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姑母是打算在賞花宴上介紹那位姑娘的身份了。”皇甫燁修這話一出,皇甫燁文脫口就道:“大哥,還是你厲害!竟然能從一場普通的賞花宴,猜到姑母的心思。”
“我只是好奇那位姑娘的身份,不免多想了想。”皇甫燁修邊往停放馬車的地方走,邊淡淡說了一句。
與他並肩而行,皇甫燁文一臉鬱悶道:“我也好奇那姑娘的身份,怎就沒像大哥一樣,想到姑母舉辦賞花宴的目的呢?”長嘆口氣,他接道:“看來,我這腦子確實不怎麼好使!”
“懶就懶,別那腦子不好使做藉口!”脣中漫出一句,皇甫燁修無奈道:“有我在你身邊倒也罷了,倘若沒我,你要是再只知道玩樂,遇事不多加深思,遲早會吃大虧!”
皇甫燁文撓了撓頭,咧嘴一笑:“大哥走哪我便跟到哪,不會有吃虧的那一天。”皇甫燁修再次無奈地搖搖頭,將話題又轉回莫婉傾身上:“如果我猜想的無誤,那姑母這般爲個女子做打算,想來那女子的身份必定不簡單。”
微微頓了頓,他修眉微皺,言語稍顯遲疑道:“難不成……姑母最終的目的是給那女子在京中找門親事?”
行至馬車旁,皇甫燁文免了奴才行禮,與皇甫燁修一前一後坐進車裡,笑道:“大哥,你看你又多想了不是!”皇甫燁修看他一眼,並未言語,就聽皇甫燁文語聲戲謔,又道:“咱們不管姑母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也甭管那女子到底是什麼身份,只要那日咱們一見其真顏,大哥若是真喜歡得緊,直接向姑母討了她就是!”
皇甫燁修聞言,臉色當即一沉:“你把我想成是什麼人了?又把人姑娘置於何地?”不解,皇甫燁文很不解皇甫燁修爲何生氣,訕訕笑了笑,道:“你是我大哥啊,更是咱大周文武雙全的大皇子,往深遠點說,你極有可能是未來的儲君,這京中女子,哪個不想進大哥的後院,又有哪個不想得大哥的喜歡?那位姑娘即便貌若天仙,即便身份再不簡單,但和咱們兄弟比起來,她終究不過是個尋常女子。大哥真要是看上她,說來那也是她的福氣!”說到後面,他的言語中明顯帶了鄙薄之意。
良久,皇甫燁修都未啓口。
靜寂的車廂裡,除過車軲轆滾動的聲音傳入,再無其他聲響。
皇甫燁文覺察到了不對勁,可他沒覺得自己有說錯話,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只見其一臉無辜道:“大哥,你這樣沉着臉不說話,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深吸口氣,皇甫燁修搖搖頭。
“那你爲何突然就不言語了?”皇甫燁文又問。
皇甫燁修神色稍顯緩和,慢慢地道:“我在想我有你說的那麼好麼!”
“啊?”皇甫燁文眼裡盡顯詫異,接着他邊誇張地笑個不停,邊手指皇甫燁修道:“大哥,沒想到,我實在是沒想到……”皇甫燁修挑眉,截斷他的話:“是不是又想損大哥了?”
連連擺手,皇甫燁文強憋住笑,極其認真道:“大哥,我剛剛要說的是,像你這般言少之人,竟也懂得幽默!”音落,他一個沒忍住,再次笑出了聲。
“幽默?”眸中染上抹淺淡的笑意,皇甫燁修嘴角輕啓,不疾不徐道:“原來那就叫幽默!”
