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轎到了將軍府,年曦先下了轎,小臉平靜無波,心裡卻像被人用犁翻過了一遍,沒一處完整。
公子、公子竟然是鄰國的丞相!丞相好象是隻比皇帝矮一頭的官,戲裡的丞相大官都厲害得不得了。
她伸手撩着轎簾,好讓商遠緒出來。
出轎前,公子告訴她,呆在她身邊要學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剋制神色表情。
她在轎中練習了好久,直到沒再露出那種驚駭的神情。可心裡還是緊張的,她一直跟着的人來頭原來這麼大。
她一直以爲,公子只是家境殷實的富家貴子——年曦嚥了嚥唾沫——公子是富家貴子沒有錯,只不過她所能想到的貴,和公子實際的貴真的是差太遠了。
她好好的撩着轎,商遠緒微低了頭從轎中出來,剛站穩便被穆頡扶住。
她笑了下,輕輕避開他的手,左右一望,示意他道:“穆將軍……”
穆頡一怔,尷尬的收回了手,放到自己後腦上撓了撓。
“是我疏忽了。”他先走開一步,打發了轎伕,然後便陪在她身邊,一路小心的告訴她婚事的操辦細節,“牙婆紅燭彩禮都按着規矩來,那些我都交給老陳去辦了。至於到戶部那邊,可能得延後一天,不過,今晚就可以拜……”
商遠緒側過頭,看他突然微紅了臉不說話的模樣。
“行禮拜天地。”她幫他說道,發現他臉上更深的紅潮。心底某一處,又開始發軟——
這個一心爲她的男人……
大恩不言謝,她也不願再說這樣輕率的謝意,於他於她,都是侮辱。
“找個房間,讓我把衣服換下來吧。”她說着。總不能讓她穿着一身男裝嫁他。
穆頡眼睛一亮,伸手往南邊一指,正想給她說明方向,臉上卻突然一僵,整個人便愣在那裡。
商遠緒奇怪他的複雜表情,一轉臉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時竟也忍不住怔了怔。
那兒,正有位淡綠人影,嬌滴滴的扶着廊柱,臉上同樣帶着驚訝。
三個人就這樣互望着,商遠緒反應得快,揮袖低頭,輕輕掩去了嘴角嘲弄的一抹笑。
她怎麼忘了,那個被人送進將軍府裡的絕色女子。
她好笑的想着如今的局面,衝尷尬的穆頡一恭手,道:“我先走一步,將軍大人先處理完家事吧。”
她本無意取笑,可穆頡聽在耳裡就是那麼一回事,也顧不得當着哪些人的面便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急急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她是順王爺送來的,我沒打算要做什麼,但她沒地方去,我就留下來……”發現自己越說越亂,他急得額頭生出一層薄汗來。
商遠緒緩下神情,許久才輕輕的嗯了一聲,說:“我明白。”
他不是會輕易給出承諾的無聊男子,也不是會隨意沾染姑娘清白的人。
她恍恍神,想到了那個奪去自己清白的人……
“我先回房間,其他事你多辛苦了。”她垂着眼,順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思弦就在她要經過的地方站立着,直到她走近了臉上仍帶着驚喜交加的表情。
商遠緒衝着她一笑,有禮的擡起手一拜:“姑娘,能否讓讓?”
她裝作不識她,也知道聰明如她不會立時拆穿她的假戲。
果然,思弦回了禮,收起了臉上的怔忡,笑盈盈的讓開了路。
商遠緒大步離去,不再想身後那兩人的關係。只希望,那個女子不會當她的絆腳石——她冷冷哼了一聲——如今的她,最好誰也別來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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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弦看着穆頡,看他的嘴一張一合,可說的話卻一句沒聽明白。
他說,他要娶將軍夫人了,所以除了將軍夫人的侍婢,府中不能再有其他女子。
她有些摸不清狀況。
昨天都還好好的,並沒從府中其他人口裡探出什麼未來將軍夫人的存在,可是現在這麼突然……
她乖順的坐在椅子中間,兩隻手放在腿上,讓寬大的袖子隱去了死死交纏的手指。
想起他剛纔對那人體貼入微的動作,臉上微赧的表情……
可,那個人不是個和他一樣的男子嗎?那一夜救她的恩人,他明明是個男的,怎麼可能會成爲他的將軍夫人?
或者是有其他人……
“姑娘。”穆頡輕聲的喚回她的注意力,也惹得她悵然一笑。
“我叫思弦。”她柔聲重複着不知第幾次的自我介紹。
他根本就記不住她的名,除了初見時讚歎的一道眼神,她便再沒有在他眼中看見自己。
這樣一個不善沖人付出關心的人,又會有誰才能讓他傾心呵護並想要娶回家中?
她想要見見‘她’……
“思弦別無他處可去,”她垂下臉,整個人看上去嬌弱得惹人憐惜。
穆頡停下來,雖然可憐她卻仍是堅定的搖了搖頭:“我會幫你找個安定的地方的,今天你先歇着,我安排好了明天就讓老陳帶你去瞧瞧。”
他看着她驀然擡起的那張淚顏,淚光閃耀,在她漂亮的眼睛裡像是安放了無數星星。
“對不起。”他忍不住開口,“我不能留你。”
不能讓更多的人接觸到遠緒,不能讓遠緒再有一絲陷入危險的可能。
他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想着能安放她的地方。
他不可能新置一處宅子安放她,這樣怎麼看都像是金屋藏嬌;也不能隨便送了一戶人家或是還回給順王爺……
他突然停下腳步,腦中閃過肖青的臉。
對了,肖青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妻妾,也少上煙花之地。
他回頭瞧了瞧那個色藝雙修的女子,眼中閃過一道亮光。
她容貌脫俗,談吐得體,若能和肖青日久生情也是個不錯的紅顏知己。心意已定,他便如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輕鬆自在起來。
他以爲解決了一件大事,可女人的心何嘗會因爲男人的意念而動?何況思弦這樣一個聰穎的漂亮女人。
她只有一個晚上,她還可以想到留下來的方法。
不管是因爲任務,還是因爲她已經開始染上妒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