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蕭湛嘴角翕動,想說這恐怕不合適吧,卻短暫過後,收起那裝有簪花的小盒,道,“好吧!”
主院,顧寧覺得好生奇怪,大哥有話與她說,幹嘛不到主院告知,亦或是喚她去前院書房,反讓李木傳話,說是花園西邊的涼亭見。
懷揣疑惑,她獨自走出院門。
“大哥,您有事找我,幹嘛搞這麼神秘?”繞過一座假山,看到亭中一道背對着自己的高大身影,顧寧不假思索,清脆的嗓音便自脣中漫出。
蕭湛聽到她的聲音,身體一震,緩慢轉過身。
立時,顧寧尷尬不已,喚錯人了,她大白天不僅認錯人,且想都沒想跟着一併喚錯,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調整好臉上的表情,她面向蕭湛一禮,歉然道,“蕭大哥,對不起,我錯把你認成我大哥了!”是送嫂嫂回侯府,纔會出現在此的麼?他好像有話對她說?
大哥呢?不是他喚自己過來,說有事告知……顧寧心中疑惑。
而蕭湛似是看出她在想什麼,嘴角微勾起笑意,“我有東西給你。”他的聲音沉穩而富有磁性,聞言,顧寧錯愕地看着他,手指自己,眨眨眼道,“給我?”
蕭湛神色溫和,點點頭,“是給你的。”她現在的樣子很可愛,不過,她氣色爲何看着這麼不好?是遇到什麼事了嗎?目光閃動,他默然想着。
到這時候,顧寧要是還不明白所以然,那可就是笨透了!
是大哥故意爲之,以他的名義騙她到花園,爲的就是眼前這情景。
他這麼做的緣由誰能告訴她?心思翻轉,顧寧臉上卻沒表現出絲毫不妥。
“我不會吃掉你,進來坐吧!”見她仍站在亭外的花徑上,蕭湛嘴角微勾起的笑意,慢慢變得明亮,以免她再有所顧忌,他補充道,“李木就在不遠處站着,不會有人路過這裡。”
果真是大哥騙她到這裡的,目的是爲和眼前的他單獨見一面。
對於蕭湛,顧寧說不上了解,可對方身上的君子之氣,令她知道此人不是個輕浮的。
於是,她淺淡一笑,走進亭中。
她沒有坐,而是在蕭湛數步之外站定,禮貌地笑笑,婉聲道,“蕭大哥要送禮物給我?”蕭湛再次頷首,“是有禮物送給你。”小丫頭可真夠淡定,臉上絲毫情緒起伏都沒有,讓他都不知該不該將東西拿出。
“謝謝!”顧寧心裡隱隱有些明白、眼前之人送禮物給她的用意,她想直言拒絕,卻不知如何說出口,若是收下,免不得讓對方生出誤會,思慮再三,她眼波閃動,看着蕭湛,“蕭大哥……”蕭湛與她四目相對,就聽她語氣歉然,目光真誠,道,“我還小。”
蕭湛一怔,轉瞬毫不避諱道,“我知道,但我會等。”言語簡單,卻足以表明他的態度。
顧寧心一突,不知再說什麼好。他看着她,目光一刻也不挪轉,與這樣的眼眸相視,她慢慢有些招架不住。
——漆黑,內斂,裡面永遠沉靜,卻不失鋒芒。
“給,只是個小物件,不值錢。”掏出小盒,行至她面前,他不容拒絕地塞入她手中,“與你很配。”
顧寧垂眸,望着手中的木盒,只覺這小小的盒子很沉重。
“不要有心裡負擔,若實在不喜歡,送人或者丟掉,隨你。”觀察着她臉上的變化,蕭湛語氣溫和,目中神光略顯黯然,“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她對他無意,一點都沒有麼?否則,他怎感覺她攥着那隻小盒的手,是那麼沉重?她還小,他有的是機會令她心動,所以他不會因首戰沒收到預期的效果,而就此放棄。
步出涼亭,他忽然頓住腳,回頭凝向顧寧,“你氣色很不好,有心事別憋着,可以與寧遠侯說說,興許他能幫到你。”他真正想說的話其實是——告訴我我或許可以幫你解決,亦或者與你一起分擔。
想是這麼想沒錯,事實是他沒立場道出那句話。
語落,他輕頷首,算是別過。
待他漸行走遠,直至身影消失不見,顧寧方緩緩打開手中的小盒。
簪花,一支尤爲別緻,素雅,確實不值多少銀子的簪花霍然躍入她眼裡。
第一眼,她就有些喜歡。
