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賤伸腳在雪地裡面畫出了一朵梅花,又畫了一朵梅花,然後畫了七八朵,零零散散毫無章法,也渾然天成,毫無心機,足見它快樂無比,自由自在。
人啊,有時候過得比不上一隻狗。
我看它專心的樣子,已經從何青菱的身影之中走出來了。等我站起來的時候,膝蓋已經被雨水打溼,風吹來,很快就結成冰。
我身後不遠處站着的一箇中年僧人,畢恭畢敬,腳上面穿着一雙草鞋,站着白雪之中,沒有打傘,雙手合十,見我轉身過來:“蕭施主,木瓜大師有請。”
“大師在雪中等待多久了?”我問道。
“小僧並未等你。只是賞雪。反而是你,一直在等待自己。”中年僧人道。
禪機畢露,無從捕捉。
我說先把小玉送回去,還有小狗。
中年僧人道,無妨,一起帶去。話聲說完之中,轉身離去,雪地上面沙沙的聲音單調而美好。
我跟在他後面。
到了長眉和尚的房外,是一件很舊很破的禪房,門是虛掩着。屋裡面燒着一爐炭火,在炭火上面燒着一壺茶水,茶嘴上面冒着熱氣。但依舊擋不住從門縫吹來的冷風。倒有幾分古人寒冬白雪,清茶待友的風韻。
若無這寒風,或者缺了白雪,又少了炭燒的火爐。
那可真是意境全無。
謝小玉進了房門之後,找了個位子自己坐了下來。長眉見小賤跑過去,丟給了一塊餅子過來。小賤興許是畫梅花耗費了精力,吃的很歡快。
“是一條很聰明的小狗。只是陰陽眼還沒有開。”長眉和尚開口說道。
我讚道,沒想到大師一眼就看出來,我這條狗不是我吹,絕對是萬中無一的小狗,有人給我五萬塊錢都不沒買。
長眉把壺子拿起來,給我倒了一杯熱水,迴歸正題:“聽戒色說了。佛骨身旁,彼岸花開。”
“懇請大師告知。小子之前孟浪,還請大師多多原諒。白色彼岸花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我一定要找到。”我沒想到長眉大師主動約見,出言懇求。
長眉道:“世上一共兩種彼岸花。曼陀沙華是紅色彼岸花,生長在地獄之中,紅如火焰。而白色彼岸花叫做曼陀羅華。《妙法蓮華經》說:云何曼陀羅華?白圓華,同如風茄花。云何漫珠沙華?赤團華。白色彼岸花,其實是佛界上面的聖潔之花,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即便是有,也只是凡花托付了名字……”
長眉接着說道:“白色彼岸花是天界之花。紅色彼岸花是墮落被驅趕在地獄中的花。相傳在忘川河畔有綿延一片的紅色彼岸花。而你你要白色彼岸花幹什麼?”
我問道,白色彼岸花能否渡人去冥河,去找一個人。
長眉深思了一會:“或許用天界之花,能帶人進去忘川河畔。白色彼岸花可以消解紅色彼岸花的戾氣吧。各種奇妙,老衲也不清楚。話說話來,可能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白色的彼岸花。”
我說道:“不對。是一隻無所不知的靈媒告訴我,它長着一對豬耳朵,叫做豬耳鬼,它說的佛骨身邊,彼岸花開。”
長眉扶着自己眉毛:“我師兄見過白色彼岸花。不過,他說守了多年都沒有開花。”
“花果在哪裡?”我控制了心跳問道。
“事情很不湊巧。老衲只是聽師兄講過,到底存不存在老衲也不知道。這件事情,只有我師兄一個人知道。”長眉道。
我沉默了一會,現在冬瓜大師失蹤不見,會不會和謝靈玉有關係。
“可是冬瓜大師已經消失好幾天了?你知不知道,他把花放在哪?”我問道。
長眉沉思了許久:“老衲知道,你的身邊有一隻女鬼相伴。白色彼岸花去往忘川尋人,且不說千山萬水。到處都是惡鬼盤雜。即便是去了那裡也不一定尋到人。而你,是一個人。女鬼所要做的事情根本很沒有關係。人鬼殊途,鬼有所愛。而你要過的生活,就是平平凡凡地過着你的日子,結婚生子。你又何必去管花開花落。放下才能解脫。”
我搖搖頭:“她數次救我。情緣早就扯在一起。我如何放得下來。”
我說完這句話,長眉再也沒有說話。
伸手在火爐上面烤了烤,看得出來,在他的手上面,還能看到凸出的筋骨。
“或許,過了今晚,明天就會好的。”長眉若有意味地說道。
聊完之後,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中午。
起身離開的時候。
我朝長眉鞠躬:“也許明天就好了。”
長眉閉目養神再也不說話了。謝小玉跟我一起出來,小賤吃完餅子後,很飽很享受,我這條狗不得不讚揚一下,基本上什麼都吃,能啃骨頭,還能吃餅子,吃飽之後就知足。
