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聞言忙放了杯子跑過來:“怎麼又來一個?!主人,這個大塊的碎片裡有金色紋路!”
方琮蹙眉扣上盒子:“原來如此,竟是此物,怨不得會鬧到這個下場,水色,這隻鐲子纔是讓葉家家破人亡,讓九皇子心心念唸的紫玉鐲,而且此物最先是出自玉華宮中。罷了,你先服侍我梳洗,這件事一定不能讓第三人知曉!看樣子今日必須讓緋流回去一趟了,否則柳茹必定起疑心。”
水色邊服侍方琮邊問:“主人,柳茹將此物偷偷送來修補究竟意欲爲何?難道是她查出了什麼?”
方琮拭淨臉上水痕:“應該正好相反,她是走投無路才求到我這裡,一則我是個不知底裡的外鄉人,修補亞城豪門閨秀貼身用的一件首飾也不算什麼,就是說出去也無傷大雅;二則我是她能接觸到的少數生意人,且我的性子和爲人她都瞭解;三則她不知道身邊的小嬋是九爺的探子,且還是一個屍傀,懂了?”
水色點頭:“主人,按照小嬋的說法,柳茹只是代爲保管這個鐲子,那麼柳嫣應該就是當年事件中那個拋棄舊愛入宮爲妃的女子了?好一位柳家長女,入宮前她是亞城第一美人,入宮後更是寵冠後宮,多年來一直亞城裡人人稱道的好姐姐,竟然會這樣對待自己的親妹妹。”
方琮對着鏡子笑得清淺:“你也糊塗了,寒玉姑姑當年是怎麼教的?但凡要收買人心,最方便的途徑莫過於威逼利誘。因爲那些外人總有軟肋在,下手也方便,相信那位柳妃娘娘絕對是個中翹楚,但對上自己不聽話的妹妹該怎麼辦?威逼利誘沒有太大效果,反而會讓家中長輩起疑,若是因此而玷辱了自己的好名聲就更得不償失。所以只能下狠手,越狠毒越讓人難以啓齒越讓人難以置信,效果反而越好。這事稍有些麻煩了,我沒有料到柳妃娘娘有這樣的膽色,如果處理不好就危險了……”
水色將滿把青絲小心梳起,綰一根白玉流蘇簪,扶着方琮起身。方琮邊伸臂更衣邊道:“稍後用過午膳再讓緋流回去,告訴她,我們要在寺中住到本月十二日,店裡和家裡若有急事,讓她和漁火先處理就是。待到十二日那天,待緋流上山之後,你再請柳茹去我的院中坐坐,我要好好說一下紫玉鐲的事情。”
水色輕聲應下,轉身出去喚醒衆人,準備膳食。方琮獨坐案前,拈着一塊玉鐲碎片回憶玉華宮記錄宮簿中的內容:近百年前,亞城有位姓葉名天青的書生,雖生的英俊風雅聰慧敏銳但無奈家門貧寒因而入仕無望。他傾心於城中大戶的女兒王知嫣多年,可他自知門不當戶不對,因此不敢奢望這段姻緣。
次年冬天,葉天青隨家中長輩扶靈前往北方邊界村,在雪山上遇難被救入玉華宮中,在各種藥劑的作用下他很快將自己的一切說了通透,待藥效消失他清醒之後,玉華宮宮主與他做了一筆交易:玉華宮將促成葉天青和王知嫣的姻緣,但葉天青必須將所得王家家產的一半和在北地所有的生意送給玉華宮。
葉天青當時一無所有,玉華宮宮主所要的東西他根本就無法想象,所以他立刻就答應了。宮主命宮中巧匠細捻金絲,用一種特殊的炎膠在紫玉石上燒出“青”字和“嫣”字,並用絕細的金絲填充,然後將這塊玉料讓葉天青帶回了亞城。葉天青將這塊玉料送到了王家的玉器鋪子,說是在北地遭遇風雪,命懸一線之時所得,想要讓玉器工匠雕成一個擺件作爲紀念。結果自然可想而知,工匠鑿開玉石就發現了美麗的金色紋路,這事很快就傳了開來。
王家老爺篤信天命,親眼看過玉石之後,又四處打探了葉天青的爲人,結果除了家貧之外挑不出一絲不好,老爺子讓人合了八字,很快就定下了婚期。葉天青本以爲他會入贅到王家,但王知嫣說他的夫婿將來要考取功名怎可入贅,王家老爺便打點了豐厚的嫁妝讓女兒風光出嫁。葉天青一夕之間成爲有錢人,自然沒忘記玉華宮,但剛過上美滿人生的他哪裡捨得散去大半家財?他帶着嬌妻遠走他鄉並散佈自己已死於疫病的消息,實則在南方各地將生意不斷擴大,之後葉家幾代人不斷經營積累財富,壯大實力。
三十多年前葉驚鴻的父親帶着家人回到亞城定居,將生意的重心也轉移過來。之後子承父業,葉驚鴻讓葉家成爲亞城首富。葉家後輩不知先人之事,將紫玉鐲奉爲傳家之寶,或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葉天青依靠紫玉鐲得來的財富,也因爲紫玉鐲而消弭,只可惜連累了亞城的葉家後輩。
方琮將碎片放回盒中,心中仍不斷盤算事情經過:此刻幾乎可以斷定柳嫣就是紫玉鐲事件中的那位女子,她既有舊愛,那麼入宮前勢必要做一番安排,只是爲何她要執着於一個玉鐲呢?紫玉鐲上的“嫣”字自然是對應她的名字,那個“青”字應該就是那位舊愛的名字。可是爲什麼九皇子也會身涉其中呢?難道那位舊愛和九皇子有關聯?此事人物複雜,又涉及到玉華宮往事,爲今之計只能裝作不知,先在工匠方面略作拖延,待月底王家三少的生意出了問題,視柳府的損失多少再行定奪。“蘇琉,”方琮勾着脣角微笑,隨手輕輕釦上了盒子,“你可別讓我失望,畢竟這次的虧空可全是你過於冒進才造成的呢……”
水色準備好午膳,又喚醒了尚在睡夢中的諸人。緋流紅着臉梳洗一番就要去服侍方琮用飯,水色卻拉住她:“你先把燕小姐她們的飯菜送過去,回來洗手吃飯,待午後你就隨寺中的馬車下山回家吧。”說着就把方琮的話轉述了一遍。
緋流也知道出門許久,家裡和店裡都需要打理,也就應了:“那我定在十二日過來接主人回去?”
