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商遠緒竟然一夜無夢的醒了過來。
懷裡皺得不成樣子的披風讓她呆愣了好久,總算想起來昨日的事,她安靜地伸手撫了撫披風上的皺摺,又細心的把它疊好,這才撩開簾子喚了聲西臣。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屋外的光讓她眯了眯眼,等適應了過來她卻沉默的盯住西臣的一臉青腫。
這麼像與人互毆過的樣子……
她看他把熱水擡進屏風後的浴桶,來回幾次後,屋裡已滿是氤氳水氣,溫溫熱熱的讓人覺得恍惚。
“公子,我就在門外。”西臣垂着臉正要轉身出去。
商遠緒晃了晃頭,衝他笑了下:“我的使符呢?”
她問得極輕,語氣平緩,讓人瞧不出她的用意。
西臣微不可聞的吐出口氣,轉身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符雙手遞出。
商遠緒半垂着眼看那塊牌子,西臣疑惑她的不聲不響,正要擡頭,便聽見她的嘆息。
“幫我收着吧。再過幾日,這東西怕也沒用了。”
西臣捧着令符的手緊了緊,心中一沉。
出使令符無用?做爲北周使節的她說使符無用,既然無用卻又讓他收着,這其中的意思再讓人明白不過。
若北周大亂爲實,那代表前任女帝派出的使臣自然也就失了國使的資格。資格既失,那這塊令符自然無用。
西臣死死的抓着這塊令符,臉上表情複雜。
商遠緒獨自走進屏風後,西臣見了正要回避,卻又聽她問道:“昨日可有打聽到什麼?”
被她沖洗的水聲弄得思潮起伏,西臣背過了身,眼神怔怔的望着地面上的某一點,答道:“沒有,驛官們的消息也是從那位孫書生口時聽來的。不過,我還探到另一件事。”背靠屏風而站的西臣微皺了眉,將昨日與馬伕的對話一一道出。
屏風裡的水聲停了下來,直到他的話說完都再沒出任何動靜。
西臣心中擔憂,又不敢回頭,只能小聲的喚着公子。連着叫了三四聲,裡面的人終於嗯了一下,又有了些輕輕重重的動靜。
“可是確實了?”她細聲問道。
西臣奇怪她聲音裡的恍惚,卻仍是答道:“我查驗過了。確實是少了三匹良駒,徵用時間和穆……將軍離開時候相符。”
屏風內悉悉縮縮的傳來穿衣的聲音,西臣站開了一步,等她出來。
可許久了,屏風後的人像是睡着了一般毫無動靜。西臣悄悄擡起了眼透着那道屏風,隱隱的瞧見一團蹲在地上的人影。
這是個防禦的姿勢,爲了躲避傷害的姿勢。
他忍不住擡手伸向她,想要安撫她的不安。手伸到屏風前卻被絲絹的屏面給擋住,就隔在這一層絲絹外,他沒能觸到她。
他怔忡的停住手,忽然又重重的握住了,垂在身側。
商遠緒蹲抱着自己,把哭聲全都掩在自己的懷裡。
她以及爲已經過去了,她以爲不過只是一道污跡,可洗浴的時候,瞧着自己身上的青紫傷痕她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屈辱。
那些痕跡她怎麼洗也洗不掉,像是一個印烙在她和身上,讓她見一次便難受一次。
被一個陌生人強行進入的痛苦……
她的手指使了力,緊緊的抓着自己的手臂。
自小她就被爹爹教導女子不輸男,所以出賢要學的她也學,出賢會的她也要會。智謀才學文思辯才,她都不願落人之後,可原來,再怎麼逞強她也不過是個女子,受了傷害也只想要有個堅實的懷抱躲避。
她咬着牙吞下自己的委屈與傷心,眼中恨恨然的泛着堅毅的光。
她不甘心!可再不甘心她也得忍,現在還不是沾惹迥烈的時候。
她將眼淚全擦在衣服上,細細的整頓好自己的模樣,這才大步往門外走去。經過西臣的時候,她腳步未停,只是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謝謝你。”
謝謝你還呆在我身邊。
西臣整個一震,握成拳的手更緊了,指甲深陷進肉中他也不覺疼痛。
他沒能保護好她,她卻還對他說謝謝……
商遠緒打開門,迎着外面初生的暖陽,目光堅毅。
“西臣,我們走!”
他在後面看着陽光下的她,看她又神采奕奕的模樣,嘴角扯開一個悵然又安心的笑。
她從來都只給人看她神采飛揚的模樣,像剛纔那樣的脆弱,她絕不輕易示人。她卻不知,正因爲如此,這樣的她才讓人更加憐愛疼惜。
“是。”他答到,走到她的身後。
像往常一樣,就站在他一直待着的地方,用他的方式繼續護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