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遠緒跟着穆頡出了主廳,一旁的西臣要跟上卻被商遠緒止住,開口說道:“我和將軍在一起,你不必擔心。”
穆頡見她似乎要單獨與他呆一塊的模樣,臉上驚喜不已,又怕西臣非得要跟便用力拍了拍壓着陳管家的門板。
陳管家快速地從門板後鑽出來,臉上仍是一幅盡職的老練模樣,半點也不見被他主人忽視的鬱悶,只是躬着身聽候吩咐。
“你陪西臣兄弟和……”他看着年曦,不知要如何稱呼。
見他面有難色,商遠緒便接口道:“曦兒最近在習武,請人找個院子讓西臣有地方傳教她就成。”
陳管家聽見了,恭敬的點了下頭。
商遠緒也回給他一笑,轉身走開前還不忘給了西臣一個安撫的眼神。
她要對穆頡說的那些話,他還是別在旁邊的好。
穆頡腳步輕快步子邁得也大,卻時不時刻意放慢了速度配合着她緩慢的移動。
商遠緒原本就沒要打算欣賞風景,一路無言的聽着穆頡有一着沒一着的講着這是哪兒,那又是什麼。有時候他自己也記不起來,就撓着頭面色尷尬的把視線投到別處去,支支吾吾的混帶過去。
商遠緒覺得好笑,這將軍府他竟然也不清楚有幾處院落,有幾方廣池。像剛纔,他們經過一處造型別致的圓池時,裡面躍出的金鯉讓她好奇的驚呼了一聲,沒料到的是,他也被嚇着了,目瞪口呆的望着那尾在水裡暢遊不已的金鯉。
她實在忍不住,便在他身後揮了袖掩住快溢出脣邊的笑聲。
這男人,確實是好玩。
若不是處在當下這嚴肅時局,她還真……
她突然僵住臉,方纔的笑意盡數凝在脣邊。
她想要說什麼?
想着那句未盡的話後邊的意思,她的臉白了白,長指在掩着脣的袖裡緊緊握住。
她又胡思亂想了。
商遠緒斥笑了聲,一擡頭卻看見他沉默的注視。
像是要把她整個人映在眼裡,映在心上的深深注視。
太專注了,他反而沒有發現她已經回神,仍是側着頭,滿臉的恍惚,怔怔然的瞧着她的每一個表情。
她心中微惱,怕他知道自己方纔所想,於是便假裝要去看那已經開始有了枯意的高樹,重重的擦過他的身體。
穆頡被她撞醒過來,赧了臉跟上她的腳步。
商遠緒還想往前繼續走,他卻停了下來,支支吾吾地開口道:“這個,前邊的就是我的寢院。”
想起自己臥房中懸掛的她的描圖,更是害怕她提出要參觀的請求。
“我們,換個地方吧。那邊,那邊是……是……小竹林,咱們可以去瞧瞧。”他假裝興奮的說着,爲表自己說得沒錯,還特別往那兒走了兩步,做勢在等她跟上。
商遠緒想想,接下來要說的話旁邊的人越少越好,於是便順着他的意小竹林方向走去。
兩人慢騰騰的在竹林中晃着,商遠緒還想着要如何開口,穆頡卻先一步替她講了出來。
“遠緒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這小竹林少有人來,即使來了也蓋不住身影。”他看着她,雖出言挑明瞭她的別有居心,臉上卻仍是那副溫柔似水錶情,絲毫不見嗤笑鄙視。
商遠緒回望着他,先前想好的說辭如今卻連半個字也抖不出來。
她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這個男人是她在冰炎唯一的依靠,唯一可以替她探聽皇庭消息的人。她應該就像之前想的那樣,抓住他愛慕她的那份心思好好加以利用纔對。這不是她本來的意思嗎?這不是她一直以來做的事嗎?
可爲什麼現在卻有了遲疑……
“穆將軍,商遠緒是女子。”她突然開口,嘴裡說着與自己的心思完全不沾邊的話。
穆頡愣了愣,像是沒料到她會說這個,俊臉上突然騰出兩片紅雲。
商遠緒也對自己的胡言亂語覺得驚訝,可嘴裡像不由自己控制般的繼續往下說着:“既然將軍早知道,想必也是有原因才呆在商遠緒身邊,一路回來冰炎的吧。”
穆頡垂下眼,視線只敢落在她微翹的鼻尖上,尷尬的答道:“是,我是有私心。”
他擡高了一點視線,看見她微側了頭瞧着自己,原本隱隱匿匿的感情現在都擠在喉間,不知是要吐露出來還是繼續噎着。
“我……看着你,看了十年。”他一說完,連耳朵都紅了起來,手足無措的東瞄西晃。
十年?!
商遠緒對這個意外的答案感到錯愕,十年前,她也不過只是個孩子,他是怎麼看上她的?
穆頡看見她的一臉古怪,連連擺手,俊臉上積了薄薄的一層汗。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只是……”他辯解不出來,只能着急的看着她,說不出句完整的解釋。
他這樣的無所適從,卻讓商遠緒心裡軟軟的泛起一陣漣漪,覺得像是有輕柔的水在心裡漾起一層層的波紋,即使退下去了,也留着溼潤的水跡,溫暖而潮溼。
她的確是有心想要藉着他的力量來完成自己的心願,可就算是在她最難受的那一晚,她趴伏在他的後背上,淺吟着對他說出那一句‘願不相適亂世時’的時候,她的心裡也不是沒有半分真心的。
那一句話,半真半假,半柔情半心計。
她望着他雖然還微紅着卻已經平靜不少的臉,目光變得悵然。
可就算是真帶着她的一絲感情,算計就是算計。
那晚,她雖難受卻也還神智清醒,知道揹着她的這個男人有多大的權勢與能力。
她清楚的知道,只要她對他表露出那麼一點點的好,他就會爲她付出更多更多……
她的神色黯了又黯。
這個感情純然真摯男人,她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