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喊聲,慘叫聲,一時間響徹整個殿中。
駿兒,寧兒,嫂嫂,她得保護他們!
此刻只有她能保護他們,之所以這麼想,只因連城知道,無論是皇甫熠,亦或是顧祁,還有這宮中的暗衛,御林軍,他們首先保護的是皇帝,皇后等尊貴boss。
憋住氣,她右手一抖,掌心立時多出一柄泛着凜凜寒芒的匕首。
憑着過人的目力,她很快找到顧駿,顧寧。瞧見蕭蓉掩護他們正往殿外撤退,連城提起的心稍落些許。
皇甫熠幾乎一掌了結一個,他不能讓她有事,絕不能!
“你去保護二妹,這裡有我和雲對付!”廝殺中,顧祁和皇甫熠遇到一起,“二妹不能有事!”他的聲音尤爲低沉。
“好!”皇甫熠信得過顧祁,陸隨雲二人的武功,加之皇帝,太后一干人周圍,有暗衛守護,他便沒再多想,在殿中尋起連城的身影來。
顧祁,顧寧捂住嘴往殿門口退着,與他們一起的還有不少朝臣,及其家眷。
由於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不少人沒來得及反應,從而吸入或多或少的毒氣。
蕭蓉的氣息逐漸紊亂,連城和她挨在一起,自然感知得到。
“走,你快走,這裡有我!”給蕭蓉遞了個眼色,她握緊手中的匕首,冷冷地盯着快速攻過來的數名黑衣人。
對方全是一等一的高手,連城清楚知道這點。
嘴角掀起一絲酷冷的笑容,她緊握匕首,凌空躍起,迎向那數個黑衣人,身形如電,頃刻間她便到那幾名黑衣人中間。
這一幕恰好被皇甫熠看到,他想提氣躍至連城身邊,然而根本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幾名黑衣人齊攻向自己的愛人。
煙霧已逐漸散去,殿中之人幾乎在這一刻,全感覺窒息一般。
皇甫熠喉中一甜,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他怕,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出手,這樣的話,免不了會傷害到連城。
太近了,那數個黑衣人距離連城太近了,僅一劍距離,就僅僅一劍距離。
五把明晃晃的利劍同時指向連城。然,連城犀利清冷的眸中卻無絲毫懼意,有的只是酷冷的笑容。
“找死!”面紗下,連城脣角微啓,脣齒間溢出輕飄飄兩字,接着她倏然拔地而起,脫離出那五個黑衣人的圍攻,而後,身形以肉眼不可及之勢圍着那五個黑衣人轉了一圈。
悶響聲接連響起,不多不少統共五下。
那五個黑衣人攥着手中的利劍,圍繞着一個圈形,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每人脖間皆如血蓮綻放,血流不止。
一刀致命,在那麼惡劣的形勢下,不僅脫離困局,且一刀了結一個,這……這太令人驚悚了!
夜風伴着血腥之氣拂面而過,連城悠然站在五個黑衣人的屍體旁,墨發如雲,恣意飄散於腦後,她脣角微翹,淡淡地看着殿中諸人。
錦公主?靈月的錦公主竟有這般了不得的身手?
不對,錦公主不是在那站着麼,被靈月的使臣緊護在身後。
那這個女子是誰?
爲何長着與錦公主一模一樣的容貌?不,仔細看去,她的容貌比之錦公主還要精緻,尤其是那由內往外散發出的傲然,灑脫之氣,別說是錦公主,及在場的任何一個貴女,哪怕就是場上的諸位男兒,也沒幾個身上能展露出此等魄力。
諸人似乎一時間想不起連城這麼個人來,想不起站在他們不遠處的女子,便是寧遠侯府的二小姐,是皇帝和皇后收的義女,更是大周的的定國公主,是他們口中的神 女。
面紗不知何時落於地上,連城站在原地,白嫩如玉般的臉上,泛起兩個淺淺的梨渦,她毫不在意諸人的目光,也不在意容顏暴露人前,她微笑着,眉眼彎如月,淺淺微笑着,一雙明眸黑白分明,似是釋放着某種魔力,令人不由自主陷入其中。
她姿態如此悠然,如此閒散而慵懶,讓人很難想到剛纔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幕,與她有關。
“我沒事。”她的目光鎖在數丈之外的一抹青衫上,眼波流動,柔情中帶了絲嫵媚,她身形移動,徐徐走向他——熠親王。
熠親王?她和熠親王認識,那……那她不就是定國公主!
