寶,你怎麼跑到這了!快走開,這是人吃剩的,不乾淨。”
柳茹冷眼看着流花先是碰翻了桂花糕的碟子,又虛情假意地呵斥一隻白色的小狗,再看看自己吃過的點心被餵了狗,臉色終於變得更加難看。柳茹氣哼哼起身,不慎撞翻了小嬋手裡的那盤點心,新做好的油汪汪的綠豆糕立刻就灑了柳茹一身。柳茹既難堪又羞愧,揚手就給了小嬋一耳光:“作死的!”
小嬋被打的一個趔趄,當着衆人的面她也不敢叩頭謝罪,趕緊穩住身子上前替柳茹收拾:“小姐別生氣,都怪奴婢不小心,都是奴婢的錯,只是可惜這件石榴紅紗的新裙子,這個最不經染……”
場面一時更冷,衆人都知道柳茹的脾氣,雖可憐那個丫頭但都不願徒惹是非,因此沒人肯出言相勸。柳茹見沒人收場,她下不來臺,心裡更恨,待要拿小嬋出氣,又見她半邊臉都腫了還跪着給自己收拾衣服,心裡又有些不忍。小嬋知道此處哭不得鬧不得,只能忍着道:“小姐的衣服髒了,奴婢服侍您更衣。”柳茹忍着脾氣應了一聲,帶着小嬋拂袖而去。兩人一開始走得很慢,但走出一段距離後柳茹發現身後還沒人出聲挽留,心中的憤怒無法壓制,當下就扯着小嬋走得飛快,很快就沒了人影。
燕婧嘆氣起身:“流花,我新釀的桂花酒呢?還不趕緊給大家端上來?我記得柳茹妹妹好飲,留下兩壺酒給柳府送去。大家別拘束,有什麼想吃想玩的只管說,先嚐嘗我的手藝吧。”
花園裡一片鶯聲燕語,氣氛重新熱絡起來,一時間衆人用過茶果酒水又在花園遊玩一番,有幾位小姐便提出告辭,還剩下幾位和燕婧特別交好的姑娘要留下用完飯再走。李尚書之女李瑾兒與燕婧交情頗深,她見人散的差不多了便悄聲對燕婧道:“姐姐,該走人的都走了,之前方姑娘受了委屈,此刻何不讓她過來坐坐?柳家的二丫頭忒沒規矩了,那樣的女孩子也捨得爲難,難得的倒是那姑娘的好性子。”
燕婧搖頭輕嘆:“她身子弱,這會兒怕是沒精神了,她是最知禮懂事的,不然又豈會帶着面紗過來?”
李瑾兒本以爲燕婧此番帶這個面覆薄紗的女子過來是爲了給家族造勢,不日就會把這個女子送入宮中,她此刻讓燕婧帶人來是爲了給好友掙回點面子,倒沒想過燕婧真的只是帶自己的妹妹過來散心。李瑾兒忍不住一笑:“原來是我誤會了,這樣看來那位方姑娘真是個可敬可愛的女子,這下子我更想見她了。我知道今日將軍府中有御醫在,姐姐何不讓御醫給她瞧瞧?如此我也能跟着見上一面。”
燕婧還是搖頭:“她吃着李大夫的藥,覺得效驗尚可便無論如何都不肯給我添這個小麻煩,我白心疼也沒法子。咱們的府裡雖可請御醫,但外人輕易不能讓御醫診斷,這中間要使銀子費心思,她幫着家裡打點亞城的鋪子,這些東西她比我還要明白,因此怎麼也不肯讓我多費心。”
李瑾兒拈了顆蜜棗塞進燕婧嘴裡:“顯見着你有了個好妹妹就來跟我炫耀,說出來的話比蜜棗還甜,只是我聽着心裡倒覺得比醋還酸。今日不能相見也就罷了,若下次再有機會,姐姐一定要讓我見上一見。可惜這之後宮裡家裡都有得忙,不然我真想多做回東家,親自請那位方姑娘過府一敘,柳家的二丫頭還真是樣樣件件都不如她姐姐一零兒,這樣有失體面的事情也做得出來,今天若沒她,定會更加有趣!”