“大哥,你就別裝了!”隨着皇甫燁修開口,車廂內的氣氛不期然的緩和起來,皇甫燁文卻微斂臉上的笑意,脣角動了動,囁嚅道:“大哥……”見他言語遲疑,面上表情不似之前那般隨意,皇甫燁修眸底劃過抹不知名的情緒,低“嗯”一聲,緩聲道:“咱們是兄弟,你想說什麼直說無妨。”
皇甫燁文定定地注視着他,點點頭,道:“大哥,你是知道的,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同胞兄長。這麼些年來,只要我在外面惹出事,都是你在爲我收尾,並且在父皇面前處處爲我遮掩,對此,我心裡既感動,又覺得有個護着自己的兄長真好!”慢慢的,他眼眶泛紅,聲音變得有些低啞:“可能我偶爾會說些惹你不高興的話,但請你明白,我絕對是無心的。”
是因爲自己剛纔久不言語,令他多想了嗎?皇甫燁修與皇甫燁文四目相對,脣角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半晌後,他道:“說這些做什麼?你不也說了,咱們是兄弟,比同胞兄弟還親近,既然如此,你還與我說這些見外的話作甚?”伸手在皇甫燁文肩上拍了拍,皇甫燁修的臉上浮現出抹暖笑:“記住,無論什麼時候,你我都是兄弟!”
“嗯,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是兄弟!”擡手在眼角抹了一把,皇甫燁文重重地點了點頭。
灑然離開南湖,連城心情平淡,坐上來時的馬車,徑直回了侯府。
對於皇甫熠突然出聲呵斥陸天佑,及他與岑洛凌於空中對峙,到後來交手,她並沒在意,準確點說,自她離開後的事,她壓根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到顧祁屋裡道出比試結果,她便去了院裡的小廚房。
王嫂子看到她來,忙停下手中的活計,恭謹行禮。連城微微笑了笑,擡手着王嫂子免禮,問:“我走時讓你和喚芙,喚雪準備的食材可都妥當了?”
“回二小姐,咱們早早就備妥了!”
輕聲回她一句,王嫂子眉眼低垂,靜立在一旁。
“那就好。”擡眼在廚房內打量了下,連城輕緩的聲音揚起:“給竈上架好柴火,你去歇着吧!”
王嫂子一怔,擡起頭,眼裡涌上抹驚詫,試探着問:“二小姐,您……您要親自下廚?”
“嗯。”連城點頭,看着王嫂子笑了笑,道:“不用擔心,我不會把你的廚房點燃的。”
“奴婢……奴婢不是……奴婢不是那個意思……”王嫂子有些拘謹地出言解釋。
連城語聲柔和道:“去吧,剛剛我和你說笑呢!”
“二姐,二姐,我要和你一起下廚?”顧寧牽着顧駿走到廚房門口,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脆聲道。
與陸世子比試武功,二姐贏了,想想就高興。
連城與陸天佑今個在南湖邊比試武功,京中從昨個下午就已傳開,因此,這個消息京中近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顧寧知道這個消息的時間,卻比較晚。
晨起,用過早食,連城乘馬車出府後,她帶着顧駿到府中的花園中散步,無意中聽到幾個從身旁經過的下人說,不能出府去看看連城小姐和陸世子比試武功,真是可惜之類的言語,那一刻,她臉色倏然變白,隨之拽着顧駿就小跑回主院。
她要問大哥,問大哥這個消息是否屬實。
顧祁沒有瞞她,也知道即便他想瞞,也瞞不住。
於是,他將連城與陸天佑今個在南湖比試武功一事,原原本本地與顧寧道出,並溫聲安慰顧寧,不用擔心。
不擔心是假的,但顧寧知道自己即便再怎麼擔心,再怎麼着急,也無用。
她只有等,也只能在府裡等着,按捺住惶恐不安的心,靜靜地等二姐回來。
如果是往日,半天時間晃眼即過,然,今個於顧寧來說,卻顯得特別地漫長。
按捺住內心的焦躁和不安,她時不時地到院門口看看,終在用午食的當口,等到連城平安歸來。
一切正如兄長告知自己的一樣,二姐贏了陸世子,她沒輸,不用屈辱地跪爬着學狗叫!