是了,這般與衆不同,風華超然的女子,不是定國公主還能是哪個?
皇甫擎定定地看着連城,眼底快速劃過一抹精芒,沒有人發現他目中的微妙變化,因爲所有人都目光在這一刻全聚焦在那獨特的女子身上。
她——顧連城,很好!
他心裡暗忖。
“二姐(二妹)!”顧寧,顧駿,還有蕭蓉,站在殿門口一衆人之前,眼裡噙着淚,顫聲喚道。
又是爲保護他們,致二姐身陷險境,差一點,差一點他們就有可能失去二姐。
顧寧和顧駿眼裡淚水滴落,咬住下脣,直直地望着連城的身影。
聽到他們的聲音,連城停下腳步,緩緩轉身,長長的裙襬隨之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宛若紫蓮凌空而舞,慢慢的優雅落下,她對着他們眨眨眼,笑道:“二姐沒事!”
語落,她回過身,繼續走向皇甫熠。
“真沒事?”不待她走近,皇甫熠伸出長臂,下一刻,她就已被他緊攬懷中,擡起頭,她莞爾一笑:“好着呢,一點事都沒有,放心吧!”皇甫熠聞言,心兒隨之放鬆下來。
退開他的懷抱,連城身上的柔和氣息驟然一變,只見她澄澈的明眸在殿內掃視一圈,而後落在東旬的翡翠郡主身上,片刻,她又挪開目光,當着殿中諸人的面,一字一句道:“我是誰想必我不說,大家皆知道,今日,我明明白白告訴諸位,我身邊的這個男人,他是我的,是我顧連城的,哪個也別想打他的主意……”她臉色冰冷,聲音同樣冷得沒一點溫度,“如果有不自量力的,非得往我們身邊湊,那麼到時就休怪我出手……”“出手”二字,她咬音極重。
諸人聞言,身體皆不由一震。
霸道,狠厲,這是一個女子該說的話嗎?
連城無視諸人臉上的表情,順手握住皇甫熠的大手,又道:“我和皇甫熠即將大婚,我們很相愛,諸位祝福也罷,詆譭也罷,我們都會在一起!”她可沒忘他們之間尚存在身份上的彆扭關係——皇叔和侄女。
雖然坊間沒有明傳什麼,但背地裡的閒話多半不少。
哼!她可不是地道的古代人,別想着用輿論來壓她。
站在愛人身旁,她微揚着頭,語氣依舊冷冽而霸道,這樣的她,真真女王範十足,令人只覺不可諦視。
連城身上外溢出的霸氣和強勢,皇甫熠自然感受得到,這一刻,他激動不已——她竟然和他一樣,當着無數人的面,向他表白。
似宣誓般向他表白!
這樣的她,無疑進一步驗證了她的獨一無二,讓他的心爲之狂跳不止,更加無法容納他人!
她是他的,他亦是她的,他們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離。
“我愛我的家人,我愛我身邊的他,倘若有人和他們過不去,我不介意負盡天下人,別以爲我沒這個能力……”霸道強勢,冷冽至極的語氣轉爲淡然,但這淡然的語氣流露出的威懾力,並不比她之前說話的語氣差。
諸人震驚得無法用言語描述。
“走吧!”微笑着與皇甫熠說了句,他們二人就往殿門口走。
“二姐!”顧駿跑上前,連城握住他的小手,柔聲道:“回府。”
顧駿重重地點了點小腦袋。
顧寧,蕭蓉緊隨在他們身後。
所有人盯着他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們一行,看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
太大膽了,無視一國之君,就那麼堂而皇之離去。
他們真堪稱絕配!陸隨雲的目光由殿外收回,心下嘆了句。
半個時辰前,皇宮最爲偏僻的一座落敗殿宇內。
“你是誰?你爲何要救我?”凝向眼前的黑衣人,女子睜大眼,警惕地問。
黑衣人臉蒙黑巾,身量頎長挺拔,他對上女子的視線,冷幽低沉的嗓音揚起:“爲何還要繼續作踐自己?”只是想多看看她,他才暗藏在一座假山後,卻不成想,會讓他看到這個女人。
女子取下面紗,接着又取下臉上的易容面具,眼裡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而下:“是你麼?洛,是你麼?”她又看到他了,而且剛剛是他出手救的她,真好!
