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鴻蒙紫光飛行在漆黑蒼穹,拖拽着淡紫色彗尾,蒞臨在大荒世界,出現在數萬丈之上的雲海之間。
這裡沒有風,也沒有聲音,有的只是灼熱而毫無遮掩的陽光。
光團中隱約有聲音傳來:“問候你們,原始、如來、聖母、基督,讓小爺我死也不得安寧。”那聲音越到最後越發弱不可聞,天地重陷入萬籟俱靜中。
霎時,寰宇間一聲沉悶鐘鳴響徹九霄之上,紫色光團下層層疊疊的雲海忽然劇劇烈顫動,一層漣漪般的雲紋忽然盪漾開來,鴻蒙中一頂巨鍾傲然立於蒼穹之上,豁開的鐘口吸納着蒼穹之上的天元地炁,朝着鴻蒙紫光噴薄出第二聲鍾呂鼎鳴。
紫光乍然受驚,倉惶着朝天際南端逃竄,眨眼間已在萬里之外,還未等紫光喘息過來,一柄九節竹鞭橫跨天際,鞭身揮灑千丈豪光,迎着紫光霍然橫打。
紫色光團發出吼吼的撕裂,被竹鞭橫抽出上千裡,見勢不妙立即捲起颶風,呼攬着身下千萬道雲團朝自己這邊刮來,試圖用厚實雲團遮藏住自己身形。
無數雲團在那紫光召喚之下從四方向中間雲集,眼看紫光便要藏身其中,天宇深處忽然響徹一聲輕喝:“定風波,赦!”
風雲戛然而止,硬生生停留在距離紫光還有百餘丈的距離,隨即那些雲團又一次快速涌動起來,依然是朝着紫光捲去,但在奔捲過程中飛快凝結成一個白色巨人,那巨人手中提着一柄古樸長劍。
第一劍,裁云爲衣;
第二劍,截風束冠;
第三劍:劍出刺紫光。
這一刻,那巨人便是邁絕古今的劍客,一劍在手刺廣漠之野、刺烏有之鄉。斬天體、滅羽翼、斷牽絆、忘世塵。
長劍在手,巍巍然,蒼蒼然。
劍氣如虹,在第三聲洪鐘還未響起之前,在九節竹鞭還未掃下之前,已然刺向紫光。
隨即天宇間再次傳來先前的聲音:“小小域外天魔而已,古陽、澤馬,這裡是我南荒天宇,你們過界了。”
巨鍾輕鳴:“滄瀾老匹夫也不怕閃了舌頭,既然是小小天魔,爲何兩千年前你家先祖滄瀾大楓會被域外天魔侵襲,在大荒掀起滔天魔焰,連帶着還我們另外六個天闕世家受到無妄之災。”
“那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那雲海凝成的巨人怒目揚眉:“古陽老兒,可敢引頸一試我刃?”
巨鍾迴響:“老夫枯坐八百年,正想找人活絡筋骨。澤馬,你可以離開了。”
竹節鞭如人一般立於雲海之上,在聽的這話後鞭身微微搖晃:“打吧打吧,最好你們來兩個人都元氣大傷,不然躲在旁邊的霍華那裡找機會一口將你們兩大天闕世家都吞下去。”
天宇中傳來一個陰仄仄的小聲:“雖然我晚你們百餘年入道,但年紀卻比你們都大,老了,牙不好,胃口也不好,倒是這域外天魔我比較對我胃口,也只有我陰陽世家的《陰陽訣》能夠徹底煉化此魔。”
“你?休想!”那握劍巨人看着被家族絕學《定風波》重傷後懸浮在空中的紫光
,長劍再次散發出千萬道磅礴豪光,提劍將那紫色光團碾成粉末,隨即一呵寒氣將那紫光吹得無影無蹤:“老子不要的東西,你們誰也別想要。”說罷,巨人崩散,隨即化成無數雲團,朝着天宇四方舒捲散開。
※※※
亂雲低暮、急雪迴風。
冰雪覆蓋下,這裡世界終年不見陽光,鉛灰色雲層如腰帶般系在山腰上,放眼望去,白色的世界和鉛灰色的天空幾乎要融爲一體。
兩座相對而立的山脈高高矗立,如巨靈神般盤踞在這皚皚雪原的高山,沒有任何感情地注視着在峽谷間移動的兩個黑點。
今年剛過三十五歲的宋時關用力拉着裹在身上的黑色浸泡,伸手拽住兒子凍得冰涼的小手朝雪地沉默前行,厚實的積雪在皮靴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風雪從翕開的頭罩中鑽進脖子。
宋時關擡頭望着上空的風雪,將手深入懷中,摸着貼身而掛的影神雕像,心中暗自揣摩着:“峽谷盡頭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影神冢,祖爺爺說這裡可能找到解除我們宋族血系傳承中的厄運。父親當年死的時候是三十五歲,如今這厄運又降臨到我身上,希望我別死在影神冢的門口。”
其實就宋時關所知道的,宋族他們這一血系的也有活得長命之人,那就是宋族的老祖宗宋萬里,祖爺爺因爲修爲邁入通賢境界,命格才加以延長,但就算如此祖爺爺同樣是以奪取他幾個血親子嗣的命格爲代價而僥倖活得長久一些。
