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寫出‘北域有佳人,絕世而獨立’的宋鈺?”提弓的男子在門口稍作停留,又大步流星朝着屋裡走來,似乎也沒有要宋鈺回答的意思,徑直說道:“看你相貌儀表,也不算醜陋,爲何要作踐自己在一個女人身邊做扈從?”
扈從不是什麼光鮮的身份,甚至比家丁還要底下。因爲扈從沒有太多的自由,大戶人家中家丁也有三六九等,做得好了就成了寒門羅掌櫃那樣的角色,雖然名義上是家丁,但就連羅雅丹等人也對他恭敬有加,見面行禮也得畢恭畢敬叫一聲叔叔,再不濟也是一聲‘羅掌櫃’。這就和皇宮大院做宦官一個道理,一般沒有能力底蘊的只能是典薄、長隨,做好了做到極致了就是太監了,更有掌印批朱的權利,皇帝沒看的奏摺掌印執筆太監甚至可以根據自己喜好扣押下來,皇帝沒見識過的貢品他先過過癮,嚐鮮了玩膩了再傳給皇帝。扈從卻不同,扈從就好像是皇帝身邊的帶刀侍衛,十年前你是帶刀侍衛,十年後你依然只能是帶刀侍衛,給你別的你也幹不了。
好歹這人算是解了自己之急,宋鈺從凳子上起身行禮,他這一動血肉模糊的肩頭傷口又崩裂了,疼得眉頭直哆嗦。那人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放到桌面上:“這是百器堂的傷藥枉然散,對外傷有極其顯著的功效,你回家自個敷些。”
宋鈺露出幾分意外幾分驚喜:“玉肌枉然生白骨,這就是百器堂的療傷聖藥枉然散?這似乎有些太過貴重,宋鈺有些受之有愧。”其實他也只是嘴上說說,幾乎沒有太多猶豫地就將藥瓶接過手中,宋鈺明白這幾乎是變相的交換,因爲城衛司的緣故讓他受傷,城衛司送上傷藥宋鈺就不能推辭,這事就算揭過去。
那人臉色古怪一笑:“虛僞!這枉然散是百器堂家族中專供的傷藥,從來沒有對外兜售,就算是百器堂中人很多也沒有聽過這名字,你又如何可能知道?”
宋鈺一臉鬱悶,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個大嘴巴,他本來也是學着水滸傳裡那些豪傑英雄一般,不管真知道還是假知道,拱手就是:‘喔!感情您就是及時雨宋公明哥哥…’,結果馬屁沒拍成卻拍到馬屁股上了。宋鈺眼神一瞟戴娜,對方立即會意,笑盈盈地取了幾個酒杯:“來者是客,幾位爺請稍坐,我去將菜稍微熱熱。”
“不用了。”一直沒說話的楊峰斷然拒絕着走上前來,寒着一張臉說道:“姓宋的,你最好保佑自己不是夜叉,否則你會後悔認識我。”
宋鈺看了看血流如注的肩膀:“指着一個煉神者是臭名昭著的殺手,天下還有比這更荒謬的笑話?”
“有人說過,沒有奇蹟纔是最大的奇蹟。這塊大地上曾出現過百族爭鳴的場面,無數奇功異術不勝枚舉,將真元轉化爲神念或者將神念轉化爲真元這樣的事在地理志上也有記載,這並不能說明你就是清白的。”
“你說的那些秘籍幾乎和魔族《登神炁》一樣早已消失了幾千年。”那提弓的男子微笑着站在兩人之間,根本無視於彼此間那劍拔弩張的氣息,平靜說道:“就這樣定下來了,我也要回
去向柳大人彙報。楊統領,不如我們一道?”
“你走你的陽關道,羅家這扈從不過是跳樑小醜,既然戚統領說了此事作罷,我自然不會再做那些骯髒小人手段出來。”
“那最好不過。”姓戚的男子微微一笑,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手上那張鐵弓表面精光閃爍,隨即化作一支鐲子套在手腕上:“我留下一個助手協助你。”說罷大步走出屋子。
宋鈺心中驚訝萬狀,那男子手上長弓絕非凡品,至少比他的雙刀要好無數倍,道器?法器?靈器?宋鈺心中胡亂猜測着,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這人身份必然不凡。
楊峰鐵着一張臉站到宋鈺對面,手臂隨手搭在對方肩上:“不要以爲有姓戚的出來做和事佬你就可以逍遙法外,我有無數辦法將你身份挖出來。”
宋鈺緊咬着牙關,楊峰真元入水銀般從他血糊糊的傷口上再次撕開一道裂口,順着胳膊往體內鑽去。前一刻宋鈺還在慶幸自己只是皮外傷,但體內一旦有真元進入便是另外一番情形,天生具有吞噬和助燃特性的真陽炁又開始蠢蠢欲動,就像一頭餓了好幾天的守山犬忽然聞到黑匣子的氣息。
“咦,很疼嗎?你可以選擇反抗,何必將拳頭握那麼緊,嘖嘖...指甲估計都掐進掌心了,何必難爲了自己呢?”