扯下面巾,黑衣人的俊臉上無絲毫感情波動:“你不是他的女兒。”
“你……你說什麼?”女子驚愕。
面對面說話的兩人,正是岑洛和莫婉傾。
“你是岑府的嫡小姐。”目中閃過一抹歉然,岑洛如實道:“是你的祖父和那人達成某種合作關係,才致你一出孃胎被抱離。”
莫婉傾怔愣在原地,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她是丞相府的大小姐,那個對她很溫柔,很好的夫人,是她的母親,還有那個看似嚴厲,實則對她也不錯的丞相大人,是她……是她的父親……
莫婉傾不想相信,卻在憶起往事時,又不得不相信。
她和丞相夫人的容貌有五六分相似,她喜歡待在那位夫人身邊,與其在一起,她感到心裡暖暖的。
“不……不……我不信,我不信……你騙我,洛,你在騙我對不對?”雙手捂住耳朵,她連連後退着,她拼命搖頭,不想相信這個事實,可越是不信,心裡越是有個聲音一遍遍告訴她,那都是真的,全都是真的,難道你自己就沒有懷疑過麼?難道你忘記秋嬋曾在你身邊唸叨的那些話嗎?
是真的,莫婉傾,一切都是真的!
蹲下身,莫婉傾無聲哭泣着,眼裡的淚如放閘的水,不可抑制地往出涌着。
爹死了,娘也死了,還有那個小人兒,見到她喚莫姐姐的小人兒,統統都死了……
啊……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對她?
莫婉傾在心裡撕心裂肺地吼着,多年來壓抑在心底的悲痛,無助,全一股腦地噴涌而出。
“告訴我,這……這都是爲什麼……洛,你告訴我啊……”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岑洛面前,“求你了,告訴我……”抓住他的胳膊,她聲音嘶啞,一字一句問。
岑洛道:“你說爲什麼?”他聲音苦澀而憤懣,“想想你都做過什麼,想想你被關在那座別院,都遭受過什麼,再想想岑府爲何一夜被滅門,如此,你還需要問我爲什麼嗎?”
雙手倏然垂落,莫婉傾笑了,笑容淒涼而悲愴:“他們是好人,他們是好人……”她口中的他們,岑洛知道是指岑逍夫婦……
脣角微扯,他道:“岑相愚孝,你覺得他是好人麼?就我所知,他沒少幫其父,幫着那人做事,只不過他很矛盾罷了!至於丞相夫人,她是一位好母親,可是沒能守住自己的孩子,於她這個母親來說,也是個不盡責的……”
“爲什麼不早些告訴我?你爲什麼不早些告訴我這些?”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爲什麼不告訴她?莫婉傾眼裡淚水滾落,出言質問。
岑洛淡漠幽冷的聲音揚起:“我如何能早些知道?就連我自己也是個悲劇的存在。迷霧山上,如若不是顧及你的身份,不是念在你遭受那麼多不公,我當時絕不會讓你還有命存活於世。”
“你是個悲劇,是個犧牲品,是他人手中的棋子,我又何嘗不是。”眸中漸染上恨意,他幽幽道:“你我初見,我就是因爲接受不了自己是棋子的命運,纔會冒雨出城,我討厭做別人手中的棋子,討厭爲達目的,六親不認,無情利用自己的親人。我娘,我二弟作爲棋子,都已經離世,看着他們一個個死在我眼前,我的心剎那間全然被恨和怒填滿,我不會讓他的目的達成,我要他失去所有,我還要讓他知道,多年來,他只是做了一場癡心妄想的夢,我要他後悔,後悔做過的一切!”
“他是你的……”捂住嘴,莫婉傾眼裡淚水滴落,沒有道出後話。
岑洛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算是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那日我在客棧等你,結果屋裡突然出現一個戴着面具的中年男人,他說他是我的父親,說很快就會大業有成,還說……”莫婉傾敘說着她是如何被人帶離靈月、回到了大周,“……她要我徹底毀了幾位皇子,要他們互相殘殺……”她沒再說下去,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垂淚。
良久,岑洛道:“離開吧,離開大周,離得遠遠的,去一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好好生活吧!”