顧寧興奮至極,喜悅至極,亦激動至極,她真真好崇拜二姐,好想衝到那瘦弱,卻溫暖至極的懷抱中,高興地大叫幾聲。
可她的教養不允許她那樣,因此,她儘量按捺住內心的情感爆發,追隨着那一抹看似瘦弱單薄,卻爲她和小弟,還有大哥撐起一片天的青色身影,來到廚房。
通過這些時日的觀察,她發現駿兒喜歡守在二姐身旁,只要有這抹身影在,駿兒的視線就沒從其身上挪開過,她,亦是如此。
含笑的眸子落在顧寧掛着嬌笑的臉兒上,連城柔聲問:“你有下過廚嗎?”她不知顧寧心裡在想什麼,也不知小丫頭對她有多麼的依戀,只是覺得此刻的她很滿足,滿足有生之年還能享受到濃濃的親情。
“二姐,你忘了嗎?”顧寧眼神一暗,喃喃道:“在落英谷,都是我做吃食給駿兒和……”
連城的心咯噔一下,暗自懊惱:是她不好,想着小丫頭是尊貴的侯府小姐,又豈會……
“別難受,是二姐不好,一時忘記了咱們在落英谷中的經歷。”沒穿來之前,她是不知小丫頭有親自做吃食給顧駿食用,亦不知躺在上昏睡三年之久的原主,是靠着什麼延續着微弱的生命,直至她魂魄俯身而來。
但自她醒轉後,每日食用的飯菜,確實是小丫頭做的,這些她怎麼就能忘記呢?是因爲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之故嗎?腳步輕移,連城行至顧寧身旁,牽起小丫頭的手,微笑着道:“好,你和二姐一起下廚。”說着,她似秋水一般的柔和眸光落在顧駿身上,“駿兒坐在小凳上看着可好?”
顧駿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後,他點了點腦袋,並從顧寧掌心主動抽出小手,乖覺地坐在了王嫂子搬來的小凳上。
“二姐,這是給大……”見連城開始在廚房忙碌,顧寧盯着案板上各式各樣的食材,禁不住開口問,可話剛一出口,她倏地又打住,朝廚房門口看了眼,見王嫂子站在顧駿身後,眉眼低垂,似是並沒聽見她說話,於是心裡輕舒口氣,將到嘴邊對兄長的稱呼爲之一變,續道:“二姐,這是給榮公子做藥膳嗎?”連城由於在低頭忙碌着,因此,她對顧寧言語間的瞬息變化,絲毫都沒留意到。
“嗯。”點點頭,連城一邊忙活着,一邊道:“榮公子的身體已大有起色,再精心調養數月,必能康復。不過每日給他喝苦口的湯藥,久了,他的食慾多半會受影響。”
顧寧歪着頭想了想,道:“所以你給他做這藥膳食用。”
微笑着看了她一眼,連城再次點頭:“沒錯,就是考慮到這點,我纔想到給他做藥膳的,這種特殊的膳食,既能幫榮公子開胃,又能發揮藥性,這於他的身體來說,大爲有益。”
“那二姐是怎麼懂得這些的啊?”往連城手裡遞着食材,顧寧好奇地問。
連城怔了怔,轉瞬笑道:“你忘了?”