纖細的手指在簪花上輕輕描繪,她緊抿的嘴角倏然間就漾開一絲淺笑。
笑容極淺極淡,卻是柔和的,宛若含苞待放的花兒,讓觀之者禁不住心兒軟軟。
秋日的夜逐漸來得有些早了,連城靜靜地坐在牀邊,絕美的臉上極爲突兀地掛着一絲憂傷。
屋裡很安靜,就她一人在裡面。她不知皇甫熠忙什麼去了,竟從半下午離開,到現在夜幕降下,星子滿天都未回來。
緩緩站起,她頂着高隆起,幾乎看不見腳尖的超大腹部,腳步緩慢,往溫泉池而行。
考慮到產期將近,他慎重,再慎重強調,絕不允許她獨自沐浴,以免發生危險。
她自然是爽快應允,不違揹他的意,也不想違揹他的意。可是隨着產前臨近,她的心愈發覺得慌亂。
而慌亂的根源不是因爲生產有多麼害怕,只是……只是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預感自己可能會……
該死的惡女,都是那該死的惡女,讓她心神不安,生出強烈的不安。
那不安,那愈發逼向她的不好預感,自從知曉被下巫術,就一直存於她心中。
壓抑,她壓抑着那種不好的預感,壓抑着不安的思緒,所以總在他面前,在離影他們面前喊無聊,以聽八卦度日,從而防止那個預感沒來臨之前,自個先崩潰掉。
她也有記日記,這也是一種排泄心情的方式,而她不僅僅是排泄,另一方面她想記錄下自己每日生活的點滴,記錄下他的好,他的寵溺,他的縱容,還有他的愛護和疼惜。
有好多話她說不出,也不能現在就當着他的面道出,基於此,她選擇全用文字道出,興許……興許他哪日能夠看到。
在溫泉池邊站定,她盤起散落在腦後的如雲長髮,動作優雅而從容,層層衣裙 落地,小心謹慎地步入池水中。
就一會,她就在裡面呆一會,然後回牀上躺好。
慢慢清洗身體,她眼裡漸生水光,那水光自她眼角涌 出,順着她空靈絕美的臉龐滴滴滑下。
真是!她又落淚了!
嘴角勾起自嘲的笑,她喃喃,“連城,你懦弱了!你懦弱了,知道麼?這要是被傑克那一幫子知道,鐵定會被狠狠鄙視!”懦弱?呵呵!她是懦弱了,有太多不捨和放不下,由不得她不懦弱,由不得她不落下唯有弱者纔有的眼淚。
別讓他擔心,清洗好身體就起身吧!抹去臉上的淚,她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站起身,走出浴池。與之前一樣,她同樣小心謹慎,以免摔倒。
拭乾身上的水珠,換上乾淨舒適的裡衣,返回牀邊。
躺在枕上,她闔上雙眸,不多會陷入睡眠。
靜夜寂寂,前院。
皇甫熠負手而立,站在院子中央,望着寢院方向。
“我很擔心她,可是那毒女始終無動於衷。”他有覺察到她不對勁,也知那不對勁的源頭在哪裡,於是半下午藉故有事要辦,離開王府,到了曉月樓。
洛素羅那個毒女是他吩咐離涵帶出府的。
無論他如何相逼,毒女都不妥協——解除生死蠱。
心中又怒又恨,卻拿其沒有一點辦法。
回到府裡,天色已然暗下,可他的怒火與憤恨,怎麼也平復不下,只好站在這先行疏解情緒,再回寢院面對她。
“王妃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任伯語氣溫和,言語安慰,“距離一年期限已經不遠,到時洛小姐若不答應,我們再想其他法子。”
皇甫熠目光沉冷,“還有法子可想麼?”
“爺,有的,一定有的!”離涵這時斬釘截鐵道。
周遭好一陣靜謐,誰也沒有說話。
“王爺,西苑那邊今晚怕是會有所動作。”許久,任伯道出傍晚時分得來的消息,“要立即將人處置了,還是再等等?”
“繼續留意,有最新情況立刻稟我。”沉黑的雙眸驟然一冷,不待音落,皇甫熠已提步走遠。
屋裡燭光搖曳,看着側躺在牀上已入睡的親親孃子,男人坐在牀邊一動不動,就那麼專注地看着。
他已在這坐了兩刻多鐘,靜靜地坐着,目光鎖在她的睡顏上,無一刻挪轉。
睡眠中的人兒,獨自一人熟睡的她,和睡在他臂彎中時,有些許不同。
長髮僅用一根玉簪盤在腦後,看樣子自個沐浴了,真不乖,不知他會擔心麼?