莫婉傾驀地擡起頭,拒絕:“不,我不要離開!我不甘心就這麼離開!”
“你要繼續爲他做事?”岑洛冷聲問。
“我要找出他,我要問他爲什麼要那麼殘忍地對待我,我要……”“報仇”兩字她沒有說出。
“他的真容連我都不知道,你要如何找到他?”岑洛冷笑。
莫婉傾抹去眼裡的淚水,臉上的表情看不出絲毫情緒:“他不是最想要大周麼,那他就一定會出現在這裡,我等,等他出現。”
“你的祖父是個老謀神算的,爲了逃命,他不惜拋下整個相府,別怪我沒提醒你,在他心裡,只有他自個,親人什麼的都是多餘的。”稍頓片刻,岑洛拉上黑巾,深望莫婉傾一眼,“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吧!”
隨着音落,人已不見蹤影。
好好的宮宴,因爲刺客出現,草草結束。
皇甫擎下旨,命御林軍在宮中各處搜查,看還有無隱藏的刺客,一時間整個皇宮全內的氣氛,變得緊張而壓抑。
延福宮。
“氣死本宮了,你說說你,到底是怎麼辦事的?”梅貴妃一臉惱怒地盯着翠喜,戳着她的額頭,咬着牙道:“如果不是顧連城,我就不會一開始便倒黴,更不會落到今日這慘境。忠勇伯府敗落了,我不僅進了趟冷宮,連位分也被降了,今晚你也看到了,鹹怡宮那個踐人是用怎樣的目光瞧我,一直以來都是她向我行禮,在我面前夾着尾巴做人,如今呢?我反倒被她踩在腳底,所以,我要除去他們,一個都不留,卻沒想到,剛一出手,就以失敗而告終,你說我還留你在身邊做什麼?”說着說着,她猛扇翠喜一巴掌,然後走到榻邊冷着臉坐下,端起几上的茶盞,就喝了一口,結果發現茶水是涼的,氣惱之下,將茶盞重重地放回几上。
翠喜顧不得臉上的疼痛,紅着眼眶跪地道:“奴婢照着娘娘的吩咐,有仔細交代闕嬪,她當時連連點頭,奴婢就以爲她都記清楚了,誰知……誰知她是個沉不住氣的……”
闕嬪就是給連城潑有毒酒水,最後反自己被毒酒侵蝕,死在皇甫熠掌下的那名宮婢。
而她之所以會有今晚的舉動,無非是被翠喜言語挑動,再交給她一包毒藥,好爲自己斷舌,落入辛者庫爲奴報仇。
她或許知道自己只是被人當槍使,但她能接下那包毒藥,說明她是甘願的。
在辛者庫中,闕嬪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從天堂,跌至地獄中的滋味。
每日有做不完的活計,吃不飽,還處處受人欺負。
她恨,恨害她失去一切之人,所以她要報復,報復那個人,而那個人就是連城。
說起來她也就是個吃軟怕硬的,明明是皇甫熠當初削了她半截舌頭,落入辛者庫爲奴,更是皇甫擎的命令,與連城又有什麼關係。
但她不那麼想,她覺得若不是連城害得她的好姐妹身陷冷宮,淒涼慘死,那麼她就不會在御花園,藏着匕首找連城爲好姐妹報仇,也就不會落得悽慘下場。
然而她沒料到,仇沒報成,自個卻一命嗚呼。
她死時雙眼大睜,想來定是死不瞑目。
梅貴妃冷冷瞪翠喜一眼:“本宮早就知道她是個蠢貨,算了,你起來吧!”想到冷宮中的日子,她面上表情有所緩和,着翠喜起身,又道:“今晚這事最好爛到肚子裡,要不然別說是你,就是本宮和大皇子恐怕都要被牽累。”
“娘娘放心,奴婢就算是死,也不會將今晚的事泄露出一字半句。”翠喜起身,幾乎用發誓的語氣道。
梅貴妃“嗯”了聲,忽然道:“顧連城怎麼會與靈月的錦公主長得一樣?你說她會不會不是顧連城,要麼她就是妖怪?”聲音沒問題,說話時的張狂之態也沒問題,怎就樣貌與原來大不同了?莫非她與靈月的錦公主有着什麼關係?不對,這京中任誰都知道顧連城是寧遠侯府的二小姐,既如此,她的樣貌又作何解釋?