“……”顧寧不解,不解她忘了什麼。
連城道:“洛公子離開落英谷時,有留下好多醫書,我閒來無事,就翻閱那些醫書來看……”不等她繼續往下說,顧寧倏地恍然大悟道:“這做藥膳的法子是二姐從那些醫書上看來的? ”雖是問,可她的語氣再肯定不過。
“是啊!”笑了笑,連城繼續忙着手中的動作,還不忘對顧寧敘說她手上的這道藥膳的熬製過程:“根據那本醫術上記載,這道藥膳可以治療淤血,腫痛,跌打損傷,傷筋動骨這些病症,它需要的藥材有,丁香、木香、血竭兒茶……”一個個藥材名從她嘴裡蹦出,聽得顧寧一愣一愣的,“……用這些來做藥引,因爲當歸和紅花有活血的作用,而牡丹皮可以止痛,大黃有消炎祛癢的功效,今個一早我臨走時,有吩咐喚芙,喚雪將它們事先磨成粉,又從外面的鋪子裡買了些桑葚汁,給我在廚房裡備好,好等我回來用。”
“你瞧,現在我將桑葚汁和藥引子拌在一起,顏色看起來是不是很好看?”聽她這麼說,顧寧連連點頭,道:“是很好看,二姐真聰明!”
“這都是那本醫書上記載的,我可不聰明。”衝着顧寧眨眼笑了笑,從其手中接過糯米,攪拌均勻後,連城點點頭道:“好了,咱們現在把它放進鍋裡蒸煮,一會榮公子就可以食用了,現在,我來給你和駿兒再做幾道可口的小菜。”
顧寧一樂,笑道:“二姐真的給我和駿兒也做好吃的?”
“以後有時間,我每天都給你們做!”沒穿來之前,她也算吃貨界的翹楚,且喜歡自己動手做,這樣吃起來更爲可口,一回想起往事,連城低垂的眸中禁不住涌出抹悵然,隨之幽嘆口氣,暗忖:“老k,傑克……我的隊友們,你們現在過得可好?沒我在,你們那一張張……”隊伍裡的那幾只,無不喜歡她做的飯菜,每次用完餐,都念叨個不停,說什麼他們的嘴都被她給養叼了,若是幾日吃不到她做的吃食,他們個個指不定會因爲思念美食而饞死!
“二姐,你怎麼了?”聽到連城嘆氣,加之感受到她身上的氣息變化,顧寧陡然感到心裡一陣不安,擡起頭,看着連城問道。
接觸到她詢問中帶了些不安的目光,連城驀地回過神,搖了搖頭,微笑道;“沒事,二姐沒事!”頓了頓,她續道:“來,我教你做菜,待日後嫁了人,可以做給你的夫婿吃。”顧寧臉兒一紅,羞得忙低下頭,小聲嘟噥道:“我纔不要呢!”
連城笑:“知道麼?有句話俗話說得好,‘要管好自己的男人,首先要管住他的胃!’,只要你能做出一手好菜,你未來的夫婿絕對不會朝三暮四,眼裡,心裡,全是你一個!”
“二姐,這話你先留着給你自個用,我還早着呢!”臉上熱度稍有散去,顧寧擡眸看向連城,目光狡黠,俏皮道:“我要先看着你如何管住我未來的姐夫,看他是不是因爲你做得一手好菜,眼裡,心裡都是你!”
“你這丫頭,嘴巴真是越來越不饒人了!”含笑的眸子嗔了顧寧一眼,連城臉不紅,心不跳,悠悠道:“我啊,除非哪個死心塌地的對我好,我說東,他不敢往西,我說站起來,他不敢坐下,反正就是我說什麼,他做什麼,且先我一步做羹湯給我喝,我纔會首先考慮要不要嫁給他,再然後看他婚後與婚前的表現是否如一,最後決定要不要做美味佳餚給他吃。”
顧寧聽她這話一愣一愣的,甚是難以置信地道:“二姐,世間有你說的這種男兒嗎?”爹對娘已經夠好,也沒見他事事順着娘,二姐該不是逗她玩吧?
連城笑而不語,暗道:另外一個世界不僅有,且並不是件奇怪的事,至於這男尊女卑,以夫爲天的古代,是否會有那樣的男子,她可說不準。
“二姐肯定是逗我呢!”想了想,顧寧道:“爹是這世間最好最好的男子了,他一生只有娘一個,而且特別特別愛娘,也沒見他事事順着娘,沒有自己的主見,我反正是不信你說的話, 對,我就是不信,你肯定是在逗我玩!”
