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螞蟻的身體裡面,注滿了各種各樣的冤魂。這些螞蟻裡面,都是三的村民。他們遭人屠殺,沒有一個活下來,他們對新鮮的身體充滿了,他們渴望進去輪迴之中,甚至消亡在虛無之中。
在這些螞蟻魂魄之中,還有一些撕碎的魂魄,他們是陌生的,恐懼的,害怕的魂魄。轟鳴一聲巨響,一面院牆倒坍在地上,他們一個個全身烏黑,如同乾屍一樣盤腿而坐。他們就是之前所有進入三無一生還的蟲師。
魂魄被螞蟻吃掉,成爲了黑乎乎的乾屍。
我想大聲喊叫:“救命。救命。易淼救命啊。小玉救命。”但喉嚨裡面發不出任何聲音。我忽然想,他們還是不要來了,來了怕是也要死掉,我一個人死了,總比所有人死要好。我死了,他們還可以替我活下去,把人世間發生的事情告訴我的魂魄。
大螞蟻順着手臂往上面爬。我感覺到脊骨上面已經有一縷魂魄被吸出去。我只希望,它們不要把我吃乾淨,還能留給我的魂魄一些記憶。因爲這些記憶對我很重要。在裡面住滿了謝靈玉,住滿了我的母親。
我寧願死,也不想失去這些記憶。
此刻在我體內,忽然有一些變化。好像水滴落在了一片安靜的湖面上,層層波浪散開。在丹田裡面似乎傳出了熱流。我激動不已,這五隻該死的蟲子終於意識到我要死了,所以要出手收拾這該死的螞蟻。
我屏住氣息,在心裡面大聲喊道:“該死的螞蟻,給我停住你們貪婪的嘴巴,你們死了,和我沒有任何關係。”螞蟻原本叮咬漸漸停了下來,還在猶豫之中。
所有的螞蟻似乎變成了一個強大的意識,在對抗我的命令。它們集合在一起,身上發出的正是紅通通的屍氣。這種屍氣我在六娃身上看到過。我讓它們退去,它們不退。
種種聲音傳來。
“是他。是他。我要他的魂魄。”
我再一次加強了命令,五蟲的威力也慢慢加大,我喊道:“快快離去,不然你們都會被毒死的。”
“我要他的魂魄。我要他的魂魄。”
“是誰?”
“郭天劫。郭天劫。”螞蟻的聲音越來越密。
我從來沒有聽過郭天劫的名字,從來沒有。但是傻子都能想到,郭天劫一定不簡單,肯定不簡單。
這個郭天劫指不定就是郭家的五行蟲師。這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難道這個人就是我苦苦追尋,在我外公身上留下血手印的人嗎?
我再一次屏住氣息,喝道:“速速離去。不然化爲齏粉。”
嘣,只聽到一聲脆響。
放在身邊的竹筒,一隻蝸牛從裡面跳出來,落在我的天靈蓋上,一股舒服清涼的感覺傳遍周身。
原本還在僵持之下的紅螞蟻開始撤退,紛紛滾下去。
蝸牛的動作如此靈敏,完全不是蝸牛的表現。我心口上也漸漸舒緩過來,身上的黑色屍斑漸漸地消解。
我喊道:“謝謝你。”蝸牛在我腦袋上面扭動了一下,似乎在響應我。
我暗想,這應該是一段美妙的緣分,我無意之中撿回來的蝸牛,居然這樣厲害,當真應了一句古話,無心插柳柳成蔭。
這樣的蝸牛,你值得擁有!!
我感覺到蝸牛身上濃濃的正能量,紅螞蟻給趕走之後。蝸牛觸角擺動,縮進殼裡面,慢慢地睡了過去。大紅螞蟻來勢洶洶,去的也很快,轉眼就消失在三的殘壁斷垣裡面。
樹上面的六娃重新出現,眼珠子一動不動看着我。一股濃烈的紅色屍氣漸漸將他覆蓋住,周身上下籠蓋一層薄薄的紅色屍衣。
我來不及消化剛纔出現在眼前的大紅螞蟻,以及三發生的一切。六娃從樹上跳下來,他進攻的節奏完全不是一隻殭屍應該有的動作。他很快很快,轉瞬之間就到了我跟前。我在地上面一滾,四周香料被六娃幾腳踩碎,什麼都看不到。六娃的額頭上更是浮現出一個奇怪的紅色封印。
他痛苦,他憤怒,他充滿了殺氣,和剛纔紅螞蟻一樣的表現,對整個世界充滿偏執的恨。
我怕蝸牛受傷,滾動的時候,順手將頭上的蝸牛拿在手上,往旁邊的牆壁上一扔。蝸牛是殼先着地,落在牆壁上然後滾到一旁,又探出了腦袋,最後不安地收回了腦袋。
六娃開始大聲喊着。紅色的屍氣更是濃密,他原本綠白交錯的眼珠子也燒紅一起。叫聲尖銳,一股極大的風吹來,我感覺我整個人差點就要聾。
立在天地之間的六娃,一定是發生了極其痛苦的事情。不然他的叫聲不可能這樣絕望。不然,他的人生一定平平凡凡,和所有的年輕人一樣,結婚生子,慢慢變好,陽光下,看着夕陽回望過去一生髮生的故事,等到老了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放了一個悠長而漫長屁。
我喊道:“六娃,你怎麼了?我不是壞人,我是跟你一起來的。”