“回娘娘,就熠親王的態度,還有寧遠侯與顧三小姐他們臉上的表情來看,人是沒有錯的,至於樣貌發生變化,這個奴婢就不知道是何緣由了!”翠喜恭謹作答。
“她應該與靈月錦公主有着什麼關係……”眸中暗芒閃過,梅貴妃嘴角慢慢的浮開一抹森笑,道:“你靠近些,本宮有事交代你。”翠喜上前,就聽主子低聲說了兩句,當時下她想都沒想,直接應聲:“奴婢會辦好這件事的。”
“很好,今晚她夠張狂,本宮接下來倒想看看她會如何應對。”一想到不日後會出現的一幕,梅貴妃嘴角的森笑不由加大。
寧遠侯府主院,皇甫熠坐在牀邊,看着連城闔上雙眼進入夢鄉後,起身掖好被角,然後放輕腳步而去。
顧祁和陸隨雲出宮後,打馬直接回到府裡,而後二人進書房議事,期間他有着李木過來喚皇甫熠,說有要事相商。
“你們也懷疑皇上有問題?”一進顧祁的書房,皇甫熠反手關上門,走到近旁的椅上落座,開門見山道:“近些時日我雖沒進宮,但宮裡的事多少知道一些。”
“我和祁是在忠勇伯府一事的處理上,覺察出事情有些不對頭,起初我們沒多想,只想着皇上應該有什麼大動作,可是就祁近期在朝堂上的觀察,還有我今晚看到的,我們覺得現在這個皇上有問題,可是具體哪裡出了問題,我們一時半會又摸不着頭緒。”陸隨雲聲音平淡,敘說着他對皇帝的看法。
顧祁修眉緊皺,道:“從說話行事上,看不出什麼,因此我就呈上一道奏摺,想着從批閱的筆跡上找出疑點,結果,我把那道回覆的摺子,與先前的摺子一對比,發現並無二樣。”
“有個很明顯的點,你們沒有留意到。”皇甫熠輕叩桌面,漆黑的眸中神光流轉,“多年來,皇上極爲敬重皇后,尤其是皇后經歷一次死門關後,皇上對皇后更是多用了幾分心思。不說他每晚到皇后宮裡安寢,但最起碼兩三日去一次還是有的,但最近呢?他似乎有半個月沒到皇后那安寢了!如果說他是因爲想通過梅貴妃母子,釣出靈月大將軍洛翱,這有些說不過去,畢竟梅貴妃一個久居深宮中的女人,又如何能認識外男?忽略這點不計,就皇上對皇后的感情,他也不該如此給皇后沒臉。”
“熠親王這麼一說,皇上的作爲確實令人起疑。後宮娘娘不少,皇上即便不去皇后那,也不該近乎每晚都歇在延福宮……”陸隨雲眼瞼微垂,若有所思道。
顧祁腦中倏然劃過一道靈光,看向皇甫熠,陸隨雲二人,遲疑好一會,方道:“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大不敬,還望熠親王見諒。”皇甫熠搖頭,示意他儘管說無妨,就聽顧祁沉穩的嗓音揚起,“之前皇上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罪責大皇子,那時皇上說的每一句話,及每一個表情,我都聽在耳裡,看到眼裡,皇上說他沒有大皇子這個兒子,從來沒有,能讓一個父親說出這樣的話,要麼就是其子做出的事令父親寒心,要麼就是這個孩子並非親子。而大皇子雖說因儲君之位,與三皇子明裡暗裡爭鬥不斷,但他行事並沒完全失去分寸……”他沒再說下去,因爲他看到皇甫熠和陸隨雲眼裡皆已瞭然。
“這怎麼可能呢?還有皇上爲何要這麼做?”陸隨雲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作爲皇帝,怎麼可能容忍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的後宮,且將旁人的孩子養大成人?
皇甫熠道:“若屬實,恐怕只有皇上知道了!”
