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遠緒站在那堆亂石前長久的沉默着。
這據說是年年奶奶的墳堆得實在是簡陋至極,找來的石頭大小都有,雖零零散散卻又看得出是細心無比的湊好在一起堆成如今模樣的。
她低下眼看了看墳的旁邊有幾朵小花,花已經成半枯萎狀,下面的土是新翻新的。
大概是這孩子找來的花,硬生生挖了改種在墳前。
她心裡有一處軟軟的塌了下去。
“你奶奶,一定待你極好。”她輕聲的說着,從隨身的水袋中倒了些水出來,緩緩澆在墳前。
所以,之前提到她奶奶,她纔會這樣的激動。雖然人去了,對他而言卻是這冷酷世間少有的能長留心中的溫馨情感。
年年聽見她的話,低下頭,被汗污絞成一束束的頭髮垂下來擋去了他的眼睛。
“奶奶……就算不喜歡我,她也是我最愛的奶奶。”他這樣說着。
商遠緒倒着水的手突然一抖,頓住了。
就算不喜歡我……也是我最愛的……
她苦苦一笑,從前的她對着離塵又何嘗不是如此?
一心一意的呆在他身邊,只是想讓他瞧見自己好,就算他只望着哥哥,只覺得哥哥出色,她也還是不放棄的繼續呆在他身邊。
癡傻了一般的着迷。
她嚥了嚥唾沫,把突然涌上心口的酸澀一塊嚥了下去。
西臣看着她隱忍的側臉,伸手取過她還半懸在空中的手和水壺,轉移話題道:“公子,如今要怎麼辦?”
年年趕忙擡了頭,生怕被拒絕似的望着西臣,想起做主的是商遠緒又連忙調轉了視線一臉哀求的看着她。
商遠緒長出一口氣,突然笑起來,轉頭剜了西臣一眼:“你知道我要怎麼辦,何必再多此一問。”
她側身看了看那個一臉焦急擔心的年年,伸手彈了下他的額頭:“還不跪下拜師,之前的機靈都到哪兒去了。”
年年被她推得晃了晃,忽然明白過來,一臉驚喜的跪倒在地重重的向西臣磕了個頭,想了想又轉了個方向朝商遠緒也鄭重其事的磕了一個。
商遠緒哇哇大叫,跳開了去:“跪我幹什麼,我師父又不許我在外亂收弟子!你別想一徒兩師,佔我們便宜!”
西臣瞧着她小孩心性的假意抱怨,被她的一番話引得輕輕微笑。
年年卻是一本正經,兩隻眼睛像星星一樣的明亮:“師父說,不能對公子失禮。”
商遠緒停住動作,看着那個跪倒在地的孩子,眼中不禁帶了些疼惜。
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
“得了。以後跟着西臣叫我公子,西臣教你武功我教你執筆語術,爲方便照顧你就跟着西臣一塊睡吧。”她慢慢向他伸出手,想要扶他起來。
可年年卻突然漲紅了臉,一臉扭捏的喃喃了幾句。
商遠緒沒聽清,西臣也動了動耳尖皺着眉一臉疑惑。
“我……”年年大聲了一些,可只說了一個字,聲音又小了下去。
商遠緒剛有的憐惜全被他反反覆覆的聲音磨了去,忍不住又敲了敲他的頭,教訓道:“說話大聲點!堂堂男子漢怎麼說話跟個蚊蠅似的!”
年年扁了扁嘴,臉更紅了。
“我是……”他頓了頓,看着商遠緒似乎要打人的表情,趕忙吼了出來,“我是女的!”
啥?
商遠緒呆住,連着後邊的西臣的身體也跟着晃了晃。
她,聽見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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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茶。”西臣遞過來一杯茶,自己則捧着壺安靜的站在商遠緒身後。
商遠緒接了過去,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臉色還是沉默得可怕。
他們帶着年年進了上都,選了家普通的客棧住了下來。年年一走客棧老闆就立刻擠死了眉頭,商遠緒也不惱他,吩咐人在房間裡備好了水,讓年年清洗,自己則在客棧的後院裡扶着樹望天。
“今天碰見的殺手有些奇怪。”西臣突然開口提到。
商遠緒嗯了一聲,卻還是盯着天,像是那上面會掉下什麼寶貝一樣。
西臣不知是否要繼續說下去,思來想去還是開口道:“他們不是北周人。”
口音不像,招式不像,下手也沒前一批那麼狠。
像,只是一個警告。
“你也瞧出來了,”商遠緒望着天,閒閒道,“所以才手下留情的?”
西臣沉默着,算是默認了。
“我大概知道是誰的人,我想……”她微微閉了下眼,有絲不確定,“對方還不至於現在就要我命。”
“公子!”西臣皺着眉叫她,氣她的不當一回事。
既然知道誰在後面搗鬼,就應該防患未然,先下手清除還未成型的危險。
這不是她自己說的嗎!?
她一樂,瞥過眼瞧他。
“說了現在不會有危險,你也別叫了。與其在這裡生我氣,不如去年年房間看看她洗得如何了。”
說到年年,她又笑起來。
那小丫頭簡直就是一活寶,之前纏着西臣,對他又打又罵都沒覺得不好意思。認了師父,她反而對着他時時臉紅時時羞。
西臣僵了僵,少有表情的臉上顯出一絲爲難。
商遠緒瞧着有趣,不怕死的又伸手撥他老虎鬚子,好奇的問道:“你說咱們誰送衣服進去會比較合適?”
西臣瞪住她,一步不動的表示自己的抗議。
誰送去也不會合適。
對外,他們兩個人都是男子,男子怎麼能進房去給一位女子送衣服?就算是個小女孩也不成。
“喲,”商遠緒不滿的小聲叫起來,“你進我房間裡可從沒想地男女授受不清。”
西臣一怔,閉上嘴,別開眼。
他想過,日日都在想,只是她……
他緩住一口氣,不再往下細想。
商遠緒向他伸出手,穩穩的拉住他後便借力撐了起來,拍拍弄髒的衣裳,愉快道:
“走,去瞧瞧你的俏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