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剛繞過一個路彎,臉上便露出了笑容:“這對主僕可真是有趣,十一,我對她們越來越好奇了。”
十一本想附和,可眼前突然閃過那個叫水色的丫頭凜冽眼神,不由說道:“屬下倒是覺得那對主僕不是好惹的人物,可問題是屬下查不出這兩人的身家背景,普通的官宦人家可養不出這樣的女孩子。”
九爺聞言皺眉:“查不出?還有你葉十一查不出的東西?不過這對主僕確實不同尋常,剛纔你聽見了嗎?方琮說要將麒麟雙佩當作禮物回贈給我,如果我沒記錯,那是你葉家寶物之一,你真的不想查?”
十一眼神暗淡一瞬:“當年葉家被滅門,人都沒保住,這些身外之物就更不能計較了。爺若是想知道,屬下去查就是,只是那位方姑娘身上的毒需要儘快解開,否則多拖一天她就多受一天的苦楚。方姑娘大概是知道自己的狀況,所以才急着下山去找安樂堂的李大夫,但憑她現在的身體根本無法支撐……”
九爺腳步一頓:“救人要緊,對了,就從她中毒的事查起,你說她誤食催心粉,那藥可不容易得到。”
十一搖頭;“那個丫頭給我看過毒粉了,並不是宮中之物,更像是不懂藥性的人照着方子一點點調製出來的,裡面還有未曾徹底研開的藥塊,這條線不太好查,不知爺可否還有別的線索?”
九爺想了想搖搖頭:“雖然有,但你不方便接觸,罷了,你先救人,這件事我安排別人去做。麒麟雙佩本是葉家之物,若方琮打發人送來,你接下就是。葉家的事終歸是我的責任,能收回些東西是好事。”
十一搖頭:“冤有頭債有主,這點道理葉十一還是懂的。當年的事十一雖然不全知道,但爺的爲人十一很是清楚,而且事發前後爺與十一都不在亞城,所以葉家的事情爺不必過於自責,而且爺已經答應過十一,事實查清之後必爲葉家平反,十一會耐心等待。屬下先去配藥了。”
九爺漫應一聲順着路往山頂而去,認真思索着關於方琮的事情:王相乃當朝重臣,膝下雖有三子但無人入仕而是一心經商。王相此舉看似斷了王家的官途實則頗得聖心,更成爲朝內中流砥柱和清流一派之首。王相似乎對權勢並不執着,幾年前就上書請辭,只是聖上沒有允准。這幾年王三公子的生意出了點小問題,而身形頗爲豐滿的三少夫人也突然變得纖細嫋娜且一改往日低調四處張揚,再加上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方琮,如今又中了毒……這些人之間看似毫無聯繫,實則千絲萬縷,只是時日尚短還看不通透。九爺行至山巔見雲霧飄渺,心緒不由暢快許多,略站了片刻便轉身下山。
十一煎了藥送到方琮院外,水色沒有接下:“主人請大夫進屋說話,您隨我來吧。”
方琮雖已醒來但身上沒有力氣,仍是在帳內躺着,偶爾咳嗽兩聲:“方琮謝過九爺和大夫的大恩。”
十一垂首:“小人十一粗通醫術,現在只是九爺門下的管事之一,此次跟隨九爺進香,無意間得知方姑娘遭此變故,九爺吩咐小人前來幫忙,說是幫忙也不過舉手之勞。方姑娘,您該吃藥了。”
水色將藥碗送至帳前服侍方琮用了藥,十一診完脈收拾了東西就要告辭,卻聽方琮開口道:“多謝管事大人,小女子不料此次出行能見到九爺與大人,所以未曾備下表禮。方纔聽聞大人精通醫術,小女無以爲贈,僅奉上這枚百錦囊聊表心意,望大人勿要推辭。”
水色端着小托盤將百錦囊送至十一面前:“水色再次拜謝九爺和大人的救命大恩,望大人勿要推辭。”
十一蹙眉:百錦囊由冰蠶絲製成,內放百種珍貴香木,香味清幽提神,佩戴此物便不懼迷香瘴氣,雖不及麒麟雙佩卻也是難得一見的珍寶。這對主僕出手闊綽,絕對不是凡人!這人的東西真的能收下麼?十一本想推辭,轉念又想起九爺的話,當下迴轉心思,道了聲謝將百錦囊納入懷中。
方琮鬆了口氣:“水色,客人送走了?我睡得好累,身上也不清爽,你準備下我要沐浴更衣。”
水色早就想收拾方琮的牀褥,聞言便道:“奴婢廚房一直備着熱水,主人且稍等片刻。只是主人此刻尚在病中,房內見不得潮氣,奴婢房中還算乾淨,不知主人可願過去?”