六娃還在叫喊,幾間房屋的窗戶破了,屋頂的瓦落下來。
怎麼郭七七還沒有趕來?六娃發狂的叫聲,就是方圓十里之內還是可以聽到的。三不大,郭七七就算躲到很遠,應該也會趕過來。我把玉尺拿了出來,心中已經默默唸起了“六丁六甲符……”,找準時機將六娃給收拾。
我喉結動了一下。玉尺在紅光映襯之下,藍光也大長起來。一時之間紅藍光芒交錯,我肉眼幾乎看不前眼前的東西。六娃叫了幾聲,大喝一聲,居然反而朝牆面而去。
我聽到了小賤汪汪的叫喊聲,才明白是小賤趕來幫我的忙。只不過小賤剛出現在三的小路上面,就被忽然發動的六娃給抓住。
小賤汪汪叫喊了兩聲,喉嚨就被六娃扣住。
我驚惶喊道:“不要。”六娃抓起了小賤,轉身就往三西邊跑去。六娃動作保持一定的速度,我的小賤是百鬼的剋星,它的鮮血可以對付殭屍。
但是對付不了六娃。我絕對不能讓小賤被六娃把我的兄弟狗哥弄死。我走動兩步,發現眼前有點昏暗,體力有些虛弱,該死的紅螞蟻讓我元氣大傷。我將舌頭伸長一點,用力咬破,在《集成》一書裡面,記載過一種方法,可以在瞬間恢復體力,就跟打興奮劑一樣的道理,只不過對身體的傷害很大。
那就是咬破舌頭,激發全身的能力,然後打出一個無字符在身上,可以瞬間暴漲實力,唯一的後果就是會折壽。但現在只有這個辦法。
我猛地用力,接觸藍光的符咒打在自己的胸口,只感覺腦袋一痛,就是脊椎的位子——那裡是中樞神經的位置,已經被鋼線蟲寄生在裡面,時不時使壞。打出的符咒就是刺激中樞神經,兩種力量極快交錯。
我漸漸感覺到體內的已經有了力量,六娃已經跑到三的西區小路的盡頭。我跟上去,只見路邊的紅螞蟻跟上去,也跑得很快。
三到處都是荒草。人間又何嘗不是如此。人心也何嘗不是。繁華也好,荒草也好,都不如情人的一個擁抱。
六娃上西路,然後鑽進三背後的一條山路。山上面是茶花樹,這個時候,正是茶花第二批開放的時候,花香沁人心脾,霧氣逼人。
六娃進入了茶花林,我猶豫了一下,沒有跟進去。無人來過這裡,幾十年花開花落,最容易形成瘴氣。瘴氣類似於一種毒氣,很容易讓人出現幻覺,甚至身化血水而死。我正踟躕的時候。小賤的叫聲傳來,我連忙追上去。小賤可以叫喊,說明花瘴並不能致命。
我追上去,只見花樹下面,有個洞穴,中間的蜘蛛網藤條已經被人撞破了。小賤的聲音也是從裡面傳出來。我低頭鑽進去。洞裡面很暗。進到洞穴裡面,發現石洞裡面很深,旁邊卻是一窪清澈的水,裡面還有各種螢石,依稀可以照見道路。我順着走過痕跡追過去,在石洞裡面,發現了六娃。小賤把六娃抓在手裡面,奄奄一息。
我喊道:“我來了,你把他放走。”
我大喊一聲,用盡所有力氣撲向六娃。這是最簡單的搏鬥,也是最有效的搏鬥。玉尺也滾到在地上面。六娃沒料想我的反應這樣大,速度這樣快。兩人種種撞在石壁上。好像是促動了一個機關,原本微弱光芒的石室裡面變亮。
好像是長明燈被點亮。六娃被我撞到在地面上,手上一鬆。小賤乘機逃出了魔掌,掉頭就在六娃的手上撕咬。我罵道:“狗東西,快跑,快逃命去。”小賤不依不撓。我雙手死死地抓住六娃,但是肉身力量完全擋不住一隻養了多年的殭屍。
六娃用腦袋重重撞擊在我腦袋上面,我差點暈過去,力量變弱。六娃雙手一甩,我被救飛了出去。一口黑色鮮血吐出來。小賤也跑過來,站在我身邊,放聲大叫起來,汪汪地叫喊聲,聲音充沛,看來並無性命之憂。
我這纔看清楚了石室裡面的佈置,一面牆壁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竹筒,上面貼着的標籤,寫着各種各樣的小字,紙張已經變色,有幾個還能辨認的,末尾是一個“蟲……”字,看來竹筒裡面裝着各種各樣的蟲子,從厚厚的灰塵來看,不知道里面蟲子是死了,還是活着。
誰能想到孤獨的地球上面,湘西的十萬大山上面,會出現這樣的一個洞穴,裡面放滿了竹筒?
我在細看了石壁上面,才發現石壁構造奇怪得很。牆上面石洞是呈現五邊形,從竹筒的上面貼着的紙張顏色可以看出。青色是木。紅色是火。黃色是土。白色金。黑色是土。五邊形一層一層往中間遞減。
往中間看過去,最中間的石洞裡卻是空的。
很顯然,最中間的竹筒已經不見。在石壁下面,還能看到一些器皿,還有一些動物的骨頭,認真甄別的話,還能發現裡面有人的骨頭。很顯然,這個三後面的洞穴,洞穴裡面的石洞,是一個蟲師養蟲的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