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一個耄耋老人的回憶...
“哐當”隨着一陣厚重聲,漆黑冰冷的鐵門嚴嚴實實關上。
我和“同期”小胖子被扔進了塔克力監獄的一監牢裡,我惶恐地張望着自己未來的“新家”。
還好,房子還算寬敞:兩邊有數十個上下木牀,盡頭還有一排大炕,寬綽的過道當中儼然還擺着一張破舊的八仙桌,桌子四周散放着幾條長木凳和小馬札。
嗯,不錯,這地方應該容得下我這小身板睡覺,我心裡有絲慶幸。
片刻,二三十個壯漢從牀上下來,臉上帶着促狹的笑意向我和胖子云集過來。
殺威棒!梁山那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坐監都要經過此劫,何況我這瘦弱不堪的凡夫俗子。待會得想辦法討得這兒扛把子(牢頭)的歡心,看能不能免了這道“滾刀肉”?
“各位大伯、大叔、大哥們,我二人初到貴寶地,又年幼無知,還望各位爺多多海涵。”我拱手抱拳,滿臉笑容,畢恭畢敬行着大禮。“人在江湖漂,笑臉蜜語來開道,”師傅自幼教導我。
小胖子學着我抱起了拳...
作爲塔克力監獄“同期”生,我二人年齡又相當,自然而然惺惺相惜。小胖子那福相我也甚是喜歡:圓圓的腦袋,圓圓的眼;圓圓的胳膊,圓圓的肚,一笑起來,圓圓的臉上開蓮花。我曾納悶:按相書上說,小胖子那是非富即貴的面相,小小年紀怎會受牢獄之災?
“各位大叔、大嬸;大哥、大嫂...”胖子笑呵呵地學我說着。
我的心卻是拔涼拔涼,你小子怎能叫這羣兇殘暴戾的重犯大嬸、大嫂!那不是找打嗎?
果然...
“啪”的一聲,小胖子腦袋被一個長相白淨俊美的年輕男子重重拍了一掌。
“你小子叫誰大嫂呢?滾!你二人滾到那邊去!”白臉書生手一指,歷聲喝道,聲音卻是有些娘氣?
小胖子還捂住頭委屈地嘟囔着,我急忙拉他“滾”向炕頭前、八仙桌邊。
那羣壯漢鬨笑着白臉男子,不緊不慢地跟了過來。
炕頭前赫然站着兩個鐵塔般的彪形大漢,二人均是環頭豹眼,朝天大鼻,招風巨耳,一臉橫肉,全身上下佈滿鐵疙瘩般的肌肉。二人立在那是不怒而威,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霸道的殺氣,一般衆生見了定會不寒而慄。
“操他祖宗!‘獨眼龍’不得好死,給俺們隊攤派兩個娃娃?!”其中一大漢見了我倆立刻嚷嚷開罵。
瞧着這雙胞胎,總覺着他二人要是作爲扛把子少了點什麼?
“閃開!圖二、圖三,你倆一堆臭肉擋着我了。”一個尖細的聲音從二人身後傳來。
女人?我有些恍惚,這羣殺人不眨眼的重犯中居然有女人?難道小胖子是對的,這裡果真有大嫂?!
聽到聲音,圖二、圖三立馬恭恭敬敬地閃到一旁,其他犯人停止鬨笑,自然地站直了身體。
“呵呵...”小胖子見到圖二、圖三身後人居然咧嘴笑起來,而且是愈來愈大,最後是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我也是忍俊不禁,拼命咬着舌頭、抿着嘴不讓自己發出聲。
看那人坐在炕上,身高不過五尺,腦袋卻大如簸箕,耳朵、眼睛、嘴巴好像都爭着做老大,拼命往臉中央擠,短胳膊、小腿兒,在圖二、圖三的襯托下愈發顯得滑稽可笑,像是倆棵參天大樹夾着一隻坐着的蛤蟆,而且是隻癩蛤蟆!
整個牢犯都很靜,只有小胖子天真無邪的笑聲,其他衆人臉色愈發凌厲,那侏儒眼裡放出了殺氣!
不好,這人才是扛把子。死胖子哎,這回給你害慘呢,你爸媽沒教你啊,出門看天色,進門看臉色。你眼力勁差,想找死我不攔着,可不能殃及無辜啊!
我急忙衝到小胖子面前,“咣”的一聲,給了小胖子一記清脆的耳光。
此時不大義滅親,我定要遭株連,別怨我,‘同期’兄弟。
小胖子的笑聲嘎然而止,一臉迷茫地望着我,冤屈問道:“你...你幹嗎也打我?”
我懶得搭理他,不過這小胖子脾氣還好,要不然發飆跟我幹架,我這嫩豆芽可不是他的菜。又想着怎樣先消了扛把子心裡的火呢?