方琮笑了笑:“又說這些話,我在哪裡都好只是身上沒力氣,且還吹不得風,你把通往你房裡的側門打開,扶着我從那裡過去吧。”水色在屋裡多掛了一層帳幔,待方琮進去之後趕緊退出,另去收拾屋子。方琮薰着泡了藥的熱水煙霧,身上雖然還是沒力氣但頭腦清明瞭很多,剛睡醒時說的話也想了起來。那時她頭腦不甚清楚,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現在想想她說話的時候水色沒有給出迴應,恐怕那時候她屋裡還有別人,是九爺吧,那位自稱是十一的人應該也在,這倒好,麒麟雙佩的來源該怎麼隱瞞啊?
十一回到九爺的居處將方琮的情況事無鉅細地交代一番,並將得到的百錦囊奉上:“此物爺用更好。”
九爺一愣:“百錦囊?兒時陪着母親在草原住的時候她曾經給我做過一個,後來……罷了,我就收下了。十一,你覺得方琮此人如何?雖說是從外地來的且看似對亞城的事情不熟悉,但她行事作爲都太怪,紫玉鐲的事她幾次避過,拿得出麒麟雙佩,隨身更有百錦囊,十一,對這個女子要查更要防,去吧。”
十一領命而去,九爺仔細打量着錦囊不由皺眉:此物繡工精緻用料講究,只是用料顏色和繡紋分明是男子之物!一個隨身帶着男用錦囊的女子!方琮她究竟是什麼人?九爺讓心中一絲煩亂攪得不得安寧,遂拿着百錦囊往方琮居住的小院而來,他從不自視甚高,但亞城人人稱道的九爺及其門下,可不是用旁人不要的舊物來打發的小人物!九爺氣沖沖來到小院,就見方琮的屋子房門大開,旁邊丫頭的偏房倒是門窗緊閉,滿院子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不見。九爺捏緊香囊,大步走至門外:“方姑娘可在?唐九御下不嚴,下屬竟私收贈物,這枚百錦囊貴重異常,且看似旁人舊物,唐九受不起,特來歸還!”
說完覺得不妥又見無人應答便進入方琮屋內。水色正在後屋浣洗衣物,水聲嘩嘩壓根沒注意到有人進來。方琮薰着熱水藥氣昏昏欲睡,隱隱聽見有腳步聲和說話聲傳來,她以爲是水色回來也沒有多加註意。九爺在方琮屋內轉了一圈,見處處收拾的乾淨舒適,並無特別之處,也沒有奇特之物。九爺自詡君子並沒有去內室查看,轉身往回走卻見牆上有一道暗門未曾關緊,他移步過去輕推開門扇:“誰在裡面?”
方琮泡的暈迷,聽見男子的聲音猛然驚醒過來,雖然身上沒力氣但也是聲色俱厲地開口:“佛門淨地,哪裡來的登徒子!還不趕緊滾出去!水色!”方琮動了大氣,覺得心痛難當,只好掩着心口伏在浴桶邊上喘氣。水色剛進到院子裡晾衣服,聽見方琮的聲音趕緊進屋來,剛進門就看見有個男子站在推開一半的側門之外,當下驚怒交加,不管不顧地把身上的毒粉掏出來撒過去:“你找死!”
九爺沒料到一座空屋突然身前身後都冒出人聲來,進門也不是,轉身也不是,猛然察覺到身後有藥味飄來,當下掏出扇子回身猛力一掃!水色看清來人是九爺,他手裡還死捏着百錦囊,立刻就蹙了眉頭,也不管被扇風掃落在地的毒粉,只把掌心裡最後一點藥粉用力吹出去。
九爺心知防備不及,立刻閉氣以免吸入藥粉,但那藥粉一經吹出便沒了痕跡。九爺閉氣時突然覺得異樣,拉開袖子就見胳膊上滿是水泡且奇癢無比。水色冷着臉怒瞪九爺:“看在你今日有恩於主人的份上,我不殺你!這是解藥,你的管事大人會知道用法的,還不趕緊離開!”
九爺身上奇癢難耐,他顧忌藥性不敢抓撓,方纔閃避間他能聽見從側門另一邊傳出的輕微水聲,立刻就明白了緣由,面上不由尷尬。水色見他遲疑,臉上怒氣更甚:“九爺是想讓水色親自送您出去麼?!”
九爺知道此處尷尬,怎麼解釋都是錯,只好對着側門彎身一拜:“在下是爲百錦囊的事而來,不想喊了幾次都無人應答,在下以爲姑娘出了什麼變故才進入房中。此番衝撞了姑娘,實非在下本意,此刻不方便皆是,在下先行告辭,改天再當面給姑娘致歉。”
水色跟在九爺身後,他前腳剛踏出院子,水色便關上了院門,走出老遠還聽見水色的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