水色點頭:“嗯,太后昨日讓寺裡給主人另安排一處清靜的院子,以後主人隨時都能來此靜養。只是你也曉得,主人用不慣外人的東西,所以有些物品還需要咱們另外準備。等那日收拾好了院落,咱們就能回去了。出門許久也不知道家裡怎樣,店裡的賬目你定要看過,若有不妥只待後日上山告訴主人。”
緋流一一應下才去燕婧房外輕聲請起。一時間院子裡熱鬧起來,待一切收拾妥當已午後時分,水色送走了緋流,回來的時候見葉十一正在院外徘徊,她只做未見便擦身而過。葉十一忙追了上來:“九爺擔心方姑娘的病情,特讓我過來診脈。住持的醫術雖好,但此處不比城中,很多藥材都沒有……”
水色轉身給十一行大禮,聲音恭謙有禮中透着冷漠疏離:“水色給大人請安,未料到昨日匆匆一面,大人便能記住主人尚在病中,且親自過來問候,實在讓奴婢感激不盡。但主人的病症已交由住持照管,診脈用藥住持自有分寸,不敢勞動大人費心。主人尚未搬進太后賞賜的獨院,現仍居於將軍府女眷的院子,大人身爲男子不便入內,且請留步,奴婢先行告退。”
十一好容易等到院門打開見到水色,沒想到剛開口就被人回絕,眼見着水色轉身關上了院門,他也無計可施,只好回到九爺身邊將事情轉述清楚。唐靖皺眉:“胡鬧,她怎能拿自己的身子賭氣,倘或在這裡病發可怎麼好?這樣不行,十一,你去打聽方姑娘的新院落安排在何處?何時會搬過去?”
葉十一搖頭:“屬下已問過了,管事僧人說這件事只由住持負責,尚未對旁人言明,所以他們並不清楚。且方姑娘說過,這幾日都要和燕小姐住在一起。爺,方姑娘既然不願意,咱們還是不要勉強了吧?”
九爺蹙眉:“我沒有勉強!如果她的病真的沒有大礙,爲何會這個時辰才……罷了,今日既然不便,那就等明日再去。這幾天你要時刻敲打那些僧人:方姑娘的院子可是太后親自吩咐安置的,一定要選最好的,若是位置定下了,裡頭用的東西也要仔細挑選,倘或缺了什麼,你讓咱們的人挑好的補上就是。”十一心中微訝,面上不動聲色地應了下來,心中悄悄擡高對方琮定位的同時,也多了幾分驚訝……
九爺十二日,緋流一早就來到寺中,一切都按照方琮定下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着。華奴昨日便選好了院子,不是最大最好的,但難得幽靜且一切東西都齊備,還有一眼隱秘的藥泉,一應陳設唯求雅緻,只在別人看來,難免有些寒酸。燕婧本想讓寺中再換一處院子,但瞧着方琮喜歡便也作罷。九爺讓十一送了不少實用的東西過來,對外說是恭賀,實則爲了什麼,方琮懶得追究,全讓水色退了回去。
方琮正安排丫頭收拾房間,柳茹就帶着小嬋進來了:“這裡真是清靜,正適合給方妹妹住,我瞧着此處雅緻便讓小嬋帶了些用得上的東西過來,妹妹別嫌棄吧。”
方琮輕聲吩咐緋流先去整理臥房,隨即又笑道:“正念叨姐姐呢,可巧就過來了。水色,你帶着小嬋姑娘去後頭挑些點心給姐姐嚐嚐。”等人都走開了,方琮才低聲道:“姐姐的那件首飾可急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