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上京城頭仍舊濃煙滾滾,守軍仍舊混亂不堪,但當女真大軍的後方大營發生大爆炸之時,還是引起了遼軍的注意,然而人人爲求自保,守軍竟然無動於衷!
蘇牧並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等待着這個爆炸聲!
負責突襲的一萬斡魯朵是他安排的,燕青到底沒有辜負他的信任,突襲的時間拿捏得剛剛好!
蘇牧不是神,他無法預算到始可汗竟然會驅趕那些喪失了理智的民夫,對上京城進行自殺式爆炸,由此而引發的滾滾濃煙竟然成爲了燕青突襲的最好掩護!
雖然濃煙滾滾,望遠鏡都不太管用,但從爆炸的規模來推測,蘇牧便知曉燕青不負所托,肯定是引爆了對方的火藥庫!
他知道自己跟始可汗的差距,若非有了那封密信,他也不可能知曉女真大軍後方的具體情況,可密信只是寥寥數語,根本就沒辦法詳細解說,一切都要靠燕青自信判斷,他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始可汗擁有着極大的優勢,完全可以碾壓蘇牧,即便蘇牧驅虎吞狼,獲得了遼國老皇帝的信任,可科技上的差距,很難用人力來填補,再加上遼國已經被打怕了,若放過今日這次機會,遼國漸漸衰敗,而女真卻日益強大,想要打敗始可汗就會變得更加困難!
燕青不惜冒着生命危險,帶領着一萬敢死斡魯朵騎兵爭取來的機會,他蘇牧又怎麼可能放過!
他從城頭跳下來,落到一匹戰馬的背上,而後從懷中取出一面鑲金狼旗用背上的盤龍棍挑着,而後往城門方向緩緩走着。
這面狼旗雖然並不大,但彷彿擁有着無窮的魔力,瞬間就將驚恐萬狀的遼軍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前方的人羣紛紛讓開一條道來,而後匯聚到蘇牧的身後,很多人開始騎上戰馬。
戰馬漸漸小跑起來,蘇牧身後的隊伍卻越來越龐大,而後他們來到了南城門。
守城門的渠帥見得那面狼旗,慌忙撫胸行禮,此時蘇牧身後已經匯聚了數千的騎兵!
蘇牧微微點頭,而後朝那渠帥下令道:“打開城門。”
那渠帥面露難色,雖然老皇帝將防務交給了蘇牧,但事實上遼軍並不信任蘇牧,漫說他是個漢人,單說所有人皆以爲他只是個文官或者謀士,就有些鄙夷起來。
更何況女真人就在城門外頭,上京城剛剛被炸得稀爛,雖然蘇牧召集了數千騎兵,但城內終究還是亂哄哄一片,若開了城門,被女真人趁機殺進來,丟了皇城,整個帝國可就完蛋了!
“大惕隱恕罪,這城...小人不能開!”
蘇牧眉頭一皺,並不想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裡,但如果不解釋清楚,身後那羣忠勇死士又會寒了心,對士氣並不利。
“你可認得皇旗?”
“小人認得...但大惕隱只負責防務,想出城迎敵,卻並非職責範圍,小人...不能開門!”
蘇牧朝那渠帥行了一禮,而後朝他說道:“你獲得了我的敬意,但這城門還是要開。”
話音未落,蘇牧從腰間抽出一柄金刀來,將之交給了身邊的一名騎兵。
“金刀!”
渠帥頓時面色煞白,這是皇帝的御刀,見之如面聖,雖然遼人的禮節不如漢人繁複,但信物和虎符御刀皇命旗牌之類的東西,在遼國卻非常盛行,簡單而有效,充分展現了皇權的不容侵犯。
蘇牧身後的騎兵披甲在身,不能行禮,但渠帥和把守城門的衛隊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跪了下來。
按說皇旗和金刀都出現了,任誰都應該將城門打開了。
可那渠帥卻仍舊沒有開門,他將皮帽脫了下來,跪在地上,朝蘇牧高高昂起頭來,斬釘截鐵地拒絕道:“即便如此,這門,小人也不能開!”
