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魔微微醒悟,將手臂舉到眼前看了看,一溜紅線正沿着手臂向肩膀遊竄。歌舞魔見狀,不緊不慢地用指甲挑破紅線將要遊竄過去的路徑,墨綠色血液如一注污水般飛濺。
“別白費心機了。你對元炁的瞭解一定超過我,當然知道元炁具有自己的靈性這說法。它會自主選擇合適的道路進入你體內。當然了,你要是有壯士斷腕的魄力,也許還有救。”
歌舞魔能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那血線繞過臂彎爬上胳膊。
“犧牲從來都需要無上的勇氣的,至少我就做不到。”宋鈺直接躺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像死狗般有出氣沒入氣的,偏生口氣卻大到沒有邊界:“我倒是有些相信你先前說的話了。你不是真正的歌舞魔,以那傢伙的尿性,別說斬下一隻手,就算再加兩條腿,只要能苟延殘喘地活下來,它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不斷手,是因爲根本沒這個必要!”歌舞魔呵呵一笑,擡腳朝前跨出半步,身軀終於徹底暴露在宋鈺眼前,卻是一個不倫不類的弓步,黑黝黝的身軀如鐵塔般矗立在地面,隨後整個胸膛在噗嗤聲中裂開二尺餘長的口子。
“剖腹自盡?”宋鈺驚訝地叫着,隨後他明白自己想錯了,因爲那切開胸膛的工具竟然是一隻蒼白的手,宋鈺心中暗自驚奇:“這傢伙肚子裡還藏着一個人。”
一道嬌小的身影從裂口出跳躍而出。
宋鈺堂目結舌地看着,這情形堪比看見一個大活人從變形金剛肚子裡鑽出來還要驚訝。
嬌小的身影在地上翻滾幾下隨後站起身,摔着溼漉漉的頭髮孱弱地再次彎下腰拾起宋鈺遺落在地上短刀,將刀鋒抵在宋鈺咽喉上,用憤恨而又遲鈍的聲音說道:“你不該毀我神軀。”
宋鈺終於還是在震驚中將目光從那尊高高矗立的身軀上移開,最後落在幾乎也夜色溶爲一體的嬌小身體上:“怎麼是你?”
“你認識我?”
夜色儘管昏暗,但對宋鈺來說還是能勉強視物,看着那個在夜色中那張蒼白的臉:“昨日亂山昏,歸來衣裳雲。你想念的是這一句,而不是亂山雲這三個字,是這樣的嗎?”
握刀的人眼神中閃爍着一絲迷惘:“這句話好熟悉,我似乎有些印象。”
“因爲這首詩是送給你的,衣雲是你的名。”宋鈺望着衣雲,也許是受歌舞魔力量影響的緣故,讓她不但忘記了自己名字,連那十個字也只能顛倒含糊地叫出其中三個來,偏偏是先前她對自己名字能叫得準確無誤,倒是有些奇怪。
“既然你沒事就好,和我去見海客王吧,我也了一樁心事。哦…海客王也就是你義父,他一直將你的死怪到我頭上。”宋鈺謹慎地瞟了一眼抵在咽喉上紋絲不動的短刀,魂蟒袍早就被歌舞魔一刀斬裂,根本不能自動護主,爲了保險起見宋鈺還是沒敢亂動。
話音剛落,衣雲眉心間殺氣驟升。
宋鈺慌忙扭頭,整個身子倒貼在地上側滑出去,一瞬間飛退三丈外,才驚魂未定地抹着脖子,鮮血順着指縫流淌。那瞬間他將所有真元瘋狂地朝着頸部匯聚,又憑藉完骨境強橫的身軀躲過致命一擊,。
宋鈺自己知道自己的刀很鋒利,但從來沒有想過能鋒利如廝。
“毀我神軀者,死。”衣雲反手一刀揮來,刀芒斬空落入地上劈出深深的裂紋。宋鈺再沒給衣雲出手的機會,腳尖從下而上反踢在握刀手上。
即便是和範旭這樣的高手短兵相接,宋鈺也自信能支撐片刻,更何況是像在水裡泡了幾天幾夜的衣雲,手上真元是有的的,但氣力卻奇差無比。
