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既然都已經發話,張雨茹就更沒有拖延的理由了。可是先前自己已經再三聲明,這玉香囊是她頭一次嘗試製作。爲了圓謊,張雨茹只得硬着頭皮沒日沒夜地泡在珍寶閣裡。眼見着半月之期將至。張雨茹終於又做成了一個晶瑩剔透、鬼斧神工的玉香囊。
時至深夜,刻筆放下的那一剎那,張雨茹如釋重負。看着在燭火照耀之下泛着柔光的玉香囊,張雨茹頃刻間五味雜陳。
“你在想什麼。”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這空無一人的珍寶閣內想起。張雨茹聞言一驚,立馬起身,卻見到宇文端化赫然站在門口。
“皇上……”張雨茹怔了怔,心慌意亂之下竟然忘記了行禮。等她回過神來時。宇文端化早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估豐記血。
“已經做好了?”對方壓根就不管她臉上瞬息萬變的複雜情緒,一來便將注意力放在了玉香囊上:“感覺……和你平日裡戴的不太一樣。”
“是做了些改動……免得,讓人誤會。”張雨茹咬着下脣,在心裡醞釀了半天,纔有勇氣將這疑似是以下犯上的話說了出來。
宇文端化聞言一愣。皺着眉頭看着那個低垂的小腦瓜看了半晌,這才慢悠悠地說道:“綺羅那兒,你不用管她。都是小孩子心性,讓你受驚了。回頭,朕自會好好說她一頓。”
“皇上,萬萬不可。”宇文端化的話嚇得張雨茹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她這樣的過激反應,讓宇文端化的眉間更是隆起深深溝壑。
“你這是做什麼,起來說話。”見着她對着自己總是一驚一乍的,他便已經很不舒服。而今見她因着自己的一句話,便惶惶然至如此,宇文端化對朱綺羅的反感又是增加了幾分:“可是她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
“不,郡主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是臣妾逾矩了。”張雨茹搖了搖頭,明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會惹得這個男人不高興,但是她卻不得不說:“當初臣妾做這玉香囊給皇上,只是因爲皇上提了這個要求……皇命難爲,臣妾爲臣,皇上爲君,自當應該領命。只是讓臣妾沒有想到的是,那時的沒有深思熟慮,卻讓事情變得如此麻煩。皇上,是臣妾考慮不周……您千萬,千萬不要與郡主之間,有什麼隔閡。”
“朕已經不是在說玉香囊的事情了,那日你去鸞鳳殿差點被搜身的事情,朕也有所耳聞。不過是一外戚,給她一個郡主的名份她便應該安分守己纔是,卻是如此興風作浪。”
宇文端化狹長的雙眼一眯,露出些許危險的鋒芒。
“那也是因爲……郡主在乎皇上,她定是無意間瞧見了臣妾身上也戴着一個玉香囊,所以纔會以爲……”這句話其中所包含的言下之意太過讓人心驚膽戰,以至於張雨茹說的時候都有些結巴。
宇文端化低頭瞧她,見她的?尖上似乎已經分泌出了些許汗液,如珍珠似地,落在她的肌膚之上,看着讓人歡喜:“那你以爲事情到底是如何呢。”
“臣妾以爲……郡主定是誤會了。”宇文端化問得曖昧,張雨茹只能裝傻充愣。
“是嗎。”可是,這一次宇文端化似乎不想讓她這麼容易就矇混過關:“那日在花田之中,朕跟你講的那個故事,你可還記得。”
“……皇上那日說了好多話,具體指的是哪一句話,臣妾真的是不記得了。”
“青州,一碗小米粥,一個饅頭,一個莽撞少年的故事。”宇文端化一字一句,目不轉睛地盯着久跪不起的張雨茹:“你兒時在青州,本想搭救一瀕臨餓死的少年,卻被他恩將仇報狠狠咬上了一口,就在左手虎口處,你可還記得。”
“……臣妾,臣妾不記得了。”宇文端化說出來的話太過驚人,張雨茹閉上眼睛,只知道一味地否認。
“你不記得,朕記得。”他見她打算就這麼敷衍了過去,不知爲何,心中又恨又急,上前便抓住了張雨茹的手。寬大的衣袖順着張雨茹的臂膀滑落,露出一小截溫潤如玉、吹彈可破的白皙皮膚,在月光下熠熠生輝:“這個傷疤,從哪兒來的。”
“……是臣妾小時候頑皮,盪鞦韆的時候摔着了。爲此,父親還將臣妾痛罵了一頓,所以臣妾一輩子都記得。”張雨茹慌亂地看了看自己被緊緊攥住的手腕,又瞧了瞧宇文端化,明知道事實不是如此,卻只敢說這些言不由衷的話。
“是嗎。朕還記得,那女孩身上掛着一個小巧玲瓏的掛件。與你的玉香囊……如出一轍。”說着,他便看向她的腰間,卻見她的腰帶上,別的是其他的物件:“你的玉香囊呢。”
“臣妾,從來就沒有什麼玉香囊。那日在鸞鳳殿,臣妾也是這麼回答太后的質問的。所以臣妾斗膽,還請皇上收回剛纔說的那些話,臣妾便當您是醉了。或是當了一回莊生,夢裡不知身是客了。”
見宇文端化一臉驚訝地瞧着自己,張雨茹默默移開視線,並嘗試着將手抽離開來,卻並未得償所願。
“這些秘密,朕本不打算說。不過是些陳年舊事,說了……又有何用呢。與你,與張親家,都是毫無用處。”二人這般僵持了好一會兒,宇文端化突然鬆開了張雨茹的手,緩緩站起身來:“今日朕來,本來只是想看看你。卻見你一身好不孤寂地坐在那兒,一心一意地雕刻着這個玩意……真是苦了你了。”
“臣妾不辛苦。只望皇上體諒,臣妾並無僭越之心,只想安安靜靜地過這下半輩子,也是還了臣妾父母的一個心願。”
見宇文端化站了起來,張雨茹也跟着站了起來,並向後退了幾步,與之拉開距離。
“……安安靜靜地……過下半輩子嗎。”宇文端化聞言苦笑。
是了,是自己一道又一道聖旨,奪了她顯赫的家室,發配了她至親的族人。
也是自己的那一道聖旨,親手將她送給了尉遲璟,讓他們二人之間再無可能。
這一切,或許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可惜自己太過後知後覺,直到錯誤已鑄成,才恍然大悟。自己這麼多年來想要尋得的那個粉雕玉砌的小女孩,居然就是她。
“你……還恨我嗎。”
這一次,他沒有自稱朕,語氣謙卑得根本就不像是他。
張雨茹訝異地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復又垂下頭來沉默。
若是他的這個問題早些時候問,她或許會不管不顧地說出那個恨字。可是現在,自己到底是恨他,還是在恨自己,又或者本身已經沒有了恨意,就連張雨茹自己,都已經搞不清楚了。
“朕知道了。既然東西已經做完了,你便早些歇息吧。”見她不回答,他以爲她是餘恨未了,卻又畏於皇權,只能用沉默應對。
“恭送皇上。”見宇文端化要離開,張雨茹長舒了一口氣,如往常一般恪盡本分地向着他離開的方向行跪拜禮。
宇文端化沒有回頭,卻在聽到這句恭敬的送別時,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