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火小島的上空,十二道沖天光柱環繞之下,島嶼之中一切氣息變得安定下來,而外面不斷髮動攻擊的天魔,卻無法突破進入,就連外界動盪的震天巨響也無法傳入流火小島。
衆人各自調養神氣,紫宸樓掌門玉東關則是擡頭看天,眼神中說不出是擔憂還是驚懼,天魔攻勢如海浪一樣接連不斷,每一頭赤目魔撞在陣法形成的光壁之上,泛起陣陣漣漪。
恢復得最快的自然也是祁震,他朝天空望去,既有擔心,也有一絲安定。
擔心無非是眼前情況,朝陽已然浮出海平線,若午時之前,六宗支援尚未抵達,那麼流火小島上的衆人可就身處絕境之中了。
至於安定,那是比較起三千年前的天魔掠世,當時的浩土仙道還遠不如當今繁華昌盛,傳承有序的宗門僅玄天宗一家,而且各種法術都非常原始,對抗天魔幾乎就是靠着一身修爲根基與法力硬拼。
在那樣的時代裡,霸仙老人能創造出《霸仙真解》這樣的傳承,已經是天賦異稟了。
雖然不知道這三千年來天魔又有何進步或者變化,但是他們應該沒有料到浩土中州的仙道已然千變萬化,紫宸樓一脈在千百年的傳承中,也有了與創派之時早已不同的風光。
祁震突然聯想起流光真人提及的三古紀元,每一個時期的區分間隔,都是以天魔掠世爲劃分,而每一個紀元時代,浩土之上的文明也有着截然不同的變化,縱然一脈相承,可還是遠遠不同於上古之時。
太古紀元,玄黃初定,萬千生靈孕育,混沌無知,無可紀年;第一次天魔掠世之後,時至遠古紀元,大地尚處洪荒,人類方從矇昧中走出,雖有才智超絕者俯仰天地變化,而得大能大力,然則難成傳承,身死則絕。加之浩土人類與百獸妖靈混雜而居,生息繁衍皆在動盪之中,面對第二次天魔掠世,可謂毫無反抗之力。
此後上古紀元,妖獸通靈者愈稀,多因妖獸體魄生機強盛,被天魔率先吞噬。自此,人道昌盛定鼎無礙,悟道大能者,有心回望一身修爲來去,始有仙道傳承之說,玄天一宗漸露於浩土。
第四次天魔掠世,也就是三千年前,浩土再遭大劫,玄天宗一面抵抗天魔,一面開闢百里異境,收納生機餘脈。
由此可見,萬餘載歲月下來,天魔掠世的破壞程度,一次比一次劇烈,浩土受劫範圍一次比一次廣大。
三千年前的天魔掠世,就只有遙遠如苗疆,偏安一隅才得以存留,要是這一次天魔掠世無法徹底抵禦,浩土全境恐怕就要徹底淪爲杳無生機的廢土了。
浩土仙道在不斷崛起,而天魔也在這萬餘載的歲月中不斷強大,這一點,估計在三千年前就被玄天宗祖師所察覺,所以與其一家獨佔仙道領悟之機,不如廣散天下,讓浩土這片土地,成爲滋潤仙道成長的沃土。
不得不說,前人的深謀遠慮,終於在今日看見一絲希望所在。流火小島一戰,紫宸樓精銳盡出,各種威能強悍的法術施展,也讓天魔無可再進,若是仙道七宗再度聯手,未來應對天魔大劫,應該不成問題。
祁震的信心,一向是非常強烈的,因爲三千年前的霸仙老人就是在對抗天魔的第一線,三千年後祁震自己也是對抗天魔的先鋒,彷彿世事輪迴
“第三名黑將魔要出手了。”玉東關看着上空天魔陣勢的變化,注目說道。
祁震化出金刀劈道,隨時警惕,就見天魔滾動如浪的陣勢,不斷收縮,一向龜縮在陣勢中央的百足魔竟然來到陣勢最前方。
超過一百頭的百足魔,每頭都長着幾十條超過百丈長度的紅黑觸手,不斷擺動、交纏,好似一張大網,布成奇特而又棱角分明的圖案,那名黑將魔正是站在觸手圖案之上。
然後近萬頭赤目魔,瞬間軀體炸裂,化作濃稠血氣,由虛化實,好似天上一枚血色液球,不斷盤旋,緩緩滲透進百足魔的觸手之中,觸手圖案發出陣陣紅光,隨後便是一道道血色閃電交錯。
祁震定睛觀瞧,眼前情形似曾相識,大喝一聲:“不好!衆人速速離島!”
喝聲之後,之間天上血色電光驟然匯聚,轟然射下!
四時十二都天陣,瞬間被破!