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抱拳說道:“把頭大人,小的給您磕頭了,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還有,這...這胖子我不認識。”也沒想着恰當的詞,胡亂給他拜壽,並趁機跟胖子撇清關係。
“把頭...?”小胖子捂住臉疑惑瞧了瞧衆人,見個個對他怒目而視,只待把頭一聲令下,便要把他生吞活剝!胖子幡然醒悟,哆哆嗦嗦也學着我跪在地上,像做了錯事的孩子不時拿眼偷偷瞅把頭的臉色。
我話一說,那把頭眼裡的殺氣慢慢收了,居然笑了起來:
“嘿,你小子怎知老子要過生呢?”
我心裡一陣嘚瑟,總算老天給了我幾分薄面,讓我蒙對了,嘿嘿...
我神色一凜,嚴肅說道:“大人,小的瞧您紅光滿面,額頭放光,眉端新生長毛,這都預示着大人新壽將至,而且定是長命百歲之兆!”自幼跟師傅走南闖北,別的本事沒有,忽悠人絕對是一流。
“哈哈...”把頭大笑起來,氣氛頓時緩和。
“有趣,有趣...小子,看你機靈乖巧、口齒伶俐又出口不凡,以前幹過何營生啊?”把頭悠然問道。
“小的自幼家貧,加上體弱多病,八歲便跟着師傅說評書。走了些地方,見了點世面,會點口舌功夫,都是些雕蟲小技,在大人面前那是班門弄斧,見笑...見笑。”
把頭侏儒眼一亮,說道:“評書?一把扇子,一杯茶;一塊醒木,一張嘴,走遍天下,吃四方,果然有些道道。老二、老三你倆還記不記得咱在北平天橋混時,聽過的評書嗎?”
圖二咧嘴笑道:“大哥,咋能不記得,俺還記得聽的最多的是那個...那個黑臉傢伙...叫...?”
“包黑子。”老三笑道。
“對...對,包黑子怒鍘陳世美,好不解氣。”
......
聽到他三人敘舊,我心想:這仨是兄弟?不會是親兄弟吧?要是親兄弟,他們父母可太偏心了。三人還在北平天橋混過?難道是玩雜耍的?要是這樣,那跟我可算半個同行,畢竟都是撂地擺攤討飯吃嗎。
三人聊了會,看我的眼神有了幾分親切,果然是同行。
“小兄弟,你都混過啥地方?”圖二親切問道。
有門,叫我兄弟了,再加把力,“滾刀肉”有希望不上了。
“小的,北上過烏魯木齊,西去過伊犁,南下到過崑崙山下,東出過青海等地。”我笑眯眯回道。
“今年多大年紀?”
“虛歲十六。”
圖三走過來拍了拍我小肩膀,笑道:“那算起來混江湖也有七八年了,算的上是**湖啊呵呵...”
“哪裡哪裡,在前輩面前,小的還是個楞頭青。”我畢恭畢敬回着。
“咳、咳...”把頭輕哼幾聲,收起了笑容,問道:“小小年紀怎麼混着混着,混到塔克力監獄來呢?”
進入正題了,圖二、圖三立馬拉下臉瞧着我。
“這個...這個...他們說我打斷了一根骨頭,摔壞了倆個蛋,攪亂了一堆屎,就...就把我送到這兒來呢...”
“什麼?什麼?骨頭?啥骨頭這麼金貴?倆蛋?啥蛋這般值錢?還有一泡屎?什麼玩意,現在外面的世道有這般黑嗎?奶奶個熊。”圖二大大咧咧爲我罵着不公。
我特感激地瞧了眼圖二,這纔是知己啊!
“呵呵...”把頭嘿嘿冷笑兩聲,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小子這張嘴還真能把死的說活。老二啊,那骨頭是脊椎骨,被打的人一輩子都要癱在牀上;那倆蛋是卵蛋,被打的那人斷了子孫根;還有那一泡屎,是這小子用頭把人家肚子給撞了,沒個一年半載起不了牀!更要命的是那斷了子孫根的是位巴依老爺。”
你老木的,合着你都知道啊?那還東問西問?啥意思?把我當猴耍?不過,把頭就算要耍寶,我又能如何呢?瞅了眼把頭,想着那殺威棒,屁股就感覺涼颼颼。
圖二聽了把頭的話,瞪大眼尋思一會,又搖了搖頭,走到我跟前,捏住我那細如竹竿的小胳膊,晃動兩下:“大哥,是真的嗎?就他?二殘一重傷哎?”
“正因爲事有詭異,所以你大哥才向‘獨眼龍’要了他。”把頭高深莫測說道。
圖二撓撓頭:“喔,他們是大哥要的?爲啥?”
把頭沒有理會他二弟的話,眯眼向我問道:“小子,你剛剛說傷人的事是他們說的,難道你不知道自己幹了這事?”
“我...”想起往事歷歷在目,自己當時被那大漢高高舉起,眼看就要把我這百多斤肉砸碎在地上,血脈忽得翻涌,好像似乎就昏了過去,當真記不得是如何打傷人的。事後村長,還有好些村民都說看見是我打的人,我阿媽也默認了,這事的確實難以解釋。
可眼下不說清楚顯然是要吃“滾刀肉”的,怎麼辦?
心一橫,我站了起來(其實跪得腳麻,疼!),大聲說道:“把頭大人,您想聽真話還是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