“既然宮裡那位有問題,真正的皇上又在哪裡?現在又是否安全?再有就是,皇上身邊的樑公公,他難道就沒發現端倪?”顧祁神色沉重,就連聲音也變得沉重無比。
“樑榮未必就是那個樑榮。”皇甫熠靜默許久,道:“我有安排人在宮裡四處尋找,沒有找到任何線索,現在我只希望皇上,也只能想着皇上通過只有歷代帝王才知道的皇室密道,在城外某處安身着……”如果真如他所猜想的這樣,那麼皇兄必是受了重傷,否則他不會不與自己聯繫。
陸隨雲接話:“可是城門口並沒有異常。”
“這或許就是那人聰明之處。”顧祁冷笑。
皇甫熠薄脣微抿,幽深的眼眸逐漸變得冰寒:“他怕是用自己的人手正暗中尋找皇上,如果皇上真的出事,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那我這就出動血衣衛尋找皇上。”陸隨雲一臉凝重道。
“不可。”皇甫熠出言制止,頓了頓,他又道:“我這些時日一直有安排人在城外各處尋找着。”
“熠親王是擔心動靜過大,引得宮裡那位投鼠忌器?”陸隨雲道。
皇甫熠頷首,輕“嗯”一聲,“就目前的情況看,宮裡各位主子還算安全,但是一旦那位發現我們對他有所察覺,到時他來個魚死網破,也不是沒有可能。”言語到這,他的目光落到了顧祁身上,道:“連城在靈月壞了那人的事,更是將其刺成重傷,今晚之前,她不知連城就是靈月的太女,所以並沒有對她做什麼,但今晚過後,那人恐怕就會有所行動了!”他不能讓她有事,他得時刻陪在她身邊,拿定主意,他續道:“從今晚開始,我會住在侯府。”
聞言,顧祁怔了怔,倒也沒說什麼,應該算默允了!
“我會安排血衣衛守在侯府外。”她若有事,他心裡必不好受,陸隨雲抿了抿脣,道出一句。
皇甫熠道:“謝了!”
陸隨雲搖頭:“皇上若知曉眼下的情況也會如此安排。”
森寒的夜風呼呼吹個不停,一道不是很高很健壯的身影,揹着一個明顯要比他高大的身影,慢慢地朝着一家獨門獨戶的農家小院而來。
“老爺您撐着點,您不會有事的,老奴就是死也要護您好好的!”嘴裡無聲唸叨着,那中等身影揹着背上的主子,一步一步向不遠處的院門口移動着。
農戶院裡的燈火已然熄滅,突然聽到似有人敲打院門,屋裡不由亮起燈。
“老伴你說深更半夜的,誰會在這個時候敲門啊?”
“去看看不久知道了!”老婦人好像身子不大好,說一句話就連喘好幾口氣,“今個是除夕,本該守夜的,瞧我這身體,怕是撐不過幾天了,還連累老頭子你整日裡爲我掛心。”
“說什麼胡話呢,你會沒事的,我這不是坐在你身邊守夜呢麼。”嗔怪老伴一句,老翁端起桌上昏暗的油燈,下了炕就往屋外走。
“誰啊?”老翁站在院門裡詢問。
揹着主子的男子答:“老人家,我們主僕是過路的,由於路上遇到劫匪,我家老爺受傷昏迷不醒,才耽擱了進城,不知能否讓我們……”不等他說完,淳樸的老翁立馬拉開門,讓院門外的一對主僕入內。
“進屋吧。”將這一對主僕安置在一間不算大的屋子裡,老翁道:“我兒子在城裡一家酒樓做工,這幾日估計東家的生意好,所以大過年的也沒放假,你們若是不嫌棄,今晚就歇這吧!”
“謝謝老人家!”安置主子在炕上躺好,那僕從向老翁躬身道謝。
“我去給你們把炕燒熱,這樣夜裡也暖和些。”老翁說完話,就往屋外走。
他雖沒見過什麼世面,但這半夜來投宿的主僕,單看面相,就是了不得的人物。
希望他們真的是路遇劫匪,才落難在他們家歇一晚,要不然,要不然……
老翁終嘆口氣,沒再他想。
出門在外遇到難處,他要是顧忌太多,那一開始就不該開門,讓那一對主僕進到院裡,事已至此,就看他們一家人的命數了!
熠親王府,連錦坐在牀邊,蒼白的臉色好似仍未從宮宴上的突發事件中回過神。
“公主,奴婢伺候你沐浴歇息吧!”彩蓮侍立在一旁,咬了咬脣,低聲道:“如果公主覺得大周危險,咱們回靈月便是。”
連錦似沒聽到她的話一般,靜靜地坐在牀邊一句話都不說。
她真被至親的家人遺忘了嗎?不,沒有,他們沒有遺忘她,只不過不知……不知她就是侯府的一份子罷了!
