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頡捧起酒甕滿滿的灌了好大一口,酒液從嘴角溢出,可他仍似不覺的繼續喝着。
一旁的肖青嘖嘖嘖的搖頭,嘆道:“上一回見你這麼喝酒,還是碰上了難得一見的南尋香。這回是怎麼了,一甕粗酒也能讓你飲得這般痛快?”
他話間帶着淡淡的疑惑,眼中卻是清亮如明水。
穆頡並不理會他的話,重重地把酒甕砸到桌上,兩手往桌面一拍,大吼了一聲:“拿酒來!”
他要喝光這驛城的酒,喝光了他會醉,醉過了也許就會發現,之前的所有不過只是他的酒後一夢。
只不過是夢……
他突然捏緊了拳,青腫的臉上猶帶了三分怒火。
他想起再見到她時的場面,想起他跨進那間臥房後一瞬三變的心思,想起她力掩着心中難受,故做平常的一句‘穆將軍,還真巧啊’。
多想一次都是痛。劇烈地,像是要挖盡心肝一樣的疼痛難忍。
若不是他離開了她,若不是因爲皇帝二哥……
他咬牙,布着血絲的雙眼圓睜。
在收到皇帝二哥遇困的消息時他連想都沒想便跑去見他,以爲有西臣的保護遠緒她自然得保萬全。所以他走得那麼放心,所以他那樣拼命的想盡快幫二哥脫離困境,想盡快回來陪她,可結果呢?
他爲他辦置好了回宮路,掩去了他來這驛城的所有痕跡,護了他的路路周全。
可最後呢?!
那個傷了她的人卻是他一直護着的二哥!
“混帳!”他重重的一拍桌面,將其上的碗筷杯碟震得跳了三跳。
一旁捧來新酒的小二呆了一呆,張着嘴不敢動彈。
肖青眼中轉過萬般心思,最後提過了小二懷裡的酒,衝他努努嘴示意他退下。得到赦令,小二忙不迭的逃開了去。
肖青打開酒甕的封泥,穆頡聞着了酒氣,一橫手便把酒甕從他懷中奪過,一仰頭,又是一陣牛飲。
“什麼事讓你這樣不顧身子的灌這些黃湯?”肖青垂眼打開扇,慢慢騰騰的搖着風。
穆頡聽着他的疑問,心中惱恨越發的膨脹,從齒間擠出一句恨意盈然的話:“我找着了她,好容易跟她來了驛城。她卻在我的身邊被人……被人……”
肖青的臉動了動,一副驚訝莫名的樣子:“她?可是你那位救命恩人?她也來驛城了嗎?”
他一串問話問得不甚真誠,一旁的穆頡兀自陷在後悔莫及的惱恨裡自然聽不出有何不對,所以他生硬的點了點頭。
“若傷她的人不是他……”他瞪着眼,握緊的手臂上青筋股股,好不駭人。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
他必然要那人以百倍千倍的痛還她曾受過的苦。
他渾身騰起一股森寒的殺意,連一旁的肖青都忍不住握緊了執扇的手,隨時出擊的模樣。可那股殺意卻突然淡了下來,只不過一瞬便消散在空中,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穆頡的眼中閃過一陣哀痛,雙眼紅得像是要滴出血淚一般。
可偏偏是他,是那個對他如兄如友的兄弟,他的王上。
他又仰頭灌進一口酒。
他要的是店裡最烈的酒,不管喝進嘴裡是什麼滋味,他只想要最短的時間裡把自己灌醉了。
醉意像是流砂,在他的每一口酒後便多出一粒來,等着數量夠了,便突然暴起淹沒他的全部神智。
穆頡想要起身,卻站立不穩的晃了晃,下一刻頭便重重的砸到桌上,弄出好大一個聲響。
肖青往周圍奇怪瞧來的人拱了拱手,不好意思的連連道着歉。回過頭,他便取了酒錢放在桌上,又拿扇柄一拍穆頡的後腦勺,假意怒道:“不能喝還喝那麼多,多虧有我跟着你,不然叫你拿什麼付人酒錢。”
說罷,便喚來店外守候着的兩人,命他們扶他進轎中。
他搖着扇跟在後面,一路只聽見穆頡惱恨的低喃:“怎麼會是他……怎麼偏偏是他……”
他停住腳,看着已被放置到轎中的他的懊喪表情,眼中閃過一陣複雜光芒。
若那個‘他’不是他,穆頡你便是要如何?揮刀殺了他嗎?
不過只是一個女人,再如何的好,也當比不過他們兄弟三人的感情纔是。
他眼中突然一冷,扇面一收,重重的拍進手裡。
正因爲如此,他纔不容她的出現。
他們是要助王上成就大業的人,如何能讓一介女子輕易毀了去?
“糊塗。”他嗔了一口,伸手替他放下轎簾,對着轎伕道:“回上都。”
轎伕小心擡起轎,穩穩當當的往街頭走去。
肖青也跨上自己的馬,在抽鞭打馬前心中突然一動,回頭望了一眼街那頭來來往往的人羣,突然脣邊染笑,墨瞳盈盈閃光。
他哼笑了一聲,心道:
好個商遠緒,肖青還真低瞧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