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軀,我的神軀!”一直沉默的衣雲忽然叫起來,顫抖的聲音彷彿是一個正看着自己心愛玩具破碎的孩童。
宋鈺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既然被真陽炁侵染,哪裡還有保存下來的道理?
範旭也只是輕微地瞟了眼手臂已經燒成灰燼的傀儡,然後將心思重新集中在宋鈺身上,想起剛纔對方的話,他毫不在乎地說道:“羅家只是我第一步,之後還會有大大小小的財閥世家被我掌控。”
“像綁架羅雅丹這類似強硬手段?那不叫掌控,那是掠奪。如果你抱着這種心態,短時間內也許你能累積到一筆不菲的財富,但難免沒有踢到鐵板的時候,遠的不說,單說麥盟,像海客王這樣身手的人就有好幾個,偌大的天目其實人才凋零,難道永遠靠你一個人去支撐?”宋鈺環手指着周圍那些滿臉戒備的天目衆人:“等到這些人都一個個死去,你也就成了沒牙的老虎,那時候的你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麼引刀圖一快徹底做一回鬼雄,要麼就是低下腦袋,成爲青隼或者君嶽的附庸。”
範旭似乎猛然相通了一個環節,眼中寒芒暴涌,直直注視着宋鈺:“你無非就是告訴我你能夠幫我,你對我有用我不能殺你,是這意思嗎?”
“你太自負了,也太囉嗦了。”宋鈺長長吐納,一道淡淡的紫氣從他口中噴薄而出,隨後迅速消散在空中,紫芒如一泓清水般在眼眸中盪漾:“你現在再出手殺我已經晚了。”
宋鈺體內真元如沸騰的岩漿般翻滾着,層層疊疊朝着四周盪漾,四周衆人感受着那精純的氣浪正要運功抵抗,卻發現這道磅礴氣息就像夜風一樣消散得無影無蹤,這個羅家扈從再次變成了一個沒有絲毫真元氣息的普通人。
這瞬間,那些在夜霧中若隱若現的衆人心中卻掀起了驚濤狂瀾,他們的驚訝甚至比知曉眼前這人就是夜叉還要更甚。他們不同於那些劍宗、百器堂這樣高門大派的劍仙,殺手需要的是雌伏,一個將自己徹底變成普通人的方法,只有在最關鍵的時刻,現刀勾魂。
這,纔是殺手。
宋鈺這一手隨意藏匿修爲的手段在衆人看來,可謂是無價之寶。
依雲無暇理會這些卑微人類的碎碎言語,看着那團火焰已經燒至神軀肩頭,一種恐慌迅速籠罩在她心坎上,開始抑制不住地從嗓子裡發出野獸一般的吼叫,擡腿朝身軀跑去。有兩名不開眼的天目想要阻攔,劍還沒遞出去就被衣雲給隨手拍飛,尤其第二掌拍下去徑直將那人胸骨拍凹下去。
周圍衆人面面相覷,掌風間颳起的真元儘管狂暴但還不至於讓他們咂舌,偏偏是手掌落在同伴胸口上,便立即有一蓬火焰從掌印間蔓延,隨即將同伴整個身軀吞噬。
火苗炙烤着肌肉,發出滋滋的聲響,讓天目衆人聽得頭皮發麻,想要攔截又生怕自己成爲下一個被燒焦的對象。
“由得她去。”依雲這點修爲也不過是完骨境左右,和歌舞魔爆發出來的實力相差豈止是一點點,範旭更在乎的是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男子,他知道真正危險的正是眼前這似乎人畜無害的少主——夜叉。
宋鈺
越是這樣雲淡風輕,範旭越是不敢大意。大荒從來沒有聽說過可以隨意藏匿自己修爲的秘訣,如果自己沒瘋的話,這個所謂的少主同時兼具着‘神道同體’的奇蹟,這是大荒從來沒有過的先例,縱然是滄瀾大楓抑或武淩也不能做到。
宋鈺屈指輕彈,倒插着的短刀刀身嗡嗡響動,隨即跳入他掌心。
也只是這瞬間,宋鈺身上消失的真元又才迸現,好在隨即消失。範旭反倒開始一點點凝聚真元,不管宋鈺說得如何天花亂墜,一旦他察覺到危險,必然會第一時間出手。
“範某若是連你這故意拖延時間的伎倆都看不出來,豈非是白來大荒走一遭。我給夠你足夠的機會,也算是我對影主此前授藝之恩的報答。想來你也許會死不瞑目,但這就是你的命,怨不得他人。”
宋鈺古怪地笑笑,在範旭驚愕中將手上的刀插回後腰鞘中:“像你我這樣的人,除了手中刀劍,很難相信他人,我恢復修爲也是我接下來要和你談話的籌碼,只有如此你我才能夠公平一些。”
“連命都不屬於你了,你還能拿什麼來交換?”
