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華光鬱第一次看見祁震,但卻在這個年輕男子的面容上看見一次二十多年前遭遇,那個時候,自己因爲執着於修煉,對那名與祁震長相十分相似的男子,抱着相當蔑視的態度。【網首發】而後幾年,不知因何原因,自己那個孿生妹妹竟然與那名男子走在了一起,華光鬱奮而提劍直殺天南,卻在最後劍鋒直至對方咽喉的剎那停下,因爲在那個時候開始,華光鬱發現自己向來冰冷的內心,多出了一個影子。
然而到了最後,華光鬱還是選擇了退讓,她沒有與妹妹競爭,在那名男子第一個妻子離世之後,華光鬱的妹妹便嫁給那名男子。但美好的時日並不持久,數年之後,得知妹妹離世噩耗,華光鬱心如刀絞,一度修爲無法寸進,最後獨自一人再來天南,遇見了妹妹留下的那名可愛女孩祁雨。
華光鬱最後選擇將祁雨帶走,那名男子沒有阻攔,隨後一段時日內,兩人雖有書信來往,但維持不久,因爲華光鬱發現,自己那點萌發的感情,伴隨着親人的離世,也漸漸消退了。這麼多年下來,轉而認爲是那名男子的存在,導致了自己妹妹的不幸,當華光鬱還想再去找那名男子的麻煩時,卻得知他也已經身死,除了一個病弱的長子,什麼都沒有留下,就好像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華光鬱向來性情冷淡,少理俗務,離開宗門前往天南之地的事情,幾乎無人知曉,而且她也沒有那種心思去打聽別人的情況,祁震的成長,是直到這個名字響徹仙道她纔回憶起來。
華光鬱沒有睜開眼睛,耳邊聽着祁震一路小心翼翼的解釋,從馨園前後經歷、到與唸白漁的談話
這個人不像他的父親,一點也不像,那個人嘴角眉眼之間,總是有意無意地暗藏笑意,是那麼的溫柔暖和,往往幾句話就能挑逗地自己臉紅心跳,即便修爲淺薄幾近無有,但卻有着世上罕見的超脫智慧。
當祁震的話語結束之後,華光鬱擡起雙眸,直視祁震,祁震微微低下頭,沒有正視華光鬱的眼神。
果然不是他,換做是他,根本不會躲……
“華光鬱長老,晚輩已經解釋清楚,請問你還有什麼問題。”祁震辛苦講述了一通,他現在才覺得,青嵐宗的個個長老都不是省油的燈。
“早在你們尚未到達前,門中已經飛書傳信於我,具體情形我已經瞭解,我只是要你親口解釋一次。”華光鬱聲音冰冷,聽不出任何感彩,或者說極其冰冷意味本身,就是華光鬱最好的體現。
祁震鬆了一口氣,看來這個華光鬱長老還是講點道理的,畢竟麗水凝長老如今情形,祁震多少也有些責任,人家青嵐五姝是關係密切的師姐妹,難保有人想要對自己下絆子。
“想必華光鬱長老也已經見過本宗的雲笙長老了吧,麗雪芳淵一事,還請長老明言取向,畢竟內中之物有可能與未來抗衡天魔有關。”祁震說道。
華光鬱沒有看祁震,而是直視無人的前方,說道:“天魔劫數,我青嵐宗自然重視,但內中先天至寶,有可能關聯到祖師遺訓,青嵐宗不會輕易放手,到時候憑各自本事便是。”
祁震嘆息道:“世上總有兩難之事,麗雪芳淵之中到底是和先天至寶,我等尚未完全明瞭,我等建議,爲了天下蒼生與仙道延續,此物現世之後,還需諸多宗門派別共同相商其歸屬,若是隻一門一派得利,恐怕引起更大爭端。”
其實這些話,祁震估計華光鬱早就聽雲笙長老說過了,只不過自己是從玄天宗遠赴此地,是作爲行動的真正帶領人,一些場面話還是要言明的。
“看得見再說。”華光鬱冷冷吐出幾個字,似乎對青嵐宗以外的仙道修士不抱任何希望,覺得就連祁震等人都無法進入麗雪芳淵找到先天至寶。
既然對方沒有任何相談的空間,祁震等人也覺得沒有繼續留下的必要,可是來到了青嵐宗的駐地,祁震還有有一件關切的事情要問:
“據說舍妹在貴宗門下修習,此次也隨同長老前來,不知晚輩可否一見。”
祁震說這話的時候,內心還是有些忐忑不安,祁雨與自己關係恐怕已有疏遠,入仙道修煉,世俗親情往往會變得淡薄,而且如今的祁雨是青嵐宗的弟子,能不能見,還要對方的同意才行。
華光鬱擡眼看了祁震一眼,站起身來說道:“隨我來吧。”
聽見這話,祁震內心一陣狂喜,然後回身對跟隨而來的幾名同門說道:“幾位師兄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同行幾人沒有說話,內心也有些震驚,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祁震有個妹妹還拜在青嵐宗之下。
祁震跟着華光鬱,從另一個方向走出帳篷,青嵐宗在此駐地不知一個帳篷,剛纔那個佔地最大,就類似於待客的廳堂,而還有別的幾個帳篷,估計是讓門人弟子休息之所。