蘇牧面色肅然,朝他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叫什麼名字?”
“耶律敬天。”
“好,記下他的名字,好生照顧他的家人,開城殺敵!”蘇牧沉聲下令道。
身邊的騎兵跳下馬背,不敢用金刀,便抽出自己的腰刀來,將那耶律敬天的腦袋給砍了下來!
城門轟隆隆被吊起,蘇牧帶領着數千騎兵,就這麼出了城門。
能夠在人人逃命的混亂之中,仍舊能夠遵從皇旗的人,無一不是對大遼帝國最死忠的人,他們都是甘願爲這個帝國去死的忠勇兒郎,沒有任何猶豫就跟着蘇牧出城了。
這一刻,他們看到了蘇牧所看到的勝機,他們有膽色有勇氣有忠義,戰鬥力自然非比尋常。
騎兵的長龍飛速通過城門,把守城門的副將抱着那渠帥的無頭屍體,沒有太多的悲憤,一張樸實的老臉堅毅得如同刀削斧刻的石雕。
他緩緩站起身來,跨上戰馬,抽出彎刀來,朝附近的守軍們下令道:“跟我來!”
守軍人人悲憤,對蘇牧的仇恨,化爲一股不知該何處發泄的憤怒,他們紛紛跨上戰馬,追了上去。
因爲他們知道,不能讓渠帥白白死了!
煙霧還在瀰漫,如同一條條翻滾的黑龍,不斷沖天而起,女真後軍大營的爆炸還在斷斷續續,女真鐵騎的戰馬雖然習慣了炮聲,但突如其來的巨大爆炸聲,還是讓這些訓練有素的戰馬暴躁不安,嘶鳴着四處衝突的戰馬,將女真鐵騎的陣型全部都打亂。
而就在這個時候,煙霧之中再度殺出一支騎軍,爲首一人腰間挎着一刀一劍,手裡卻舉着一根金色的盤龍棍!
皇旗已經被蘇牧收起來,金刀也插回了馬背上,他揮舞着盤龍棍,突然想起了北玄武。
無論是在大焱,還是女真,還是遼國,都有着專屬於他們的北玄武,忠義和堅持,無論在哪個民族,都是值得尊敬的。
遼國的優良戰馬腳力強悍非常,蘇牧的靴子瘋狂磕打着馬腹,風馳電掣一般衝殺而來,沉重的盤龍棍揮舞出去,一名女真騎兵還未舉起馬刀,就已經被蘇牧敲爛了腦袋!
遼國騎軍衝撞入陣,如同兩座滿是刀劍組成的垃圾山凌空對撞在一處那般,金鐵相擊之聲不絕於耳!
鮮血當空噴灑,陣型凌亂的女真鐵騎,第一次品嚐到了兵敗如山倒的滋味!
完顏阿骨打本就想趁着這次機會削弱大薩滿的力量,當即收縮軍士,往大營外退走!
蘇牧的戰馬已經加速到最極致,戰馬噴着響鼻,不斷吐着白沫,而蘇牧藉着戰馬的巨大沖勢,將沿途的女真騎兵都打落在地,有些不明所以的民兵誤入險地,同樣被遼國騎軍撞成一團模糊的血肉!
這一場衝殺徹底將女真大軍衝散,大爆炸之中死傷的人根本來不及轉移,勝負在這一短短的片刻就分了出來。
蘇牧審視戰場,滾滾煙霧之中,終於發現了那些黑衣女死士,他也不打話,揮舞着盤龍棍,從亂哄哄的輔兵陣中打出一條血路來,徑直衝向了那些女死士!