“我的話有沒有逗你,日後遇到真正喜歡你的男子,你就會知道了!”撫了撫顧寧垂落在腦後的秀髮,連城笑着說了一句。
她說的男子,並非沒有自己的主見,只不過在面對自己深愛的人時,眼裡,心裡都是對方,甘願事事聽其差遣,嗯,準確些說,這應該是兩個人之間的閨房之樂,與其自身要做的事,無多大幹系。
顧綿在連城回到侯府近一個時辰後,才乘坐馬車緩緩進入城中。
熱鬧沒看成,反倒看到兩個俊美如神祗般的男子,爲顧連城大打出手,真是氣死她了!
隨侍她一同出府的丫頭,見其面上神色不好,嚇得坐在車廂一角,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
“你說岑公子爲何要與熠親王交手?”咬着牙,狠狠地撕扯了一會帕子,顧綿看向那坐在一旁一直不說話的丫頭問了句。
“回小姐,奴婢不知。”
那丫頭低聲回道。
“今個出府,我問你什麼你都回答不知,那你整日裡都知道什麼?”心裡本就氣憤難耐,這會子顧綿終於找到了出氣筒,冷盯着那丫頭,壓低聲音怒斥道:“你和二鳳都是娘指給我的大丫頭,瞧瞧二鳳,再瞧瞧你,純粹就是個木頭!”
“奴婢……奴婢……”那丫頭在顧綿發怒時,已跪在車廂裡,支支吾吾地想說什麼,卻又一直道不出後話。
顧綿見狀,不耐煩地擺擺手:“去,到一邊去,別礙着我的眼,一會回到府裡,我就回了娘,將你這不中用的發賣得了!”
“小姐,您饒了奴婢吧!”那丫頭雙肩顫抖不停,帶着哭腔道:“奴婢向來話少,這您是知道的,可是奴婢對小姐的忠心……”顧綿截斷她的話,道:“別說了,去旁處呆着。”
那丫頭用袖子抹着淚,小心翼翼地挪動身子,終蜷縮着跪在了車廂門口。
冷睨其一眼,顧綿眼瞼微垂,心中再次計較起岑洛爲何與皇甫熠交手這件事來。
爲什麼?
他爲什麼要和熠親王交手?
是因爲顧連城嗎?
想不明白,顧綿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看到岑洛的一瞬間,她心裡既興奮,又激動。
終於見着他了,平日裡她找藉口上街,想要偶遇到這心儀已久的男子,卻一次都沒如願。
他還是那般俊雅絕倫,一襲白衣將其修長的身形襯得更爲挺拔。
然,她沒想到的是,他會在熠親王出聲呵斥陸世子時,跟着凌空躍起,堵住熠親王前行,那一刻,她心裡真真涌上了萬般滋味。
顧連城,該死的顧連城,不僅沒輸給陸世子,且引得他的注意,這是想跟她作對,意圖讓那人與她履行舊時婚約,娶她進門嗎?
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就她,就今日名聲狼藉的她,竟還敢生出非分之想!