宋鈺疼得大汗淋漓,只是這瞬間後背已經被打溼大片,他只能拼命催動神念。楊峰的真元如果是潰堤的洪水,那麼緊緊跟隨在洪水後的神念就是勤勉踏實的挑工,將那些已經潰敗的筋絡一點點修復,初時很慢,就像懶媳婦幹活一般,待修復了幾道筋絡後終於有些熟練,知道用什麼樣的法子可以將修復的速度提升,但破壞往往都是最容易的。
楊峰真元如從山頂滾落的雪團,夾着轟隆隆的聲勢壓來。
“楊統領。”一個聲音適時傳來:“可有需要屬下幫忙的地方?”
楊峰充耳不聞,真元極速直下。
宋鈺心中焦急,體內真陽炁就像藏匿在屋檐下的蝙蝠,若是不動楊峰自然無法察覺,一旦失控他的身份也就暴露無遺,宋鈺只要一個念頭就能將楊峰這道真元點燃,甚至將他燒成灰飛,但最先遭殃的依然是他自己,第一戰場就在他體內,自己就算僥倖活了下來,也絕難逃出天關城。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宋鈺終於豁出去,無端生出破罐子破摔這種難能可貴的二流子精神來,至於外面那些將屋子團團圍住的,估計也只是尋常城衛,一兩個殺手露面以楊峰的身份還能掩蓋過去,但一旦扎堆,恐怕最先生出殺意的就是那姓戚的男子,而且要那些殺手公然路面,這和要他們送死沒有兩樣,沒有人願意這樣做。
楊峰真元鑽入宋鈺體內,堂皇而沒有忌憚地在宋鈺心坎轉悠了一圈,忽然消失。隨即宋鈺便覺得肩頭一輕,楊峰將自己沾血的手在宋鈺胸口抹了幾下:“你竟然是百廢之體?”眼神中有着說不盡的鄙夷:“莫非只有百廢之體的人才能修煉神念?”
宋鈺悄悄鬆了一口氣,如果楊峰再
晚一點點開口,屋內已經是另一番情形,他心中也暗道僥倖,因爲真陽炁是從丹田生出,而在大荒從來沒有丹田這個說法,也沒有人將真元匯聚在那個讓男人女人都覺羞於啓齒的地方。
在這一點上,魔族創造出《登神五炁》的人倒是有先見之明,和宋鈺原來那個世界的煉氣士不謀而合。
“楊統領!”站在門口說話的男子又重複了一聲,話音剛落,楊峰霍然扭頭不悅道:“這裡沒你什麼事,滾回姓戚的身邊去。”
那男子面無表情,看不出來憤怒也看不出有半點的不悅,只是垂手站在門口如石雕一般。
楊峰連連叫着晦氣,轉身就走。那提刀的殺手連忙上前一步攔在去路,看了一眼如木雕般一動不動的的女同伴問道:“統領大人,紫星怎麼辦?”
“廢物一個,留來何用?”一道亮光從楊峰腰間閃過,隨即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落到地上,脣齒還是那樣漂亮,但凌亂的頭髮卻已經滿是血跡。戴娜終究只是個尋常女人,最先忍受不住胃裡**,在那人頭還沒滾停的時候她已經哇哇地嘔吐不休,房間裡滿是污穢氣息,連宋鈺也想要快些逃離。
那殺手還攔住楊峰去路,握刀的手背青筋爆裂。
“讓開,別忘了你的身份。”楊峰冷冷喝道,那殺手略以猶豫,終於退後半步讓出道來。
“我朋友力鬼可是在你們城衛司手上?”宋鈺厲聲質問。
楊峰仿若未知,踏步跨過門檻往外走去。那站在門口的男子擡手攔住宋鈺去路:“這位先生請注意自己的語氣以及說話的對象。帝國有明文,任何執衙機構都是屬於陛下的,面對任何人的質疑和攻擊,哪怕只是言語上的攻擊,城衛都有權利自斷。”
“一般說來城衛司不會胡亂抓人,如果你們沒有收到城衛司的票號,而且你朋友確實沒有對城衛司有任何不恭敬的地方的話,那麼你的朋友必然不會在城衛司。”那人善意地提醒着,但在宋鈺看來這幾乎算是警告,一想楊峰那憤恨不平的模樣,宋鈺還真沒把握再去追問,只能站在門口目送着楊峰離開,黑暗中陸續有綽綽人影快速離開,粗略算來也有接近二十人,這些人行走間氣韻生動,幾乎每個人都已突破後天桎梏,甚至還有幾人修爲和那兩名殺手不相上下,若不是全都穿着城衛司制式着裝,手中清一色狹刃長刀,宋鈺真以爲是弱水殺手出的那個。
直到離開的時候,那些城衛司手中的刀也沒有歸鞘。
宋鈺幾乎以爲是弱水殺手,他也對自己沒有暴露而暗自叫一聲僥倖,這才幾天功夫,城衛司變化有着天翻地覆的變化,北域帝國極少有落草寇匪,四大帝國幾千年來也互不侵犯友好得如妯娌鄰居,養着這麼一批毫無用處的高手,幾乎是吃力不討好的行爲。
而且這一批新露頭的城衛似乎和楊峰之間也有着一些不和諧之處,雖然同樣是統領之職,但明顯那姓戚的男子穩壓楊峰一籌。
宋鈺沒有去想柳未寒養着這麼一羣高手究竟是爲什麼,答案卻已經呼之欲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