燕婧嚥下蜜棗,回身往李瑾兒嘴裡塞了顆姜香梅子:“今天也玩夠了,等會兒咱們幾個一起用午膳。我前幾日就讓廚房預備下了你們喜歡的吃食,我妹妹也帶了好些精緻點心過來,你們今天可有口福了。柳茹那丫頭貪吃,給她準備的東西最多偏走得卻最早,今天她吃不到我妹妹帶來的美食,下次聚會的時候聽你們談及這些肯定又要耍小性了。也不知道現趕着讓人給她送去,能不能讓她高興些?”
李瑾兒道:“姐姐何必白費這個心思?不過是她姐姐晉封了妃位,她就這般驕橫,說實話咱們這些人哪個受得了她的臭脾氣!也就姐姐爲人寬厚,幾番顧念不與她計較,可她今日不問青紅皁白就當衆給姐姐和方姑娘沒臉,此刻就算姐姐送再多東西過去,她也不會領情的,有時候我真替姐姐不值。”
燕婧無奈笑笑:“可東西都準備好了,還是給她送去吧。”
李瑾兒無奈道:“若不是知道你的家世,只怕所有人都會以爲你是要巴結柳家呢。對了,姐姐今年是不是也要提前入宮陪太后小住幾日,之後再赴中秋夜宴?若是如此,可否請姐姐告知你赴宴的衣裝是何顏色樣式?我父親有意讓聖上爲我指婚,咱們這些女子中唯有姐姐各方面最爲出色,我想讓姐姐陪我一起面聖,所以衣裝方面要和姐姐有所區別。姐姐,可願意幫我這個忙?”
燕婧想了想道:“琮兒妹妹給我準備了衣服,是紅色廣袖輕紗長裙,其上有云繡纏枝百合,另外配千年浮香翠玉手串。妹妹和我交情匪淺,如今爲了婚姻大事,姐姐願意幫你,那日你可以穿月白紗廣袖長裙,其上繡大紅色爲主的百蝶穿花紋,配翠玉簪和紅瑪瑙香珠手串。放心吧,你才貌俱佳,李伯父又是朝中棟樑,陛下必會爲你擇一位好夫婿的。我也會讓太后幫忙,這次指婚必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李瑾兒一愣:“多謝姐姐!姐姐,這位方姑娘真是好大的手筆,好細的心思!我知道姐姐爲人低調,但越是這樣我越能知道方姑娘給姐姐的東西有多貴重難得。不過姐姐人好,得人善待也是應該的。”
燕婧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對琮兒你真的不用擔心,她對我從無算計,只有真心。咱們在亞城長大,從小見慣了人心叵測爾虞我詐,真從這些方面看人,咱們誰會比誰傻?我待柳茹好,也只是因爲她雖然性子暴躁了些卻是個真性情的姑娘。”
李瑾兒輕輕一笑:“倒也是,柳茹雖然性子不堪,但從未算計過誰,她姐姐的城府卻深不可測,相較之下柳茹確實好相與得多。說到那位柳妃娘娘,姐姐可知上個月她在宮中的作爲?聽說她一味地邀寵,竟阻止陛下在宮中祭拜去世的宮妃,說宮中不能讓陰氣肆虐,只可讓皇寺代爲上香,幾位生母已去世的皇子震怒不已,當場拂袖而去。陛下雖未允准柳妃的提議,但上月羽妃娘娘的忌辰,陛下並未親身祭拜。”
燕婧大驚:“這怎麼可能?!羽妃娘娘生前是四妃之首更是九皇子的生母!她去世時是按着副後的形制下葬的,如今陛下若是應了柳妃的意思,每年的忌辰只由皇家寺院代爲祭奠,豈不是生生辱沒了她!說來奇怪,宮中鬧出這麼大的事,爲何沒有消息傳出?!”
李瑾兒悄聲道:“姐姐莫要大聲,那日當值的宮人已全部被封了口,我哥哥和三黃子頗有交情,此事還是酒後他聽三黃子提及的。姐姐時常要入宮陪伴太后娘娘,在宮中萬事小心,尤其是那位柳妃娘娘。”
燕婧知道她說這些只是爲了還自己答應中秋幫她的人情,當下笑應了,又招呼留下的客人們用膳,之後親自送她們一一上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