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縱橫海上的王者,井野平治有着自己的驕傲,他出身倭國皇族,有着血脈之中的高貴,即便自盡,也不想落入敵手。
然而燕青早就從君麻呂稻池的身上,充分體會到倭寇這點尿性,一根弩箭打爛了他的手掌。
樑武直等人爭功心切,紛紛跳上即將沉沒的帥船,要抓住井野平治,後者毫不猶豫便跳入了水中。
一名諳熟水性的縣尉一個猛子便扎進水中,追了上去,入得水底,透過淡紅而渾濁的江水,卻見得井野平治口中銜着那柄肋差,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之中。
“唔。”
縣尉下意識要張口驚呼,冰涼的江水卻往他的口鼻裡灌,井野平治那惡鬼一般的容顏,徹底佔據縣尉的視野,後者被井野平治口中那柄刀,劃破了咽喉。
當血跡骨碌碌冒起來之時,樑武直等人才知心慌,連忙灑下漁網,可井野平治卻沒有再冒頭。
燕青冷哼一聲,扯開外袍,一頭便鑽入水面,如同一尾強有力的劍魚。
前番已經說過,在梁山軍之中,燕青的水下功夫堪比浪裡白條,他進得水底之後,四處搜尋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縣尉的屍首。
井野平治的手掌被打爛,血跡不斷涌出來,染紅了沿途的江水,蹤跡並不難尋。
燕青體力充沛,胸中氣機綿長,奮力往前追索,然而井野平治入水太久,爲了伏擊縣尉已經消耗了大量的氧氣,而後又躲避江面的捕網,更是耗盡了氣機,此刻正要浮出水面去換氣。
燕青見得此狀,也顧不得這許多,一道弩箭打將出去,那井野平治便似警覺的魚兒一般,猛然回頭,前路被弩箭封住,只能往水下沉了一截,躲過弩箭,卻被燕青給追了上來,待得他想要再度上浮,雙腳已經被燕青死死扣住。
井野平治一個鯉魚打挺,拼命掙扎,想要掙脫燕青的束縛,而燕青一不做二不休,抱住井野平治的雙腳,口中刀刃便割斷了對方的腳筋。
吃痛的井野平治已經耗盡了氧氣,大口大口灌着江水,終於慢慢平息了下來。
燕青將他拖到案上,樑武直等人已經將那縣尉打撈了出來,見得倭寇王被俘,心頭總算安定下來,可想到抓捕倭寇王這麼潑天大的功勞,自己竟然沒撈到,心裡難免酸溜溜的。
見得燕青將倭寇王拖上來,這些人便上去協助燕青,即便不能佔了這功勞,與這功勞沾點邊,到時候奏表上寫個協助抓捕倭寇王,也是莫大的榮耀了。言情小說吧
燕青雖然內心鄙夷,但最慣做人情,若沒有這些縣尉和武裝弓手的力量,想要截住井野平治,也不太可能,於是便讓這些縣尉來接手工作。
樑武直和諸多縣尉自然不甘人後,紛紛抓起牛皮繩,就要綁了井野平治這倭寇頭子。
豈知他們剛剛圍上去,井野平治陡然睜開了雙眼,一頭就撞在了一名縣尉的頭上,那縣尉仰倒而下,滿頭滿臉都是鮮血。
井野平治直起身子,想要站起來,腳筋處的傷口再次撕裂,鮮血噴涌,他也順勢滾倒於地,滾到那縣尉的身邊,叼起縣尉的腰刀,將那縣尉的脖子給抹開了。
“呲呲。”
縣尉死死捂住脖頸,卻仍舊止不住咽喉的血柱子,而滿臉是血的井野平治披頭散髮,口中叼着刀,如同凶神惡煞的水鬼。
他的身上全是血跡,只有一雙眼睛保持着清澈,那口中腰刀還在滴滴答答流着粘稠溫熱的血跡,樑武直等人一下子就看呆了,回過神來便下意識退開了兩步。
也正是這兩步,使得井野平治猛然甩頭,那腰刀往半空飛起,而後倒插於地,井野平治用破爛的雙手夾住腰刀,就要往脖頸上送。
“一羣廢物。”
燕青還在甩身上的水跡,回頭一看,縣尉又被殺了一個,忍不住罵了一聲,三五步便竄到了井野平治的身前來。
此時他身邊沒有刀刃,情急之下也不好動用弓弩,只有閃電探出手來,一把捏住了井野平治的刀刃。
鮮血從他指間汩汩流出來,燕青卻嘿嘿一笑,笑容之中滿是亡命徒的陰狠。
“入孃的狗倭寇,若非你還有大用,老子早將你碎屍萬段了。敢死算個囊球本事,有膽子你活下來,看老子怎麼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心求死也就怕別個折磨你,看着大氣,實則都是入孃的一羣膽小鬼。”
燕青大罵了一通,一口濃痰就吐在了井野平治的臉上,握住刀刃的手卻沒有停着,一寸一寸將腰刀給扯了過來。
井野平治見過許許多多的狠人,但卻從未見過燕青臉上那種濃烈到了極點的殺氣。
燕青說得沒錯,死固然是無畏之舉,但反過來看,同樣是一種逃避,他之所以想死,還不是生怕落入敵手,慘遭羞辱麼。