嘴角勾起抹冷笑,顧綿挑起車窗上的布簾,朝信陽侯府的方向望了眼,眸光登時變得幸災樂禍,暗道:她看到的,陸玉挽肯定也看到了,她能想到的,陸玉挽自然也能想到,如此一來,陸玉挽又豈會放過顧連城,給其機會就那一紙舊時婚約,與那人重新扯上關係。
不會,陸玉挽絕對不會讓人破壞她的婚事。
還有羲和公主,她更不會讓自己的愛女在婚事上受委屈,成爲他人口中的笑柄。
想通這些關節,顧綿頓感心裡舒服不少。
馬車行至府門口緩緩停穩,那跪在車廂門口的丫頭趕緊下了馬車,伸出手,恭謹地扶其踩着馬凳,在地上站穩。
“以後放機靈點,要不然,我真就稟了娘,把你發賣了!”目光從扶着她的丫頭身上劃過,顧綿邊往府門口走,邊告誡其一句。
那丫頭先是一怔,接着連聲應是。
“去秋水居。”顧綿面無表情地吩咐道。
“是。”扶着她的恭謹應聲是,抿脣沒再言語。
秋水居。
楊氏一看到顧綿,立馬從榻上起身,上前攥住女兒的手,就急聲問:“顧連城和陸世子的比試到底出了什麼狀況?爲何娘在府裡一直沒聽到街上有動靜傳回?反倒一個時辰前聽於媽說顧連城已經回到了府裡,快,快給娘娘說說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來也奇怪,連城和陸天佑在南湖邊的比試結果,以及皇甫熠與岑洛交手,從那看熱鬧返回城中的人們,竟無一人在街上議論,好似壓根就沒出過城,看過那場熱鬧似的。
“娘,你別急,咱們坐下來慢慢說。”着屋裡伺候的下人退離,顧綿扶楊氏坐回榻上,道:“陸世子輸了!”微微頓了頓,她惡狠狠地望向主院方向,續道:“岑大公子和熠親王還爲顧 連城大打出手。”
楊氏若有所思道:“原來是這樣。”
“娘,今個實在是氣人得緊,沒看到顧連城受盡屈辱,反倒讓她大出風頭,我這一路回來越想越來氣。”視線由窗外收回,顧綿憤憤道。
“以陸世子的身份,他輸給了顧連城,自然沒人敢在城中嚼是非。而岑大公子與熠親王,他們二人一個才名在外,家世了得;一個是這京中的混世魔王,更是當今皇上愛惜有加的兄弟,爲個女子大打出手,這樣的事實在太不光彩,不想死的,肯定會閉緊嘴巴。”楊氏似是沒聽到顧綿後面說的話,只是自顧自地說着,“畢竟京城就這麼大,稍有不利於陸世子,岑大公子,及熠親王三人的言語傳出,就會……”
顧綿截斷她的話,不高興地道:“娘,你想那些做什麼?是人都知羲和公主尤爲疼愛自己的兒子,如果得知陸世子因爲輸給顧連城,要從慶安街東頭跪爬到西頭,且每爬一步學聲狗叫,我敢保證,羲和公主絕對會不顧一切,將那說閒話的人打殺了去。再有,相府的老丞相向來以岑大公子爲傲,他能任由旁人說自己孫子的閒話嗎?”
“瞧你這孩子,和娘生什麼氣?”在顧綿額頭上點了點,楊氏嗔道。
“我沒和娘生氣。”顧綿耍起了小脾氣,別過頭不再看楊氏,繼續道:“皇上有多疼愛熠親王,娘不說,我從小就沒從下人們口中聽到。”楊氏未出言,就見顧綿忽地回過頭,注視着她道:“熠親王往日在京中惹是生非,說來就是頑劣了些,皇上心裡明白,明白京中對熠親王的各種言傳,但他就是裝糊塗,不去理會,因爲那些言傳於他來說,或許並沒什麼。但要是有人傳熠親王爲個女人,和岑大公子動手,你說皇上能不動怒嗎?那是男人的尊嚴問題,不是別的。”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是娘反應慢了些,纔會自顧自地說出那麼一席話。”拍了拍顧綿的手背,楊氏壓低聲音,規勸女兒:“今個的熱鬧沒看成,是有些可惜,但咱們還有的是時間,遲早會讓他們從侯府消失。”
顧綿臉上的憤憤之色有所緩和,看着楊氏問:“娘,你說岑大公子該不會是想娶顧連城進門吧?”
