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合着我身在福中不知福。這矮子把頭把“笑面佛”那套歪門邪道全搬了過來,把這個犯人分個等級,把活兒分個次序,打個飯還要按“身份”排個隊,最關鍵是如果誰表現好,還可以晉級。如此以來,犯人心裡就有了比,有了比就會有嫉妒心,接着就是嫉妒羨慕恨。有了恨就有了“進步”的動力,就會削尖腦袋卯足勁爭取好表現!
那“笑面佛”果真得道成“佛”,把這人的“貪嗔癡”看得通透,玩得溜轉。高人啊,高人...!
心裡“歎服”着,搖搖頭向圖二甕聲問道:“圖二爺,這麼大片玉米地,我三人得幹多久?”
圖二嘿嘿憨笑兩聲,恭敬回道:“小先生,往年這剪穗這活也就十天八天。不過您在這,我看搞個半個月,大哥也不會說啥。”
他老木的還要幹這麼久,想着那軟絨絨的穗頭,渾身發癢。嘴上還是客氣着:“那感情好,謝謝把頭關照。”
歇了一會,我和小胖子不得不硬着頭皮鑽進玉米地。有了前車之鑑,我和小胖子謹慎起來,如履薄冰般剪着那“騷精”雌穗頭。可再小心謹慎,幹久了還是會有穗頭鑽進脖子,圖二也不列外。所以幹個大半響,我三人便要到那茅草棚裡要用圖二家的“祖傳秘方”止癢。
就這樣渾渾噩噩幹了一整天,總算是熬到天黑。
吃晚飯時我帶着小胖子特意去找了小五哥,我心裡牽掛着他,畢竟一起“窺香”過,也算是患難兄弟。
見他依然失魂落魄蹲在地上啃着饢餅,我把他拽到一旮旯地,想着寬慰他一番。沒想仔細一瞅,見他全身透溼,我就猜到這小子一定是憑着水性潛到東監那邊去找五姨太了。
“沒見着?”我輕聲問道。
小五哥擡頭瞪着空洞失神的眼,蹙眉嘆道:“那邊看得緊,外面全是男犯人,女犯在大煙地幹活,沒...沒見着,小先生...可能再也見她不到呢?嗚...”小五哥說完雙手插着頭髮壓抑着哭泣起來。
瞧着他那娘們樣,我真想替五姨太喊不值。用力推了他一把,低聲呵道:“小五哥別婆婆媽媽,其實你潛水過去,盲目尋找本就不明智。好在今天沒抓到你,要是被他們發現,你可真再也見不到翠姐了!”
小五哥哭聲嘎然而止,搓了搓血紅的眼,嘆道:“小先生,那...那還有什麼好辦法?”
“別急,我想想...史胖子別隻顧着吃,你也替小五哥想想法子,你還想不想去幺湖溫泉呢?”
“喔喔...想去想去...這個...這個辦法嘛?我我...”史胖子嘟着嘴、含着饢餅吞吞吐吐不知放個啥屁。
我絞盡腦汁想着,靈光一閃,有了辦法,急遂問道:“小五哥,翠姐喜歡啥動物?”
“啊...這這...蝴蝶吧,她穿得旗袍總要我師傅給繡上兩隻蝴蝶,她枕頭上、被上、窗簾、桌...”小五哥彷彿回到了過去的記憶中,喋喋不休嘮叨着。
“好啦,好啦,打住!”我立馬喝住他,這小子就是婆媽。 “是這樣喔,我想啊這翠姐剛來,她還不知道你發現她了。所以首先要發信號給她,告訴她你已經知道她來了,這樣起碼她就有個念想不是?”
“對對...有道理,可怎麼發信號?”小五哥一反先前萎靡,眼神亢奮地瞪着我。
“放風箏!”我悠然說道。
“風箏?”小五哥一臉茫然。
“重天哥,可...五姨太就算看到風箏也不知道是誰放的啊?”小胖子迷茫問着。
“所以我們要放一個特殊的風箏,要讓五...呸呸...翠姐知道是誰放的。”
小五哥一拍腦袋,跳起來喊道:“我明白了,你是說把風箏做成蝴蝶樣,她一看...也...不一定明白呀?”小五想到關鍵處,興奮勁立馬醃巴。
“噓...”我把小五哥拽了下來,又道:“沒錯,光是做成蝴蝶風箏她不一定明白,可我們要是再在風箏上加些信息她一定明白。”
“啥信息?”
“你不是叫她翠蓮姐嗎?我看在風箏上畫一朵綠色的蓮花,還有這個姐嗎...?”我擡頭又冥思苦想起來。
小胖子腦袋一歪,急赤白臉說道:“我知道我知道,再在蓮花上畫個正在解褲頭的小人,那不就是‘姐’(解)嗎?”
我...
“不成,要是那樣,不就成了給蓮花澆尿嗎?”小五哥挖眼小胖子,好像在抱怨他埋汰了他的翠蓮姐。
“再在蓮花下畫個大繩結(姐),這不就暗寓着‘翠蓮姐’嗎?她看了一定明白,我相信她一定會回個信號。”我總算構思完這傳遞愛情的蝴蝶風箏,長舒了口氣。
“這法子一定行。”小五哥滿臉欣喜。
小胖子嘖嘖讚道:“重天哥你真是個人才!”