看着燕青那猙獰的表情,井野平治知道,自己或許輸得並不冤枉,可當他鬆開雙手之時,卻發現燕青拍了拍雙手,那口腰刀卻仍舊被握在一隻手中。
樑武直臉色慘白,疼得牙齒大顫,他也沒想到這等樣的節骨眼上,燕青居然還耍了他一把,竟然一記戳中他的肘後要穴,控制着他的手,抓住了那柄刀刃。
燕青當然會面不改色,隨便撂狠話,因爲握住刀刃,被刀刃割傷的不是他燕青,而是俺樑武直啊。
“敗軍之將,何以言勇。我呸。”燕青一腳將井野平治踹到在地,剩餘的人終於一擁而上,將這個海上梟雄給五花大綁了起來。
樑武直正要抱怨,卻被燕青一眼給逼得縮了回去:“讓你挨一刀是關照你,協助抓捕倭寇王的功勞不想要了,不想要早說,我好割別人去。”
樑武直心頭一震,彷彿手掌的痛楚都一掃而空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滿滿的感激,朝燕青抱拳道:“謝大人提拔。”
其餘縣尉還在爭相扛着井野平治呢,見得此狀,不由惋惜,看着樑武直的目光裡充滿了羨慕嫉妒恨,心裡想着,要是也能給咱們來上一刀就好了…
這般想着,他們又暗自將井野平治身上的繩索給鬆開了一些,倒是希望這倭寇王能夠再鬧出些幺蛾子來,好讓他們負傷立功了…
捷報如風雷一般傳來,驛卒跑死了好幾匹驛馬纔將捷報送抵汴京城。
此戰焱武軍配合皇城司,以萬餘人的兵力,殲滅倭寇八千餘人,俘獲一萬三千人,大小船隻一百多艘,倭寇王井野平治被俘,連同麾下君麻呂稻池等重要骨幹和大小頭目共計一百三十二人。
除此之外,皇城司還以倭寇爲線索,端掉私通倭寇,爲禍百姓的沿海大小賊匪水寨三十餘處,抓捕賊人三萬餘,繳獲贓物不計其數,龐大的地下網絡也被掀開一角,正待進一步的追剿。
大焱皇朝已經多少年沒有見過以少勝多的大勝仗了。
當這份沉甸甸的捷報傳遞到當今官家的手中,他的手都不自覺顫抖起來,眼中竟隱有淚光閃現。
爲了這一戰,他承受了朝野內外多麼巨大的壓力,堂堂一國之君被文武百官批得一無是處,連朝議都不敢召開,這份捷報,可是當今官家挽回顏面,將文武百官狠狠打臉的最大底氣和資本了。
趙劼強行壓下心中狂喜,朝身邊的秉筆太監吩咐道:“明日召集百官,朕要上朝開議。”
“遵旨…”秉筆太監不敢擡頭,但他卻能夠感受到,整座死氣沉沉的宮殿,彷彿都活了過來一般,連空氣裡都充滿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機。
江南各路的地方官府引發了地震般的轟動,誰都沒有想到,爲禍沿海多年的倭寇,其中最大的一股勢力,竟然就這麼被幹掉了。
許多人還在等着看皇城司的笑話,當他們收到消息,得知焱武軍正在臨時抱佛腳,加緊訓練,心裡也是嘲諷譏笑到不行。
可誰能想到,他們的笑聲還沒有落地,皇城司和焱武軍已經將倭寇頭子井野平治給生擒活捉了。
而更讓人關注的是,龍揚山到底該如何處置。
裴老太公已經坐不住了,他端坐在精舍之中,即便最昂貴的安神香,也沒有辦法讓他平復心緒。
手底下的密探就跪在他的面前,裴朝風大氣不敢喘。
就在剛纔,密探將龍揚山的情況都報了上來,卻讓老太公和裴朝風驚駭得面無血色。
皇城司的繡衣指使軍以及焱武軍仍舊停留在虎閭渡,但江州的大街小巷,只在一夜之間,便掛滿了倭寇的頭顱。
一顆顆血淋淋的頭顱就這麼掛在江州的各個城門和水道關卡之上。
皇城司和焱武軍沒有半句威脅,也沒有出兵屠城的打算,只是這些倭寇的人頭,在無聲地宣示着什麼。
原本就人心惶惶的龍揚山,又豈能承受這樣的壓迫。
這些人頭,便是壓垮龍揚山的最後一根稻草。
雖然這樣做有些不太人道,但倭寇對我大焱沿海燒殺掠奪之時,搶奪殺害我大焱青壯男女,燒屋燒地,連孩童都不放過之時,可曾發過半點善心,可曾體現過哪怕一丁點的人性。
那些私通倭寇,協助倭寇禍害大焱同胞的賊匪,可曾想過這些,可曾想過自己是禍害同胞的幫兇。
龍金海終於決定接受朝廷的招安,因爲手底下的弟兄已經被嚇怕了,即便兄弟們仍舊能夠保持忠心,可兄弟們的家眷,卻早已被嚇得魂不附體,他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接受招安,朝廷必定會屠滅江州,掛在城頭的,必將是他們的人頭。
然而讓龍金海心驚肉跳,讓整個江南爲之震動的是,皇城司將奏表遞了上去,並得到了官家的同意。
“異族侵擾,罪無可恕,同胞相賣,罪不容誅。”
官家,沒有接受龍揚山的招安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