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這天,夏意漸濃,正午時分若走在街上也開始能感受到一份陽光的熱意,烘得行人微微出汗。
傍晚時分,一頂花轎停在了遊府門前,等待着吉時才能進門。
但是這遊府根本不像是要辦喜事的樣子。
花轎邊不但沒有迎親的男方家人,也沒有一路放着鞭炮,宣告四鄰這新婚之喜。遊府更沒有擺上婚宴,邀請親朋好友。花轎邊只有一個喜婆,一個嬤嬤,四個轎伕,兩個嗩吶手。
那新娘軟軟靠坐在花轎中,臉上完全不見新婚的喜悅與那開始新生活的興奮,只有咬牙切齒的憤恨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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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自從說了要收安語然爲義女,當天就讓她搬入了單獨的院子。接着就有嬤嬤來教她身爲林府二小姐應該有的禮儀舉止談吐。第二天還讓安語然正式地拜了林老爺林夫人爲義父義母,改名爲林薇珏。
安語然心裡一直有點毛毛的,老是想到“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句話。她一個入府半年的丫鬟,林家要收她做義女早收了,何必等到半年後?
但是林夫人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而且自此以後,始終有個嬤嬤跟着她。連半夜起來上廁所,呃,趙嬤嬤說了,那叫去淨房,都有嬤嬤跟着,守在淨房門口。
幾天下來,安語然倒對這個時代的人應有的舉止談吐瞭解了更多一些,但她心中的不安也越來越強烈!
六月初七這天,林夫人過來了,拉着安語然的手道:“薇珏,這院子住的可還習慣?”
安語然心說,廢話,本來是丫鬟待遇,現在是小姐待遇,能不習慣嗎?嘴裡答道:“很好。”
林夫人笑了:“那就好。”
接着她以一種推心置腹的語氣道:“薇珏,你本來是個丫鬟,天天辛勞不說,身爲奴僕,終是不得自由的。到了年齡大了,也就由主子給你找個府裡的小子嫁了。”
安語然心知正題要來了,便凝神看着林夫人,等她說下去。
林夫人繼續說道:“現在是你命好,可以嫁個好人家了。京城裡最大的富豪遊家和我們林家一直交好,從很早就訂了婚約。他們家的獨子叫遊逸,字睿淇,今年十七歲,和你正是年齡相當。遊少爺相貌英俊,人品又好。你嫁過去後就是遊家少夫人了,沒有公公婆婆要侍奉,也沒有叔伯妯娌,你就是遊府唯一的女主人。”
安語然越聽越是心驚,林夫人說得這麼天花亂墜的,這麼好的事怎麼不嫁自己親女兒,卻弄了出收養義女的戲,讓她嫁過去呢?她想了想,婉拒道:“夫人,薇珏年齡還小,怎麼能先於姐姐出嫁呢?”
林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怎麼還叫我夫人呢,應該叫我母親啊。你姐姐從小被我寵壞了,脾氣不好,我這不是怕她嫁過去後,遊家又沒有公公婆婆鎮着她,她要越發驕橫了。”
安語然心說,見鬼了,你女兒驕橫,你應該是巴不得男方家沒有公公婆婆鎮着吧。這遊家肯定有問題,林夫人才不願把女兒嫁過去的。何況就算遊家再好,自己也不可能接受莫明其妙的就嫁人了啊。
安語然道:“夫人,奴婢怕是要辜負您的好意了,奴婢不想這麼早就嫁人。”
林夫人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神裡閃過一絲凌厲。安語然自稱奴婢了,她如何會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就是寧可再去做丫鬟也不願嫁入遊家。
只是瞬間林夫人調整好了表情,微微笑道:“薇珏,這事兒不急,你好好考慮幾天再說。”
安語然也不再說什麼,心中已經動了要跑路的念頭了。林家既然與遊家有婚約,那就是必須要嫁女兒過去的。遊家那個什麼鬼少爺不是變態就是醜八怪,要麼就是家徒四壁、負債累累。林家找到她這個替嫁羊,又怎麼輕易放過她呢,如果她堅持不嫁,想安心做個小丫鬟也是不可能的了。
林夫人臨走時說讓她考慮幾天再說。安語然以爲還有時間,還在動着腦筋怎麼跑路,卻沒想到當晚的飯菜裡面就被下了藥,第二天醒來就已經穿上了嫁衣,被擡上了花轎。
在去遊府的路上,安語然很想一把掀開轎簾,做一次逃跑新娘的。可恨得是林家給她吃了不知什麼藥,直到此時她仍然全身無力,只能斜斜靠着,別說逃跑了,連舉起手都困難無比。
花轎停在遊府門口,眼看着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安語然卻只能等着!
“吉時到。”因爲缺少圍觀,喜婆這聲吉時到也是喊得有氣無力,毫無專業人員該有的水準。
安語然是被喜婆和嬤嬤架進遊府的。有點出乎她意料,沒有預想中的拜堂之類的儀式,她就直接被架進了洞房,躺在了新牀上。隨後,喜婆邊說着花好月圓、早生貴子這樣的討喜話邊退了出去。房中變得寂靜無聲,只有喜燭燃燒偶爾發出的細碎聲音。
安語然忽然感覺自己躺在牀上,臉上還蒙着塊紅布的情景頗爲詭異——怎麼想都像停屍。
隨着時間過去,藥效在慢慢減弱,她試着擡起手去拉那紅蓋頭,雖然碰到了,手指卻用不出力,連塊布也捏不住,試了幾次都沒有拉掉。
“林家居然把個癱子塞給我了!”應該沒有旁人在的房間裡突然響起一個帶着戲謔的男聲,聲源非常近,似乎就在新牀旁邊。
安語然怒道:“你纔是癱子呢!”
緊接着,她臉上的紅布被人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