“這怎麼可能?”楊氏蹙眉想了想,搖頭道:“他和信陽侯府的小姐再有幾個月就要大婚,絕對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與那賤丫頭扯上關係。”
“那他怎會與熠親王交手?”顧綿似是自語,又似是說與楊氏聽:“顧連城今個贏了陸世子,在任何一個人眼裡,那都是極其的出風頭,岑大公子或許還真被她的與衆不同迷了眼。”
楊氏目光疑惑,看着顧綿問:“綿兒,你今個怎會如此關心岑大公子的事?”
“我……”被楊氏這猛不丁地一問,顧綿臉上一紅,脣角動了動,頃刻間不知如何作答。
“你該不會是看上岑大公子了吧?”面色轉爲凝重,楊氏的目光緊鎖在顧綿泛着紅暈的臉上:“該不會是被娘猜中了吧!”
“沒……我沒有……娘,你想多了,我怎會生出高攀岑大公子的心思,我只是將在南湖邊看到的與你說說,想着你見多識廣,指不定能解我心中疑惑。”不能承認,絕不能承認,否則,娘一定會讓她打消了心中的那個念頭,穩住心神,顧綿神色恢復自然,回楊氏道。
“這不是高不高攀的問題。”於顧綿之言,楊氏將信將疑,面上表情依舊凝重,道:“岑大公子娶信陽侯府的小姐,那是鐵板釘釘,絕無可能改變的事,娘不管你心裡存着怎樣的想法, 只想告訴你,我的女兒絕不給人做妾!”
顧綿心中一突,遲疑道:“娘,其實……其實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爲妻爲妾又有何關係?”楊氏眉梢一挑,定定地凝視着她,良久,方道:“相愛?這世間有一成不變的愛嗎?是個男 人,都想坐擁三妻四妾,既然這樣,我們女人爲何不直接做正妻,反退而求其次去給人做妾?”說到這,她不由想起自己的過去,一時間眼裡充滿恨意,言語果決道:“別人我管不着,但 我的女兒定不能做人妾室,過着低人一等的生活。”
她眼裡的恨意,令顧綿禁不住感到周身生寒,“娘,你……”她的聲音剛響起,楊氏目中的的恨意立時散去,道:“娘沒事,你回院裡歇着吧!”
起身,向其一禮,顧綿轉身朝門外走,卻聽到楊氏忽然又道:“綿兒,你和你哥都是孃的心頭肉,娘一定會讓你爹爲你們尋一門好親事……”微微頓了頓,楊氏目中神光微變得複雜,“皇上膝下的四皇子,五皇子現在都尚沒有正妃,興許……興許哪ri你會被皇上指婚給他們中的一人……也說不定。”
轉過身,顧綿眼裡沒有喜色,反顯出抹愕然:“娘,就我的身份,怎麼可能入得皇上的眼?”她可沒想過做什麼皇子妃,就是未來儲君的女人,她也從未想過。
“你的身份怎麼了?等你爹承了侯爵,你就是正兒八經的侯府嫡小姐,完全有資格做皇子妃。”楊氏理所當然地道,見顧綿垂眸,咬着脣不說話,楊氏琢磨了會,續道:“娘之前的話說得有些太過絕對,倘若你無福做四皇子,五皇子的正妃,但能給三皇子做側妃,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就目前的形勢,三皇子極有可能是未來的儲君人選,一旦你做了他的側妃,等來日三皇子繼承大統,你可就是……”
顧綿驀地擡起頭,打斷她的話:“娘,你這話當着女兒的面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傳出去,那可是犯了揣測聖心之罪,到時,咱們滿府的人都落不得好!”說完,也不管楊氏作何想法,又是怎樣看她,朝其再次一禮,顧綿沒多做逗留,出屋而去。
“傻孩子,娘怎會不知自己所言中的利害呢!”嘴裡唸叨了句,楊氏凝視着內室門上晃動的珠簾,陷入了沉思。
副統領府,蕭湛一入府門,就看到蕭蓉一臉急切地走出正堂,向他而來。
加快腳步,他行至蕭蓉近旁,眸色關切,溫聲道:“慢着點,你胳膊上還有傷呢!”