宋鈺嘿嘿笑着,在黑暗中用手戳了戳自己腦袋:“這裡的東西能夠讓你半年內擁有一個尋常世家的資產,一年後你不必再嫉妒君嶽能獨佔羅家所有財物調度,你的這些手下每個人都能拿着一柄紋兵,可以穿上百器堂最精美的甲冑…”
“大話誰都會說。”範旭冷笑着打斷宋鈺的話。
“我曾經和羅雅丹說過,羅家數十年的經營,積累了無可比擬的人脈資源和銷售渠道,羅家本有望躋身於像北域宋家這樣的超級世家行列,只要他們願意改良生產工藝,不再侷限於和烏木家、劉家這些世家爭奪最原始的資源。”
宋鈺隨後又將當初和羅雅丹提起過了改良菜籽油榨取技術以及餐飲文化理念打造的方式說了一遍。
範旭詫異地看着眼前這人,等宋鈺慢條斯理說完,他才輕輕嘆息一聲:“你真是那個廢物少主?你就算會修道之術也還勉強說得過去,但此刻提到的如何賺錢這些事卻是另範某刮目相看,我自認不是抱殘守缺之人,私下裡也做過幾次大手筆的買賣,知道買賣這行當的真心不易,那些看似掙錢的買賣卻讓你連怎麼將腰包你銀子虧出去的都不知道。比起做殺手這無本買賣差太遠,這些年我也結識了不少財閥世家中的顯貴達人,但在這些人口中從沒聽到過與你相似的言論,儘管你說的很多詞我還不太明白。”
宋鈺毫不意外地露出一絲微笑,前一世他就是財團世家的少爺,深諳資本運作之道,也正是因爲他的出類拔萃才引來家族兄長和其他人的暗算,讓他餘生在輪椅上渡過。在這個落後原來那世界千餘年的時空中,賺錢對宋鈺來說比修煉容易多了:“所以你不會殺我,因爲你需要錢,而我需要活命,咱們各取所需。”
範旭注視着宋鈺,臉上笑意滿滿:“人最大的無知就是愚見。你總是站在你的角度來看待這個世界和人。而在我看來,你的每一份優異都會給我以後帶來極大的困惑,我寧願一直這樣窮下去…”
兩道寒光撕裂夜幕
,朝着還在自言自語的範旭斬去,察覺不對搶先出手的宋鈺身形卻如幽靈般消失在衆多天目注視中。
範旭仰天淺笑,揚手輕招,便有一道劍光破空而來,輕鬆磕飛奪面而來的雙刀,劍光隨後懸浮於他頭頂三尺處,湛藍精光灑透落下。
宋鈺的逃逸並不出乎範旭的預料,他身子把握住了宋鈺身上細微到皮膚的動作,預料到自己在說出什麼樣話的時候宋鈺會是如何一種反應。範旭看着對方慢吞吞地脫離出天目衆人的包圍、看着宋鈺以蝸牛般速度朝着歌舞魔高大身軀奔行,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在天衝境面前逃命,可笑。”說罷擡腳向前。
宋鈺心頭大駭。
據說逍遙世家有一絕學名爲咫尺逍遙,一劍起,天涯咫尺,一念滅,天人永隔。
逍遙世家的絕學究竟如何宋鈺沒有感受過,但範旭這一跨步卻讓宋鈺對咫尺天涯的概念有了全新認識。
範旭的速度竟然比烏蠻快上不知何幾?
範旭豎起劍指凌空點來,頭頂一直跟隨的長劍驟然迸射出一道凜冽劍氣,虛空直斬。
磅礴的劍氣彷彿若玄冰般連帶着宋鈺渾身血液也凝固,宋鈺想要逃跑,想要反抗,可除了引頸待戮他什麼也不能做。
這是天衝境巔峰高手的威壓。
周圍天目衆人也都極有遇見地沒有任何舉動,只是睜着眼安靜地看着,看着首領長劍下人頭滾落的情形出現。
“亂山雲——”
低沉渾厚的時候如炸雷般忽然想起,半邊身子還燃着火焰的歌舞魔忽然動了,舉起僅剩的一隻菩提大手朝着面前範旭天靈拍去。
範旭這一劍並未將歌舞魔包裹其中,畢竟他的主要目標是宋鈺,雖然歌舞魔有些自顧不暇,但避免狗急跳牆的情形發生,他還是很好地將劍氣控制在一定範圍,沒想到還是讓這大傢伙誤解了。
範旭心中微微一嘆,不得不將自己身軀朝側面挪開半丈。
劍氣飛落至宋鈺頭頂三尺。
範旭忽然覺得周遭真元驟然紊亂,長劍在空中開始發出嗡嗡嘶鳴,大有失控趨勢。範旭猛然擡頭詫異地望着頭頂,似乎不相信自己居然沒能躲過歌舞魔這看似慢吞吞卻志在必得的巨掌。
覆掌間風雷涌動,隱約有山海萬象。
這剎那,範旭終於醒悟過來,不可思議地吐出三個讓他怎麼也想不到的字:“撫大頂!”撫大頂是烏蠻的成名絕學,這一掌下死的成名之輩不勝枚舉,又有仙人撫頂的說法。
仙人撫頂,可結髮長生,也可妄念超生。
範旭不明白這大傢伙怎麼會烏蠻的成名絕技,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改變自己的想法,這世上沒有什麼事、什麼人能比自己的性命更寶貴。所以他不得不退後,一邊推一邊操控着長劍朝着那隻手掌刺去。
長劍轉向,宋鈺也獲得了短暫的喘息,提起所有真元飛快朝遠處遁去。
“想走,得問過我這三尺青鋒。”退回到原地的範旭再次催動長劍朝着宋鈺斬來。
“那麼,戰吧!”宋鈺咬着牙再一次倒射向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