而其中一個通體湛青色布料的帳篷,散發着微弱的法力,華光鬱便是帶着祁震走入其中,也是繞過一個屏風,內中空間幾乎不亞於剛纔那個大帳篷,似乎是另有玄機,使得帳篷內外大小空間不一致。
而在帳篷內中,一名身穿青色長裙的女子、雙目緊閉盤坐在中央一塊玉石盤上,神態端莊而高潔,然而周圍空間靜肅凝固,祁震察覺自己的神識竟然無法靠近。
這名女子眉目秀雅,櫻紅脣珠潤溼,皮膚白皙,細眉如柳葉、瓊鼻如俄頃,身材看似纖瘦,但體態更顯輕盈,哪怕是盤坐姿勢,依舊欲破空飛天而去。
祁震看見這名女子,第一反應是覺得陌生,其次才知道,這就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祁雨。
“祁雨正在閉關,無法與你交談,你在此看一眼便是了。”華光鬱低聲冷言道。
“在此地?閉關?”祁震微有驚訝,如今麗雪芳淵之外,聚集了數千修士,其中衆多行事蠢蠢欲動的散修,難保不會做出什麼驚擾閉關的事情來,這裡真的算不上是一片仙道修煉的好去處。
華光鬱說道:“冷玉盤隔絕內外氣息,端坐於上自有護體法力,是世上難得一見的閉關法器,你不用爲她擔心。”
“原來如此。”祁震這才明白,自己神識無法感觸到祁雨,是因爲這件法器的關係,不過另一方面,祁雨在此地的安危,華光鬱比自己更放在心上,真發生什麼事情,一位煉神境高人的神通手段,總比自己要穩重得多。
祁震不欲多幹擾祁雨,雖然眼下無法交談,可是親眼見到自己妹妹,祁震還是感覺到莫大的欣慰。
祁震並不在乎祁雨能有什麼成就或者境界,只希望她不會被任何邪惡陰險所接近,如今看來,華光鬱比自己這個兄長做得更好,也更方便。
“多謝華光鬱長老。”走出帳篷之後,祁震對華光鬱行禮道。
“祁雨是我親傳弟子,你不須有後顧之憂。”華光鬱說道。
“嗯……”祁震應了一聲,雖然見過了祁雨,但是內心還是有很多話相對這個自幼分離的妹妹說,但是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話可說,因爲祁震發現,自己跟這個妹妹幾乎沒有任何相交之處,如果不是因爲自己偶爾發現了《霸仙真解》,祁雨的成就只會越來越高,與世俗的距離越來越遠,而自己則只是一名在世俗塵埃之中打滾的病弱之人。
華光鬱似乎看穿了祁震這種想法,沒有給祁震留下一絲餘地,直言道:“你跟祁雨都已經是仙道中人,爲何還要糾葛於世俗血親關聯?這對你、對祁雨的未來修煉都不利,不被其親所牽、亦不被其疏所牽,你修爲進境雖快,可是心境卻跟不上,若有大挫折臨近,修爲境界難保。”
“多謝長老指點。”祁震不好說什麼,對方說的也是實情,祁震修爲精進速度太快了,很多本應有的層層累積和參悟,祁震根本沒有經歷過,自己這個身體,就好像完全是修爲與法力所堆積的結合體,某種意義上,根本算不上一名真正的仙道修士。
仙道修士伴隨着修爲境界的遞進,的確會有與世俗關係逐漸疏遠的過程,但修士所追求的,不應該是刻意的疏遠,但也不應該被世俗家族血親的親密所牽掛。
而祁震親密家人大多已經不存,只有祁雨這個妹妹,幾乎成了祁震世俗血親唯一的寄託。祁震在仙道之中,尊長雖多,可是真的如至親之人交託一切的對象,卻難有一名,祁雨就是這樣的對象,或者說是祁震一廂情願想讓祁雨扮演的對象。
但是華光鬱卻不願意讓祁震有這樣的行爲,祁雨在祁家的身份,已經漸漸淡去,她是青嵐宗的弟子,是華光鬱座下門人,祁震的想法並不會讓祁雨有一星半點的進步,反而有可能拖累祁雨,在這種天下風波漸起的關頭,祁震這種念頭起不得,最好就是趁早湮滅。
最後祁震還是帶着玄天宗的人離開了,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神情多了一絲落寞,華光鬱看着這個年輕人的背影,她非常確定,祁震一點都不像他的父親,這種苦悶困頓、有力卻無處施展的困囿,不是那個輕笑自得的男人所有的形象。
華光鬱看見了,祁震身上所揹負的,是苦難、是災厄,是一切根本不需要他去揹負的重擔,如果祁震還是那名身體虛弱、無法修煉的人,那他根本不需要面對這眼前一切,到底是怎麼樣的原因和機緣,將祁震逼到這般風口浪尖之上?他的一身修爲、全部成就,雖然讓世人讚歎驚異,但是在華光鬱看來,是那麼的不真切,因爲這些都不屬於祁震,不屬於祁震自己所希望得到的事物,他只是在被人隨意搬弄推動下,才達到這般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