血色電光根本不是貫穿陣法光壁而下,更像是以強大力量灌入陣法之中,整個陣法與小島地脈根本無法承受這外來力量,由內而外瓦解。
整個流火小島,憑空血芒閃電亂射交迸,地動山搖,島嶼巖體分崩碎裂,海水倒灌、地脈錯亂,十二道結陣光柱的龐然力量徹底炸裂,向着四面八方與小島內部胡亂散射。
祁震只來得及化轉金輝護住周身,而自己整個軀體也被四面八方的力量捲到不知何方,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好在金刀劈道的護身法力,玄武影流甲也是世上難得的護身寶甲,加上言機樞的改造,各種法力與炸裂的衝擊,對祁震的傷害並不強烈。
祁震覺得自己就好像洪水中的一塊木頭,被各種亂流衝擊捲動,莫說映照在頭盔之中的視線光影,就連神識探查外界也是一片混亂,更無法察覺紫宸樓衆人身處何方。
也是在這一個瞬間,祁震方纔明白過來,天魔明明有如此手段,爲何要等到現在才動手——昨夜一晚,赤目魔都在不斷以自己軀體衝擊四時十二都天陣,爲的就是感知整個陣法的內外結構。
天魔的智慧和手段,還是超出了祁震等人的預料,竟然會不惜這樣的手段,寧可讓近萬赤目魔徹底化爲血氣,作爲攻破陣法的方式。
這種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舉動,別說在仙道之中,就連魔道妖人也不曾見過,如今天上的天魔數量,除了觸手燒成焦炭的上百頭百足魔、和那名爲首的黑將魔之外,就只剩下千餘頭赤目魔在天空盤旋。
等到祁震察覺自己能夠站穩的時候,他心中已經不禁有一絲絕望了,因爲他落足之地僅有一片三尺方圓的礁石,整個流火小島已經支離破碎,連小島的巖體基石都是破碎不堪的。
而除了小島中央,玉東關和黑星長老以虛空定力護住的一小片區域尚且完好之外,位列小島四方的二十八名長老,他們原本身處的位置,如今都已經是一片洶涌海面了。
“衆人可安好?”血色電光餘波漸消之後,玉東關收回虛空定力後,立刻以神識傳音四周詢問。
“掌門!我還在!”
“貧道恐怕無法再戰了……”
“掌門你快撤退,老夫還能拖延天魔一時半刻
!”
從海面四周傳來零星六七個聲音,可見這些紫宸樓長老經過昨夜一戰,本就尚未恢復完全,又受天魔突如其來一擊,大半已然身殞,剩下存活的人也身受重傷。
神識之中沒有感受到來自妻子阮紅塵的傳音,玉東關心中大慟,然而也在一瞬間穩住心境,縱身飛天,朝着天魔陣勢中飛去。
如此情形,玉東關分明是想豁盡一身法力,與剩餘天魔拼死一戰,祁震自知勸止無用,也一同飛天而上。
玉東關也不愧是紫宸樓掌門,出手便是神通威能。
“天關客星出東方!”
仰天長嘯,玉東關渾身至純至烈的耀眼光芒,瞬間爆散方圓,剛飛天而起的祁震只覺得一股無形力量要將自己壓回地面。
天關客星,是玉東關在數十年前觀星所見,那時天穹一如往昔,只有東方一枚星辰光芒引人注意,元神定境之中,宛如白晝,於是神通自成。
別人或許不瞭解,但是玉東關自己再悟出神通的那一刻明白了,天關客星的光芒,實際上就是一枚灼熱光明的星辰,經歷無數歲月之後,遞到壽命終點,散發出最後的光與熱。
浩土之上的修士,當然不可能施展出一枚星辰毀滅時所達到的力量,可是元神所感,能夠施展出類似的神通玄妙。
這種至白至烈的光芒,其實並非實質,因爲這是純粹的元神靈光,只要是有靈衆生,就會感覺到這種光芒與熱力,而祁震也是第一次感覺到元神靈光的純粹,不禁怔立原地。
而這門神通玄妙之處,並不是施展光熱去摧毀對方,在衆人都看不見的時候,空中的天魔身形一滯,然後軀體表面發生了詭異的變化,一些老舊污漬、斑駁鏽跡、腐朽脆弱,遍佈天魔的軀體。
天關客星出東方,就是讓承受這門神通的對象,在其身上經歷的時間被強行加快,一瞬之間,天魔宛如經歷數百年的歲月,絕大多數赤目魔變得老舊,自行碎裂成一塊塊掉落海中;而百足魔也好像脫水一般,乾癟易碎,如同烤制失誤的陶器,裂紋滿布,鏗然粉碎。
只有那名黑將魔,支撐了最久,可是堅愈金鐵的身軀,也生出了斑駁鏽痕,手腳活動僵硬,身體表面有一片片灰燼脫落,數息功夫就瘦了一圈。
然而如此玄妙的神通,玉東關本人根本不可能支撐多久,元神靈光散去,玉東關緩緩落到地面,他的面容就已經變得垂垂老矣,白髮滿頭,皺紋堆疊,不復當初那名雍容華貴的紫宸樓掌門了。
“玉掌門!”祁震一個飛身靠近,心中驚訝,卻又無言以對。
玉東關身體微微一偏,差點摔倒,祁震上前扶住,接觸瞬間就感覺到,玉東關此時此刻已經是一名老病纏身的老人,看來天關客星出東方這門神通,施展過後的效果,是雙方共同承受。
雖說煉神境修士有千年之壽,甚至更長,但玉東關一人對千餘頭天魔同時施展這麼強大的神通,代價自然也異常強烈。
不過眼下不是哀傷之時,最後一頭黑將魔尚未徹底別消滅,祁震要趁着這個機會,將天魔掃除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