小五哥是裁縫出身,做塊蝴蝶風箏布那絕不是問題,至於這風箏骨架嗎?史胖子不是有木匠手藝嗎?也是迎刃而解。
主意給小五出好了,他有了目標立馬精神煥發,三五兩口便把饢餅吞完...!
見他如此,我也是長舒了口氣,總算是爲這兄弟盡了些微薄之力。
小五哥和小胖子忙乎了幾天,果真把蝴蝶風箏做好了,又把那風箏放到了楊樹林上空,栓在樹梢上。那蝴蝶風箏在幺湖邊上飄蕩搖曳,向五姨太傳遞着小五哥海枯石爛的愛心!看來這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這幾日我和小胖子跟着圖二剪着那些個“騷包”雌穗頭,沒精打采,百無聊賴。
這日正午,酷日當頭。我們三幹了大半響,竄出了玉米地,用泥巴黏掉身上那些穗粉,清洗乾淨。三人光着膀子鑽進了茅草棚躲陰歇涼。
跟往日一樣,我向那欄杆走去,小胖子緊跟在我後面,還不時咧嘴問那“聶小倩”的下回(金瓶梅已經講完,開始講聊齋志異裡面的妖豔女鬼)。
本就被那穗頭弄得心煩意亂,小胖子喋喋不休的碎嘴讓我更是惱火,憋着一肚子氣向那欄杆猛靠了上去...沒想到,那破欄杆忽然轟隆倒下,我一時沒穩住重心,直挺挺地向那草坑猛得墜去...關鍵時候,我忽然感覺頭髮昏,眼衝血...不好,又要“鬼上身”呢?!
史胖子緊跟在我後面,見我墜落,豹子般衝上前來,一把拽住我胳膊!可惜,因重力慣性太大,把他也拖拽下墜...
危機時刻,史胖子做了個讓我一身難忘的動作:他使盡全力把我向草坑外推去,自己卻墜向草坑...
啊...!一聲慘絕人寰的喊叫,小胖子沒了聲音...!
圖二見我們這邊出事,惶恐地奔了過來,見我倒在草坑外,完好無損,他長舒了口氣。旋即他蹲到草坑上慢悠悠地扒弄着上面的雜草,還戲謔着:“史布鳥,你咋樣哪?死了嗎?你不是‘死不了’嗎?”
我緩過神來,立馬箭一般奔了過去,瘋了一般扒桌雜草,大喊大叫:“史胖子,你沒事吧?史胖子...”
雜草被扒開後,我和圖二瞪着眼驚懼萬分地瞧着草坑裡的死胖子...
他仰面趴在一米多高的草坑底,兩根大拇指粗尖銳的斷樹枝在他身上來了個對穿,一根插在胸部,一根插在腹部!鮮血汩汩而下,死胖子顫抖着身體微弱地哼哼叫喚着...
“史胖子...!”我一聲歇斯底里地驚叫,急遂跳到坑裡,早已淚流滿面,他...他可是替我受傷的...我扶住他的頭不知如何是好,瞅見圖二神色惶恐地杵在上面,大罵:“你他孃的,瞎啦,下來救人啊!”
“喔...”圖二恍惚地應了一聲,片刻他居然掉頭走了,草泥馬...我...正當我欲破口大罵,圖二拿着一把鐮刀跳了下來,他陰沉着臉,滿臉戾氣,讓我有些害怕。
“你...你要幹啥?求你救救小胖子,這樹枝不能砍啊,他會死的...”我放軟了口氣,哭泣着哀求道。
“小先生...你上去吧,他就交給俺吧...”圖二冷冷說道。
我覺着他的神情有些不對,問道:“你...你到底要幹啥?”
“送他上路。”圖二冷漠說道。
“啊...!你...你還是不是人!”我左右環顧,撿起一塊石頭,死死護住史胖子,歷聲喝罵。
“朱重天!”圖二大吼一聲,把我給震住了,“小先生...你...你不知道,這監獄裡缺醫少藥,也沒人給咱犯人醫治。小胖子他...他只剩下半口氣了,就...就不要讓他再受活罪呢?”
“啊...!南殿不是....不是有個大夫嗎?”
“哼,他...他是不會給我們這些犯人治病的,再說小胖子這個情況就算他願意來,也一定遲了!”圖二悲憤說道。
我楞了片刻,瞧着小胖子扭曲着身體,痛苦哼叫着...
“小先生,你...你還是上去吧?”圖二催促道,我知道他是不想讓小胖子痛苦死去,也不想讓我太過傷心。
“不不...你滾,你滾...你滾...!”我忽然像頭受傷的野豬猛衝向他,拳打腳踢,慟哭咆哮着!
心裡想着,我要救史胖子,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盡全力救他,要不然我這一生都無法心安!
“好好...我走...小先生你...你不要太過傷心,我...我這就去找大哥。”圖二怯怯說道,他也是被我的癲狂給赫住了,他擔心我再出事!
圖二當真爬上坑,一步三回頭去找把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