“影神,您最虔誠的信徒現在需要您的指引。”宋時關心中默默叨唸着,衣服下的胸口傳來的劇痛從來沒有消失過,宋時關甚至感受到冰天雪地的寒意從衣服下那拳頭大的創口中鑽入自己體內:“影牙沒有了,葬送在我手中,近百名精銳同僚都死了、妻子死了、我心臟也僅剩一半,體內至今還殘存着那些六股霸道的真元,沒法化解,如果幾個時辰後還沒發到達目的地,我也會死在這裡。”
心中默唸着的宋時關扭頭瞟了一眼站在身邊如木樁的兒子,擡頭仰望着茫茫天地,仰頭祈禱着:“你的信徒需要一點點的指引,證明我這樣做是正確的,我是爲了保存影牙的最後希望而來到這鎮魔島,我不是懦夫,我沒有拋棄影牙的兄弟們獨自逃生。”
一道紫光撕開紛紛揚揚的大雪,出現在浩渺天空,一閃而過。
寒風呼嘯,白雪飄零,天地如初。
宋時關捕捉到蒼穹中那一閃而逝的精光,心滿意足地停下祈禱,將手從懷中掏出來,伸手幫兒子將腦袋上的風雪帽扯得緊一些:“感激您的指引,我的神。您沒有拋棄您的信徒,我會將宋鈺送到您面前。”
宋鈺是他唯一的兒子,一個被影神所拋棄而沒法修煉的廢物。
爲了這個兒子,宋時關遭受了無數冷眼,因爲沒有繼承人的緣故影牙中也有暗流涌動,想要爭奪着本該永遠屬於宋家的影主之位,宋時關和妻子也私下裡吵過無數次,宋時關甚至無數次地提出要休了妻子,雖然最後都沒有真正地休掉。
現在,宋時關終於不用爲這事情而煩惱了,因爲他的妻
子在三天前已經死了,死在這次的突圍中,死在爲了替這廢物兒子擋下致命一擊的圍攻中,以後再沒有人會爲了這些事和他爭吵。
“畜生,都是因爲你這沒用的畜生。”宋時關想到這裡便恨得咬牙切齒,一巴掌就扇在兒子腦門上。
宋鈺擡頭注視着父親,怯懦的眼神還沒來得及在宋時關臉上稍作停留,他又迅速將腦袋埋下去,對於父親的呵斥責罵、甚至捱揍他都已經習慣了,只是用凍得快失去知覺的手緊緊扯住頭上風雪帽,將自己裹在黑色衣袍中,不言不語。
父親停他就停,父親走他也走。
剎那間,峽谷中風雪乍烈,一道精光在茫茫雪霧中奪目閃現,橫跨峽谷兩端。
"滾開"。宋時關抓起手上的藤條箱朝兒子身上飛快撞去。如果是陌生人,見着宋時關這樣的語氣和宋鈺說話,絕對很難將兩人的關係聯繫在一起,至少沒人相信他們是父子。
箱子連同宋鈺瘦弱的身軀一同撞在旁邊山崖上,宋鈺臉上第一次有了表情,齜牙咧嘴地皺着眉頭,卻依然一聲不吭,直到他腦袋和側面雪壁重重撞在一起。連續半個月逃亡讓宋鈺一直緊繃的神經徹底斷裂,這一撞終於成了壓在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宋鈺臉上出奇地露出一抹怪異的微笑,看着前方這個屹立於風雪中的男人忽然說道:“我先去見孃親了!”
他只是翕動着嘴脣無聲而語,宋時關根本毫無所覺,他也沒有立即上前查看兒子情況,而是迎着那道精光昂首挺胸,屹立於漫天風雪中。
精光瞬息已至。
“輪迴箭封寒,你終於肯露面了。”宋時關無懼地矗立雪中大笑,驀然伸手閃電般般朝着射來的那抹精光抓去。
這雙手在北域帝國赫赫有名,也帶給宋時關了太多的榮譽和經歷。這雙手握劍時他是北域帝國最富盛名的殺手組織"影牙"的首領;丟開一雙短劍抓起算盤時,宋時關就成爲海口城最新銳商家,和天關城羅家一同聯營着糧行、作染坊等生意。
在宋時關帶領下的‘影牙’成爲北域帝國最兇殘最神秘的一個羣體,是北域帝國最讓人膽戰心驚的一個殺手組織。
終於在半個月間,影牙遇上了宿命中的對手——弱水。
一個強大到極點的對手影牙的失敗也就成了理所當然。
那道光芒速度極快,宋時關手還未完全伸出去,精光已穿過他胸膛,在噗嗤聲響中,一截還帶着血跡的細長箭簇從宋時關後背露出。
宋時關牙關緊咬,反手拔出插在胸膛的長箭,臉上快速地恢復到無悲無喜的神情,朝着前方峽谷望去。
眼前只漫天肆虐的風雪,但在宋時關腦海中卻有一個身影出現在百丈之外的風雪中。一身着雪藍裘服的封寒傲然立於峽谷中央,一根繞帶將大半張臉給纏住,只留下鼻子以上的部分,裘服將對方整個脖子以及下巴遮住,裘服邊緣翻露出細軟的皮毛,在寒風中劇烈晃動。
封寒手中提着的就是大荒最讓人畏懼的魔器輪迴弓。
一箭入輪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