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已寐,監獄裡是一片靜謐。銀白的月光落滿地,林子裡鋪灑着片片斑駁的亮光,隨着樹葉搖曳,波光粼粼。
月光照在他那雕塑般的臉上,挺直的鼻子在月光下更顯硬朗,透着森森寒意。漆黑的眸子似深潭,瞳孔散發着黑色流影,微微向上的嘴脣透着一絲冷笑,似乎心底永遠憋着一股悵恨!
他就是朱重夜,經過一年多的勤學苦練,他的“盜術”已有所成。“南殿”促狹的後院已經不在適合他練習。所以他便出了“南殿”,每夜到這茂盛的胡楊樹林訓練。
凝神深吸一口氣,朱重夜飛奔而起,奔跑的速度愈來愈快,旋即他的身影已經有些模糊...隨着一聲低嘯,他瞬間飛跳上一棵樹枝,而後藉着樹枝反彈之力,騰空而起,奔向另一棵樹...
當他伸手想抓住另一根樹枝時,發現還略差一點。他提氣運力,手臂忽然愣生生地伸長了幾公分,恰好抓住了樹枝。這便是他苦練的縮骨功!
朱重夜在這胡楊樹林裡奔跑、跳躍、飛騰...憋着勁苦練着輕功、縮骨功、泥鰍功、鎖拿手...!
二個時辰後,朱重夜攀爬飛騰上了一棵樹頂,輕盈地躺在上面,吹拂着幺湖裡飄過來的涼風,稍做休息。
驀地!在皎潔的月光下,他看到一個身着五色連衣裙的女子,正愣愣地杵立在湖邊。一會,那女子攤開雙手,表情平靜祥和地慢慢向湖裡走去,一步一步,湖水淹蓋了她的馬靴,而後漫過裙襬...!
不好,這女子想自殺!
朱重夜急忙向那湖邊飛奔而去。稍頃,他便到了那湖邊,迅猛地跳入湖裡,拖拽着女子上了湖岸。
女子沒有絲毫反應,任由朱重夜拖拉。上岸後,朱重夜細看投湖之人:只見是個年輕貌美的維族姑娘,皮膚潔淨細膩,一頭柔軟的青絲,一臉的恬靜冷漠,寒冰般黝黑的雙眸此刻有些呆滯。
“阿恰(姐姐),你遇到什麼事了,爲何要...?”朱重夜吞吐着小心問道。
女子睜開明眸瞧着盪漾的湖水,幽幽說道:“因爲那裡安靜純淨,外面的世界太吵,太髒!”
朱重夜默然不聲,他不知如何回答,心底想着要是那兄弟朱重天在這的話,一定能口如懸河地勸解,興許能讓她回心轉意。瞧着姑娘那憂傷的眼神,冷漠的臉頰,他莫名心痛。一種憐惜呵護的心念不由自主地縈繞心頭。
憋了良久,他硬着頭皮生硬地勸慰道:“阿恰,你要是安靜了,你阿帕(媽媽)、達達(爸爸)會傷心的。”
姑娘黯然的眼神悸動一下,兩顆晶瑩的淚珠滾落而下,而後喃喃說道:“你知道嗎?他們說我是不祥之人,叫我‘黑寡婦’!因爲我在新婚之夜,挖了我丈夫的雙眼,割掉他的鼻子,剪掉了他的舌頭,挑斷了他的腳筋和手筋!”
朱重夜聽到這話,雖感陣陣寒意,可瞧着姑娘眼裡隱藏着的無助和絕望,急遂說道:“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語氣太過急切,姑娘第一次正眼瞧了瞧他,轉瞬又平靜地說道:“我那所謂的丈夫是縣裡的惡霸,他貪圖我的美色,設計謀害了我那耿直的達達,阿帕傷心欲絕也舍我而去。惡霸趁機虛情假意地說要照顧我,要娶我。他還以爲我是個傻瓜,我答應了他,便報了仇!你說這世道是不是太黑?”
“黑?是黑!”朱重夜深受同感,不過他說的黑是真得黑夜,因爲他絕大部分時間只能生活在黑夜裡。
姑娘停了片刻,又自顧喃喃說道:“來到這監獄,本以爲能躲避險惡的世道。沒想到新來的拉把頭又垂涎上我的姿色,他想盡辦法讓我獨自一人睡一小屋,三更半夜摸了進來,不是我拿鐮刀以死相逼,我恐怕...!俗話說紅顏禍水,我有時真想用開水燙爛我的臉,這樣就不會招來這些色狼,就不會惹這麼多是非。”
朱重夜微微怔忡,楞了片刻,忽想起朱重天說過的一句話,便說道:“阿恰,花兒長得美並沒有錯,錯就錯在那些摘花的毒手上。”
“說得是沒錯,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怎麼辦?這樣下去遲早要被拉把頭糟蹋。與其讓這些惡棍摧殘,還不如自己找個乾淨的地方好好躺下,免得被他們玷污了我的身子。”姑娘咬緊牙,斬釘截鐵說道。
聽着姑娘如此決絕剛烈的話,朱重夜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敬意。心裡也做出了決定,一定要幫她。
“也許我能幫你。”朱重天堅定地說道。
“你...?你如何幫?”