戰馬與一名女真騎士擦身而過,蘇牧的盤龍棍毫不留情地橫掃,那騎軍的反應也不弱,一刀削向蘇牧的腰際,蘇牧來不及反手格擋,下盤發力,戰馬往旁邊倒下,堪堪躲過那一刀。
蘇牧被戰馬甩飛出來,借勢往地上一滾,盤龍棍橫掃而出,將迎頭而來的一名騎軍的馬腿硬生生砸斷,那騎兵還未落地,蘇牧抽出草鬼唐刀,凌空一刀,鮮血噴了他一臉!
雙腳着地之後,蘇牧將盤龍棍插回背後,左手將混元玄天劍抽將出來,疾行變狂奔,便殺入了那些女死士的人羣之中!
待得衝殺過來,蘇牧才發現這些女死士竟然在圍攻兩個人,或者說一個半人,或者說一個人。
如果倒在地上那個還活着,那麼便是兩個人,如果不知死活,那就算一個半人,如果死了,那也就只剩下仍舊揮舞着長槍在死戰的那一個人了。
站着的是盧俊義,躺着的是燕青。
蘇牧的心頭緊張起來,燕青擅長近身肉搏,赤手空拳的相撲和關節技,衝鋒陷陣在亂軍叢中廝殺並非他的長項,更別說他如今只剩下一隻右手可以完全利用。
但見得燕青蜷曲着身子窩在地上,右手仍舊死死抓着那柄倭刀,身上滿是血跡。
而盧俊義面無表情,一杆長槍早已被鮮血浸透,溼噠噠的紅纓不斷有血花揮灑出來,那十幾名女死士不斷將暗器激發出來,噗噗地打入盧俊義的身上!
內功心法瘋狂運轉,蘇牧雙眼血紅地殺進來,在他們眼中,這些女死士沒有身份,沒有臉面,甚至不能算人類,她們只是一個個陰影,在蘇牧的刀劍劈砍刺殺之中漸漸消散。
他也不知殺了多少個,只知道這些女死士最終全部倒下,但卻沒有見到始可汗和完顏阿骨打等人,只有盧俊義和躺着的燕青。
遼國的騎兵不需要蘇牧吩咐,便乘勝追擊,開始大肆掩殺女真的鐵騎,至於那些民夫和輔兵,能夠倖存下來的都已經嚇破了膽子,一個個趴伏在地上,顫抖得如同嚴冬之中將死的瘦弱食草獸。
“呼...呼...呼...”蘇牧聽不到自己的心跳,因爲整個聽覺都讓自己的呼吸聲給蓋住了。
他甚至不敢去確認燕青是否還活着,他只能用愧疚萬分的目光,向盧俊義求證。
盧俊義沒有看蘇牧一眼,他只是將長槍插在地上,而後緩緩蹲在了燕青的身邊,將燕青抱在了懷裡。
燕青的手仍舊死死地握着那柄刀,但他的腦袋卻無力地耷拉着,蘇牧的腦子嗡一聲就空白了!
他喃喃自語着,麻木僵硬地走到前面來,想要伸手去碰觸燕青,可剛伸手,盧俊義便猛然擡頭,用目光將蘇牧的手給定在了半空!
盧俊義從來沒有小看過蘇牧,特別是進入北伐軍之後,他對蘇牧的所作所爲很是敬佩,但這一刻,他的強勢,讓蘇牧陡然看到了這位梁山當家是多麼恐怖的一位人物。
蘇牧將刀劍丟在地上,頹然坐倒在地,過得許久才用力揉了揉臉,卻揉了兩手鮮血。
沒有人知道盧俊義與燕青的交情有多麼的深刻,或許只有曾經的梁山好漢們,才知曉內情。
盧俊義在燕青的耳邊喃喃自語着,直到戰場漸漸安靜下來,他纔將燕青手裡的刀掰了下來,而後用綁布,將他的右手包裹隱藏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才擡起頭來,淚水將臉上的血跡沖刷出兩條白色的痕跡,沙啞着嗓子,朝蘇牧說道。
“小乙說...小乙他說,等孩子出生了,讓你給取個好聽點的名字...”
蘇牧擡頭,看着天,不敢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