伸手取下玉簪,輕放至枕邊,他望着她的睡顏,依舊目光不眨。
氣韻嫺靜婉約,與平日時而冷豔傲然,時而嬌俏精怪,又時而迷糊可愛的她,顯然有區別。不過,哪樣的她,他都喜歡。
臉龐白 皙如玉,隱隱滲出淡淡淺淺的粉紅,朱脣水潤,泛着瑩瑩光澤。
很想一親這獨屬於他的清甜,從而好好品嚐其中的味道。但,他沒有那麼做,只因他看到她緊闔的眼角,有一絲極淡的淚痕。
她有哭過……
登時,心一緊,隨之絞痛而起。
爲什麼才發現?爲什麼才發現她眼角掛着淚痕?
他自責,心下深深地自責不已。
掏出純白的絹帕,輕拭去那斑斑淚珠,他禁不住低喃,“我不會讓你有事,你會好好的,和我們的孩子都好好的。”似是有聽到他的話語,又似是她本身沉浸夢中,那裡面的他,正攬她入懷,說着暖心,總也聽不膩的疼惜之語,所以她笑了,絕美出塵的臉上,浮開一抹微不可見的笑,清雅恬淡,幸福滿足。
皇甫熠眼角漸生溼意,然,他的嘴角卻略勾起,就是漆黑的眼裡,也染上了一絲笑意。這是他的妻,這就是他的妻,令他時刻爲之心悸的妻。
她是那麼美好,美好到他一刻也離不開,只想廝守在一起的妻。於是,他俯身,愛戀而輕柔地在她脣上印下一吻。
“爺,有情況。”離涵啓用密術,傳音給他。
坐直腰身,他很快站起。
等他剛一走出房門,某女長睫輕顫,跟着雙眼睜開,那裡面的神光宛若清澈的潭水,通透無比。
孕中的她,不,一直以來,她的睡眠都很淺,因此,在聽到他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時,她便已醒轉。
“魅!”起身下牀,她對空喚道,片刻,魅纖細的身影出現在屋裡。
“說吧。”府裡肯定有事發生,準確些說西苑那邊要動作了。
魅揖手行禮,將知道的情況一一道出。就在這時,連城感到左臂一痛,“她也動手了,看來是想助那蠢貨一臂之力。”嘴角勾起冷笑,她挽起衣袖,看着一道刺目的血口子霍然躍入眼簾。
魅不太懂她話中之意,但眸色擔心,很快在屋裡找到傷藥,爲她包紮。
低聲交代兩句,連城凝視着包紮好的傷口,淡淡一笑,而後放下衣袖,在魅幫襯下穿好衣裙,“記住,必須照我說的做,萬不可意氣用事。”接過魅遞過來的披風繫上,她腳步輕盈,絲毫不像個快要生產的孕婦,往門外而去。
她要與那毒女好好談談,趁着今晚這事,好好再談一談,爲自己能夠避過劫難,爭取更大的機會。
是啊,她還是捨不得離開這裡,舍下一大一小兩個,滿心蒼涼化作一絲幽魂,飄向不明之地。
“我就知道你會來。”洛素羅雖與連城夫妻同住一個寢院,但其住處卻距離主屋附近的屋舍有些遠,推開房門,連城不無意外地看到一抹嬌俏的身影,嘴角掛着詭異的笑,坐在桌旁正望向她。
淡淡的燭光下,對方的笑實在令人感到刺眼。
嘴角一勾,她似笑非笑,“今晚這事不單是想給我添堵吧!”
“不愧是顧連城,確實聰明。”洛素羅拍拍手,眼神嫵媚而妖嬈,還帶了倨傲,“我要你看明白一件事,他喜歡你,僅是因爲你有一副令他爲之心動的皮囊!”在歡顏蠱的作用下,她已經變得很美,很空靈,卻依舊沒能吸引住他的目光。這讓她瞬間明白,他喜歡美沒錯,但只喜歡顧連城那副皮囊。
“讓我猜猜你是怎麼做的……”連城神態輕鬆,語氣淺淡,“你必是讓那蠢貨易容成我的樣貌,而後再以見不得人的手段出現在熠面前,接着讓我看到一幕限制級畫面,最終知道他喜歡我,不過是我這幅皮囊,絕非我這個人,對吧?”