“要想花兒不被摘,就得讓花長刺。他們不是叫你是‘黑寡婦’嗎?你就讓你全身都是毒,讓那些惡棍再也不敢碰你。”
“這...怎麼才讓我全身是毒?”
“阿恰,你相信我就在這等一會,我去去就來。”朱重夜說吧便掉頭就走。
“等等吾康(弟弟),我認識你,你是跟我一起來的。他們叫你...叫你朱重天?”
朱重夜楞住了,胸口莫名一陣絞痛,默然地點了點頭。畢竟此時說出自己的名字也毫無意義。
“我叫泰薩亞,謝謝你,我很久沒有跟人說過這麼多話。”
“我也謝謝你,我...是第一次。”朱重夜說吧也不管有些困惑的泰薩亞疾馳而去。他記起大哥朱重天閒時自配的一味毒藥。
......
沒多久,朱重夜又趕了回來,手裡拿了一小布袋子。他嘴角掛起一抹微笑,柔聲說道:“這是‘虎刺梅’和‘火麻草’還有一些草藥碾成的粉末,你把它塗在衣服外面,只要有人碰了就會中毒。記住千萬別讓你的皮膚粘到這藥粉,如果不小心碰到了,你就擦解藥。”
泰薩亞眸中閃過一縷溫暖,聲音也柔和了,說道:“吾康,謝謝你。”
“沒事。”
“你能陪阿恰再坐坐嗎?”
朱重夜有些遲疑,他不想耽誤練功,但他瞅見泰薩亞那期盼的眼神,立馬點了點頭。
二人便渾身溼淋淋地坐在湖邊,幺湖的水靜幽幽地盪漾着,林子裡一些不知名的蟲兒低聲鳴叫着。
“吾康,其實阿恰很討厭自己,爲什麼災禍總找到我?我恨透了自己這身皮囊。”泰薩亞絮叨着。
朱重夜低聲說道:“阿恰你比我幸運,只少你還完全擁有。”
“你...你身體有病?”
重夜沒做聲,他不知如何解釋。
“我喜歡這黑夜,她讓我寧靜,讓我不煩心那些討厭的嘴臉。”
“黑夜會讓人孤寂,讓人無望!”朱重夜沉重地長嘆一聲。
......二個心裡都積壓着憂鬱的人,相互傾訴着...
清晨,萬籟俱寂,天剛麻麻亮,我便拽拉着三弟奔向草亭。“笑面佛”封了我小神醫,咱這小心臟自信心倍增,必須多醫治些病人,那纔不愧這稱呼不是。
“哈...啊...”三弟兩眼迷離,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嘟嚷着抱怨道:“大哥,這...這大清早的哪會來病人啊?再說監獄裡的犯人來瞧病不是還得監獄長批嗎?他們有這麼早嗎?昨天不就是監獄長自個一家人來瞧了病?”
“三弟,說得沒錯,大哥估摸着昨天‘笑面佛’徇私了。今兒指不定有許多病人正等着咱早開張了。”我一邊加急趕着,一邊精神抖擻地說着。
三弟拉長臉說道:“有沒有病人等了俺不知道?可師傅待會沒早飯吃一定會把俺罵個結實。”
“三弟你別嘰嘰歪歪的,等把我送到草亭,你就趕回來做早飯,耽誤不了你。”我嗔怒喝了一聲,咱有些怕黑,所以才逼着三弟送咱。
不一會,我們便快到“獄醫亭”,朦朧中我瞧着有幾個人影正在草亭邊上着急地眺望...
“來了,來人了,會不會是重天?”
隱約中我聽到圖二爺急切的聲音。
我急忙拉着三弟奔了過去...越來越近了,瞧見圖二、小五子,還有潘駝背?
他們怎麼來呢?我腳步加快,心裡一陣激動,一年多沒見了,他們過得咋樣?
圖二奔到我跟前,見到咱就像是找到了他日夜期盼的星星、月亮,滿臉悲痛,滿眼希冀。
“重天,重天...呃...總算把你給盼來呢?快快...救救俺大哥,他他...”圖二沒待我走近,便哽咽起來。
剛剛心底的欣喜被圖二一哭泣全冷了,咋回事?
“圖大爺怎麼啦?”我來不及與諸位兄弟大爺寒暄敘舊,急切問道。小五哥和潘駝背也是一臉焦灼地瞅着我。
圖二火急火燎把我拖進草亭,進了亭子我一瞧軟藤椅上的圖把頭。只見他面色蒼白,身體不時痙攣顫抖,神智昏迷!
“他怎麼病成這樣?你們...你們怎麼不早點送過來?”我痛心地責問道。
圖二哭喪着臉說道:“前幾天大哥就下不了牀了,聽說你草亭開張,昨天就要送過來。可...可監獄長不許,說是有重要病人不能打擾。今兒清早俺去找他,總算是開了口。這不俺們這才抱着大哥來...嗚嗚...!”
“好啦,好啦。”我蹙眉喝住他。飛快擼起圖大的衣袖,拿着他的小胳膊開始認真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