短刀被踢飛出視線,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現在說話很流暢嘛,會用倒置句了。”宋鈺暗中偷偷恢復着真元:“還好先前你從裡面跑出來,要是再在那身軀裡面呆上一段時間,怕是會徹底被它同化,你連最後一點點人性也會失去。”
“她還有人性嗎?”一聲冷笑如利劍般撕開夜霧傳了過來。
聽着這聲音,宋鈺猛然大驚,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衣雲這女人的事還沒解決,這傢伙又跑出來。
衣袂破空響動,無數道身影從夜色中閃現,隨即如夜梟般落下,將宋鈺和衣雲圍在中間。衣雲對這些忽然出現的黑衣人視若無睹,直愣愣的眼神盯住宋鈺。在她看來,這些忽然出現的小蒼蠅雖然不懷好意,但最壞的還是這個毀壞她神軀的傢伙,只是這傢伙似乎有些麻煩,讓她不敢貿然亂動。
大局落定,夜叉和衣雲都被團團圍住,範旭這才笑呵呵地從夜霧中現身,徑直走到高高矗立的神座面前,伸手在如傀儡般一動不動的神座上拍了幾下,目光最後落在傀儡一隻手臂上,看着一簇幽火下歌舞魔大半截手臂已經被燒成灰燼,心中也暗暗吃驚,隨後又很坦然地說道:“在北域帝國這片土地上,我從來不以爲我能夠洞悉一切,因爲就算是真正的神明也做不到。但我始終相信,只要我願意去看注視某人,那麼這個人的一切秘密都會被我挖出來,可是你卻在我眼皮下晃悠了好幾天,我卻如一個瞎子般滿世界找你,騙我是不是讓你很有成就感?”
這話的對象很顯然是宋鈺。
“用不着給自己臉上貼金,在我眼中你從來都不是一算什麼厲害角色。”
“對於將死之人,我一向比較寬容的,你最好是在你舌頭還在的時候將你最惡毒的話一股腦吐出來,就當是幫我。”範旭面帶微笑地緩步上前,隨後將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伸出來,手上多了一柄精緻短刀,即使是在這樣的夜晚,刀刃上那抹如月芒般在刃身流動的精光依舊醒目。
這刀勢剛纔被宋鈺踢飛出去的短刀,恰好飛掠的方向正是範旭所在的位置,他根本沒有費一絲力氣就將刀奪下,隨手又倒插在宋鈺面前,很誠懇地向宋鈺說道:“幫我減少一點點的負疚感。”
宋鈺不屑地瞟了範旭一眼,又信手指着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衆人:“像你這樣婆婆媽媽的殺手倒是少見,難怪帶出的都是一些廢柴。”宋鈺一句話沒說完便覺得周圍那些人俱是殺氣騰騰,恨不得立即就衝上來把自己亂刀分屍。
“今夜,大名鼎鼎的夜叉就會死在這些被你稱之爲廢柴的人手上,當然了第一劍肯定是由我執行。”
“狠話誰都會說。”宋鈺不敢太冒失地快速恢復修爲,能多拖一會就算多了一分生機,他纔不會傻到主動去激怒這個天衝境的變態:“殺了我,你的日子恐怕跟不好過。”
“那是殺你以後才需要考慮的事。”範旭大大方方地俯下身將地上藤條箱抓在手中,壓根不擔心宋鈺會忽然出手偷襲:“只要我拿到這東西,我說誰是少主也不會有人反對,也沒人敢反對。”
“你這人就是一根筋。”宋鈺笑罵着:“按理說你應該是和所有影牙的人一樣,甘願被驅使,甘願爲了一個誰也沒見過的神去以身殉道,而不是整天琢磨着如何獨大,如何去培植自己勢力,毀了你的最終是你的這顆野心。”
“咱們兩看法不同。”範旭半蹲下身子擺弄着藤條箱:“你一定覺得我是狼子野心不甘雌伏之輩,而我覺得我是有理想有抱負的梟雄,我殺人盈野,我也時常會對某個死在我手上的生命默哀,但無論是你還是青隼或者君越都不會明白我這樣做是爲什麼?”