“大哥,連城怎樣了?我一中午都着丫頭到街上打聽消息,卻什麼都沒聽到,該不會是連城遇到了危險?”對上蕭湛的視線,蕭蓉目中有着難掩的憂色。
蕭湛疑惑,自家妹子與寧遠侯府的二小姐,好像昨日才相識,怎就如此熟稔的稱呼對方?心中雖是這麼想着,但他面上卻並沒顯露出絲毫變化,微微笑了笑,道:“顧二小姐沒事,她不僅贏了陸世子,而且心胸似男兒般寬廣,沒有要求陸世子跪爬着學狗叫。”
“大哥說的不完全對,連城不僅身手了得,就是心胸,也遠勝於這世間大多數男兒!”出言贊連城一句,蕭蓉忽然不解道:“按理說南湖那發生的事,城中應該會有消息傳開的,可爲何一中午過去,我卻什麼都沒聽到?”
“想想陸世子的身份,你就什麼都知道了!”說着,蕭湛提步往正堂走。
蕭蓉隨在他身後,嘀咕道:“大哥身上的內傷還沒大好,都能出城去看連城與陸世子比武,我就是一隻胳膊受了傷,卻哪兒也不能去。”
“爹孃還不是爲了你好。”頓住腳,蕭湛回頭,笑着嗔其一句。
嘴巴癟了癟,蕭蓉若有所思道:“大哥,你之前的話中之意,是不是暗指羲和公主若是聞知……”
蕭湛截斷她的話:“有些事心裡明白就好,沒必要說出,明白嗎?”看着他稍顯鄭重的神色,蕭蓉怏怏地“哦”了聲,接着,她好奇道:“那大哥等會在正堂休息時,與我好好說說連城是如何打敗陸世子的,成嗎?”
“你聽爹孃的話,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好好在府中養傷,我就告訴你。”眸光微閃,蕭湛提出了條件。
蕭蓉立時悶悶不樂:“整天把我關在府裡,會憋壞的。”蕭湛聞言,只是朝前走着,並不接她話,就聽蕭蓉聲音一變,巴結他道:“大哥,求求你,我求求你成不,允我隔個兩三日,到街上走走,這樣總可以吧?我保證絕不施展拳腳功夫,還有,我保證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寧遠侯府,好大哥,你就行行好,答應我吧!”用未受傷的那隻手,扯住蕭湛的衣袖,蕭蓉連連求道。
“你和顧二小姐很熟識?”步入正堂,與雙親行過禮,蕭湛在椅上落座,挑眉問蕭蓉。
蕭蓉與其隔桌而坐,秀美的臉上呈現出抹微笑,道:“我們是朋友,自然熟識了!”
“朋友?就昨日之事,你們便成了朋友?”似是不信蕭蓉之語,蕭湛確認道。
“什麼叫就昨日之事,我們便成了朋友?”臉色微惱,看了兄長一眼,蕭蓉道:“我抓那癩頭三,是公職。那癩頭三撞到陸世子,純屬意外,卻不成想,陸世子得理不饒人,非得要斬殺了那癩頭三,我氣不過,就和他爭論兩句,結果,他便朝我出手,且招招狠厲。而顧二小姐是正好路過,看到我有性命之憂……”
昨日回府後,由於極度乏累,蕭蓉便回了自個院裡休息,沒與父母及兄長細說連城救她一事,這會兒,她不僅將昨日在街上發生的事情經過,還有連城如何爲她醫治右肘上的傷口之事,皆詳盡地與親人敘說了一遍,“爹,娘,大哥,顧二小姐各方面都很厲害,我打心眼裡佩服她這樣的女子,於是提出能不能和她做朋友,結果,她笑着與我開了句玩笑,便與我說,我們是朋友了!她好灑脫,一點都不介意別人說自己什麼,而我,看似對旁人嚼舌根的話不在意,其實,我心裡多少還是覺得有些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