走了兩步,我看到遠遠的白雪之中,一個很高很高的一頭亂髮的人看着我。
足足有三米高的人。
我從來沒有見到這麼高的人,三米高,比曉明還要高。
我帶着玉屍趕緊跑過去,纔看清楚原來是蓬頭垢面的老人,坐在銀甲屍身上。
銀甲屍全身銀白,加上換了一條銀白色的短褲,這條短褲還是小賤咬掉之後,老人換了阿迪王的短褲,不過顏色由黑色變成了銀白色。
遠遠看過來,還真是沒看清楚原來下面是一隻殭屍。
老人坐在銀甲屍身上:“我看上你很久了,你帶着玉屍,我帶着銀甲屍。要不我們一起合作,對付花爵爺纔有把握。”
“對不起,我是風水師。”我堅毅地拒絕了蓬頭垢面的老人。
老人從頭髮裡面又抓出一隻蟑螂一樣大的跳蚤,捏了一下,飆了一手老血。
“媽呀,你還《無間道》啊!算了,你沒開化,我走了。青山綠水,有緣再見。三金啊,走吧。”老人拍打了銀甲屍的肩膀。走得如此瀟灑。
銀甲屍在白雪之中跳了幾下,跑得很遠。
只留下一羣孤獨的腳印。
茫茫天地之間,佛祖不朽,人和永恆的孤獨也將不朽。
晚上八點鐘。薛幼娘要了一根金絲猴煙,帶我們去找最後一具屍首,就是她設置成的土殺。
雲朝海和我,還有長眉。戒色,建國叔以及年輕英俊的小警察,跟着一起。
謝小玉跟着我。寒風四起,我把衣服裹緊一點,別讓寒風吹到我了。
往往結局的時候,纔是的開始。今晚,依舊是迷幻一樣的夜晚。
故事剛剛開始一樣,卻要迎來結局。
我的心很忐忑,會不會在今晚之後,再也見不到謝靈玉。迷夢一樣的人生,錯失我們固有的東西,又去追求一些不屬於我的東西。
今夜的風很冷,我也很冷。
彷彿世界都是冷。
一行人踩着積雪沙沙作響,腳步密密麻麻地走在雪地裡面,從法門寺的大門走出來,走了很遠的一條路,改造之後,之前很多不屬於法門寺的地方,都劃入法門寺。
雲朝海說道,三十年前,這裡原本只是一個很破很破的寺廟。薛幼娘用腳踩了踩地面。指着腳下的位子:“就是這裡。”
雲朝海上前,用鏟子將積雪刨開,慢慢地露出一層土壤,挖開了之後,果然看到了一塊鐵板蓋着的位置。
把鐵板打開,裡面露出了一個很小的通道,恰好人可以鑽進去。和盜洞一樣,不過比盜洞要大。
“最後一個人就在裡面,我們進去吧。”薛幼娘說道。
長眉嘆道:“老夫在這裡面好多年了。居然不知道這裡面有一個地道。”
小警察忽然說道:“師父,你怎麼一手的汗水。今天可冷了。”雲朝海笑道:“師父激動,案子終於要破了。”
從地洞鑽進去,曲曲折折,手電筒照耀之下,走到最後面,翻過了一堵牆之後,是一個開闊的地宮。只見地洞裡面坐着兩人,這兩個人都認識。
一個是花重陽,另一個就是冬瓜大師。
冬瓜大師看着花重陽。花重陽看着冬瓜大師。兩人對視,一言不發,見了衆人進來,花重陽站了起來,冬瓜大師還是盤腿而坐,眼神在薛幼娘掃過。
薛幼娘指着花重陽道:“就是他。就是他。”花重陽斜視地看着薛幼娘:“你是誰?”
“三十年前,就是他從地宮裡面跑出來的。”薛幼娘見衆人不解大聲喊道。
花爵爺果然沒有我想象之中的簡單。
但是要說他從地宮之中跑出來,還真有點匪夷所思。
“戒色。他不是你太爺爺嗎?他是從地宮裡面跑出來的嗎?”我問道。
戒色搖搖頭:“太爺爺一般就是在睡覺。再說三十年前小僧還沒有出聲,發生什麼事情,小僧也不知道。”
花重陽哈哈笑了起來:“沒錯。老夫被困在地宮之中多年。幸虧有一羣不長眼的盜墓賊跑進來,挖開了一個盜洞,老夫才能跑出去的。”
長眉大師走到冬瓜大師面前:“師兄。這幾天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無妨。”
冬瓜大師搖搖頭道:“幼娘。你終究還是來了。”薛幼娘身子一顫抖:“沒錯。我不會放過他們。因爲他們做了錯事。”
雲朝海走上前,要把花重陽銬起來:“你偷盜國家文物,跟我回去。”
薛幼娘聲調一變:“雲警官,你可記得當年地宮裡面發生的一切。”
花爵爺就是從地宮之中跑出來,四個盜墓賊進入地宮之後,從中醒了過來,四個盜墓賊沒有辦法,和花重陽打了起來,最後三個人死在裡面,被人發掘的時候,三個盜墓賊已經死了,而且身體完整無缺,沒有腐爛。
地面上幾個佛像,斷了一隻手。另一個玉佛掉在地上,頭摔碎了。
還有一本極品的佛經本火燒了。所以三個盜墓賊的死法,就是以上的死法。
冬瓜大師苦笑道:“一切都是我的過錯。幼娘,你能原諒我嗎?”
“爸爸。”薛幼娘雙珠垂淚,從嘴裡面喊出兩個字。
滿屋的人都是一驚。薛幼娘叫了一聲之後,又喊了一聲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