洛素羅再次拍拍手,讚道,“聰明。到那時,你就會知道你和我並沒有區別,不外乎都是隻可憐蟲,從沒有被他真心喜歡過。”
“即便那樣,我好像也比洛小姐強些吧!”連城笑容清雅婉約,嗓音如清泉石上流,“最起碼他還喜歡我的皮囊,你呢?他可是至始至終都沒喜歡過。”
“哼!有什麼了不起!等會我會看着你怎麼絕望!”素手揚起,屋裡頓時漆黑一片,“跟我走,不許出聲。”
連城“嗯”了聲,淡淡道,“放心,既然能一個人出現在你面前,我自然不會做些徒勞之舉。”
“諒你也不敢耍花招。”洛素羅說着,閃身出屋。連城緊隨其後。
皇甫熠被離涵喚走,中間約莫過去一刻鐘時間,當他返回時,發現牀上錦被稍顯凌亂,親親孃子卻不見了蹤影。
“來人!”他走到門口,望着空氣一人的院落,皺眉低喝一聲。
奈何無一人迴應。
頃刻間,他頓感不妙。
丫頭嬤嬤難道都睡死了?赤練呢?離影和綺夢呢?
他不知,不知連城有吩咐魅,將院裡的丫頭嬤嬤皆點了睡穴,就是離影和綺夢也沒有幸免。
至於赤練成員,這會兒有事做着呢!
毒女?他想到了洛素羅,立時提氣,縱身而起。
門半掩,屋裡漆黑一片。
黑眸冷冽,他一腳踹開門,燃亮燭火,不無意外地看到一張寫有數行字的紙張。
“人被我關在清韻院,只給你一刻鐘時間,如果趕不到,就別怪我不客氣……任楓,我很累,幾個月的相處,我感到身心憔悴,累得已經沒法再在你身邊呆下去。你心裡眼裡都只有一個顧連城,可知爲了愛你,爲了能讓你多看一眼的我,都爲你付出了什麼?你不會知道的,恐怕也不想知道,既如此,我還活着幹什麼?任楓,記住,是你……是你殺死了你的妻兒,與我無關,哈哈……”掌心一緊,那被他攥着的紙張,剎那間化爲灰燼。
清韻院位居王府最偏遠一隅,多年沒有住人,但每隔數日,都有下人過去打掃,以備有需要時,稍加收拾便可供人入住。
青檸害怕極了,不明白主子爲什麼要她頭戴帷帽在花園中晃悠。
暗處,離涵遠遠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
明明人已動作,爺過來看了眼,怎依舊不下令除了這異想天開的女人,只是讓他再繼續觀察着,沒等他應聲,主子的身影如風一般,瞬間不見蹤影。
“不用在這留意了,人已到清韻院,你現在就將王爺事先準備好的人帶過去,我在府中各處找找王妃。”任伯悄然出現在離涵身後。
“……王妃不見了?”回過神,離涵一臉驚愕,難以置信道,“這是怎麼回事?她又是哪一個?”手指遠處的纖細身影,他連聲發問。
任伯道,“她是誰不重要,我只是將王爺的話給你帶到,快些去忙,我還要在府裡繼續找王妃。”
“哦!”點頭,離涵倏地騰空而起,與任伯幾乎同時飄出花園。
她聰明過人,不會讓自己有事!對,一定是這樣,她應該知道今晚的事,所以來了個將計就計,準備一會看場好戲。
抑制住衝上心頭的焦躁感,皇甫熠運輕功,不多會就已到清韻院上空。
翩然落下,他漆黑凌厲的眼眸,當即鎖在院中唯一亮着燭火的那間屋子。
“你說他一進屋會發生什麼?”洛素羅與連城站在一幽暗的角落,看着皇甫熠往那亮着燭火的廂房走去,出口之語明顯帶了幾分得意,“一看到你大着肚子被綁在椅子上,他顧不得多想,立馬衝上前,而後……他會發現自己……”她沒再說下去,只是嘴角露出的笑容更爲得意了些。
連城神色淺淡,“你可別高興太早了!”
“是嗎?那咱們就等着看好了!”斜瞥她一眼,洛素羅不再說話。
連城自然也沒繼續言語。
如此拙劣的把戲,以爲人人都會上當麼?更別說她們的計劃全在她和男人的掌控之中。
看來這壞丫頭還真是個沒長大,誤入歧途的傻孩子!
行至門口,皇甫熠寬袖隨意那麼一拂,眼前緊閉的門窗,發出“咔嚓”一陣聲響,而後碎得四分五裂,落到了地上。
女人眼裡含着淚水,被捆綁在椅上,高高隆起的腹部看得人直心疼。
他來了,洛小姐沒騙她,他真的來了!
起初她是不願扮作顧連城那個女人的,因爲她不想做旁人的替身,奈何她不照做,洛小姐就不會幫她。
爲達目的,她只好點頭,戴上易容面具,再做出一個假肚子綁在腰上,活脫脫地變成另一個顧連城,神不知鬼不覺,被洛小姐帶到這座小院,上演一出好戲碼。
洛小姐是個心細的,以免她的行蹤被人窺探,叮囑她先來個障眼法,騙過暗處有可能監視她的眼線。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