好想對他們吐露實情,好想與他們相認,好想在三妹,駿兒遇到危險時,能像二妹一樣衝出去,保護他們……可是那樣危險的情況下,她有什麼能力保護他們,又有什麼能力與二妹作比?
沒有,她沒有。
二妹是與衆不同的,她值得大哥一力相護,發自心底疼惜,更是值得三妹和駿兒尊敬,愛戴!
心裡明白這個理,卻就是感到不舒服。
尤其是看到那幾個手持利劍,凶神惡煞的黑衣人不明不白倒在血泊中那一刻,她震驚不已,甚至有些嫉妒二妹,嫉妒二妹有那樣厲害的身手,嫉妒她那一刻綻放出的璀璨風華。
家人,愛人,二妹都有,她現在又有什麼?連錦想到這,一顆心深深地抽痛着。
彩蓮久久聽不到主子說話,還以爲連錦在爲採露的事生氣,不由氣呼呼地瞪着採露道:“宮宴上發生那麼大的事,你跑哪裡去了?如果公主真要是有個好歹,你覺得女皇能放過你我嗎?”採露雙眼紅腫,低着頭不發一語,彩蓮看着來氣,又道:“採露,我發現你變了,變了有一段時間,不光話變少了,就是做事也總是心不在焉,說說你到底怎麼了?”
採露身子一顫,依舊沉默。
“今晚你又沒被宮宴上的事嚇到,怎就哭得眼睛都紅腫了?”彩蓮冷着臉問。
“好了,別責怪她了,我想一個人待會,你們都下去歇息吧!”朝兩個婢女看了眼,連錦低下頭,又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採露不等彩蓮出聲,先應聲是,便急忙退離。
“公主,你不覺得采露很奇怪嗎?”望向採露急匆匆消失在門外的背影,彩蓮狠狠瞪了眼,與主子道。
連錦沒有看她,只是淡淡道:“人人都有不爲外人道的心事,採露怕就是如此吧!”因爲有心事,性情無形中會多少生些變化,就像她,與以前相比,竟變得……
愧然,連錦此時深感愧然,覺得自己對不起連城,覺得自己心胸狹窄,對二妹生出嫉妒之心,實在不該!
彩蓮對連錦的極爲不解,有心事便能不顧主子的安危,隨便亂跑,耍小性子嗎?壓下心氣,她道:“公主難道就不管管採露,讓她繼續這樣沒有規矩嗎?”不是她要針對自己的姐妹,而是採露真真太不像話,若主子一直這麼縱容着,那丫頭遲早會攤上大事。
“你們兩個是我最信得過的,別因些小事傷了和氣。”說着,連錦輕嘆口氣,續道:“明日一早搬回驛館住吧!”她不要給二妹造成困擾。
“公主是因爲定國公主的話嗎?”來大周就是爲了聯姻,再說,住進熠親王府,可是熠親王自個提出來的,主子爲嘛要搬走?彩蓮甚是不解。
連錦脣角牽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定國公主是我靈月的太女。”
“啊?”彩蓮愕然,但轉瞬她便恢復常態,可是出口之語卻還是有些不可置信,“看到定國公主現在的容貌,奴婢不是沒有多想過,可事實真如此,奴婢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太女?女皇爲什麼不立主子爲太女?難道主子不夠好麼?
“因爲有太女,我靈月現在已不受女巫和大將軍掌控。”連錦道。
彩蓮詫異:“公主這是真的嗎?”
連錦點頭:“皇君也是太女救的,他現在和母皇在一起。”
“皇君……”彩蓮面露喜色,顫聲問。女皇重情重義,多年來一直孤零零一個人,沒想到終於等到皇君迴歸。
“君父活着。”連錦扯了扯脣,笑道:“興許回到靈月,於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彩蓮不解其一意,但也沒說什麼,行禮告退。
御書房中,皇甫擎的臉色很不好。
“是你出手的,爲什麼要這麼做?你可有把我放在眼裡?”他端坐御案後,眼神陰鷙,盯着樑榮連番質問。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