“按照聊天慣性,我是不是這時候該追問你一句‘是啊,這是爲什麼呢?’
”
“但我不想告訴你。”範旭嘴角閃過一絲狹弄的笑容:“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一問一答的對話,更討厭的是你這種從骨子裡透露出的高傲。分明就是要死的人,還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好像這條命不是自己的,想要在臨時之前還要保留一絲絲尊嚴,可惜這最後一絲尊嚴我也不會給你。等你死後,我會將你赤 裸裸地送到海口,而且是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相信有人會不願意看見這樣的情形出現的。”
宋鈺無所謂地笑笑:“好勝心害死人。你這樣的人縱然是別人說得天花亂墜你也不會相信,因爲你太自我,除了自己以外別人的話都保留着一半的疑心,你活得太累,偏偏是累了還沒有任何結果,是這樣的嗎?尤其是這些年君越的一些看是衝動莽撞的行爲卻給你帶來了極大的危機,你越發覺得自己分身乏術,偏偏還被自己看不起的傢伙強壓一頭。”
衣雲先是警惕地看着周圍這些黑衣殺手,在察覺眼前這個蹲在地上專心擺弄着藤條箱的中年人比周圍衆多拿着明晃晃長劍的小螞蟻威脅還大很多時,她乾脆將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範旭身上。
範旭最終還是放棄了打開藤條箱的舉動,猛然從地上起身,一道昂揚劍氣也隨之沖天而上。
宋鈺對這道劍氣視而不見:“你可能覺得自己懷才不遇,論資歷你比絕大部分人都要老,在影牙你根深蒂固;論修爲,你得到宋時關三絕之一凌滄海,君越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他憑什麼可以暫掌影牙首領一職?”
範旭眼眸冰冷,不帶半絲情感地望着宋鈺:“聰明的人一般都死得很快。”
“誰說我要死?”宋鈺輕輕說道:“你掌控天目這麼多年,你手中的人、投入的資金都是最多的,你覺得自己也是最勤勉的,爲什麼總會有低人一等的感覺?少主大婚,君嶽多少還象徵性也來走了個過場,青隼憑什麼連面也不願見一下?”
“低人一等?”範旭嘿嘿冷笑,反問道:“誰敢在我之上?”
“凡是成功必有緣由。”宋鈺懶得去回答這個幼稚的問題,只是略微刺激一下這傢伙,倒真不敢說話太重,免得這激活一不高興提劍殺了自己,那就弄巧成拙了:“先說管理上,這是一門學術,你是天目的首領,但似乎很忙。你覺得自己很辛苦,各個地方都有漏子需要你去補,而且你覺得也只有自己才能將這些事補救得最好,是這樣的嗎?”
範旭沒有說話,甚至連半聲應答都欠奉,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宋鈺的演講。
“你從來沒有去認真思考過作爲一名上位者應該做什麼樣的事,這是你累的根源。”宋鈺漫不經心地瞟了範旭一眼,發現對方雖然眼露兇光,但並沒有出手的意思,隨即有大膽地說道:“第二點就是你不會掙錢,這是制約你發展和壯大的直接因素。”
“我不需要去掙錢,羅家會源源不絕送來的。”
“如果你覺得羅天舒會心甘情願把錢給你的話,你有何必弄這麼一出啼笑皆非的婚禮?換着我是羅天舒,如果真要給這麼一筆錢的話,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把錢給君嶽,畢竟他是宋時關的親傳弟子。”
“現在不同了,只要你在我手上,他自然會把錢送到我這裡來。”
“那你就是在自尋死路。”宋鈺毫不留情地反擊着:“論起無情程度,君嶽丟開你好幾條街,那傢伙在剛到我家的時候就能把我不放在眼裡,毫不顧忌地用拳頭揍我得滿地找牙,有事沒事就揚着拳頭在我面前炫耀,你把屬於他的錢奪走了,你覺得他會是好說話的人?青隼這人我不瞭解,但相信他手上濺過的血遠遠大於你吧。除了自力更生,你拿什麼和這些人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