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喜自以爲聽明白了王后話中的意味,字字句句酸冷的話語印在她的耳中,分外的難以承受。眼眸不曾擡起,只是一瞬間,似乎覺得一切都變得好陌生。曾經爲了救她,不惜和親妹劍拔弩張的那個王后,去哪兒了?
妺喜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心中分外的忐忑,低着頭的眸子不停的在自己的裙裾徘徊,只聽耳邊傳來王后清冷的話語。
“北姬!本宮本就不在乎什麼絹帛絲綢錦緞!只是你如今如此驕奢!可還把宮規戒律放入眼中!蒙幸能得小公子,的確值得賀喜!但因此恃寵而驕!那便是你的大錯!”
妺喜無言,本是低着的頭微微擡起,故意揚起了一個比王后更甚的奪氣勢的微笑,嘴角似是譏諷。
“王后娘娘言重了,並非是妾驕奢,只是宮醫更是說了,近日來,妾五內鬱結,王上念及腹中小公子的安危,才替妾安排了這一切,天家子嗣爲大,王后娘娘說對嗎?”
王后此時,更是有些無言以對,一氣之下,拂袖而去。
看到王后漸漸離開的背影,妺喜才稍稍的有些鬆了口氣,身子有些微顫的坐在了一旁的軟榻,恰好,月宓和鄢陵從殿外走了進來,自從謊稱有身孕之後,難得她們二人進殿伺候,今日,亦是妺喜特意召來她們。
本是幾番思索之後,妺喜決定把不曾懷孕之事告訴了她們,她也深深的感受到,宮闈之中本就已是明爭暗鬥,若是在自己的身邊人還要防備,那當真是毫無情分可言了。
只是當月宓和鄢陵走進殿內的時候,妺喜猶豫了,如今格局之下,妺喜自己尚且不知未知的以後,更何況去顧及她們,若是不知情,那倒還不算最令人傷神。
“鄢陵!前些日子聽連清說,學做了糕點,今日本宮嘴饞,你也給本宮露一手吧!”
鄢陵太過天真,妺喜實在無法說服自己,讓她知道這一切,更何況,今日,她也想借着這個機會把曾經不曾告訴月宓的過去一起告訴了她。月宓不比鄢陵,她向來多思,妺喜不能不顧及她的想法。
故意支開了鄢陵,妺喜才緩緩的對着月宓淺淺一笑。輕輕的招了招手,淡淡一笑。
“月宓,快到姐姐這兒來!今日咱們姐妹好好聊聊!”
月宓會心一笑,滿是笑意的往軟榻邊走去,妺喜忙起身,虛扶了一把,月宓見了,滿是惶恐的看着妺喜。
“姐姐!小心身子!”
妺喜略帶尷尬的一笑,對着月宓搖了搖頭。
“不必擔心,姐姐今日就是跟你說此事的。”
妺喜淡淡一笑,不曾露出任何的情緒,很是從容的看着月宓。
“或許你會忌憚姐姐瞞了你這樣久,只是我也本是無可奈何,月宓,姐姐不曾懷孕。”
妺喜話落,月宓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妺喜再次點了點頭,似乎是給月宓更深的肯定。
“爲何?王上可知曉?這可是欺君之罪!”
月宓的話剛落,妺喜便對着月宓苦笑,眼神時不時的飄向窗外。
“月宓,這裡四下無人,你與姐姐說實的!你覺得……王上是如何的人?”
面對妺喜這樣的問話,月宓有些畏懼,她膽子不小,但是自小居於人下,總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不可改變,那就是王上是萬不可輕易議論的。面對妺喜的話,月宓一陣沉默。
“說說無礙!就當是和姐姐說說你姐夫,這樣如何?”
月宓聽聞妺喜的話,不禁‘撲哧’一笑,心性一時間似乎也被打開了一般,對着妺喜呵呵的笑起來,滿是戲輿的對着妺喜說道。
“姐夫待姐姐自然是極好的,集天下至寶全然在同央閣,更是情深一片。一個一國之君,能夠如此,姐姐當真是福氣!”
妺喜對着月
宓淡淡一笑,心中打量,月宓,我若告訴你實情,你還會覺得他好嗎?還會覺得他是一往情深嗎?
“月宓,姐姐不曾懷孕,本就是王上授意,不若,如此多的宮醫探脈,何以探不出個究竟?”
面對妺喜的話,月宓似乎更是詫異了。
“如此說來……倒是王上念及姐姐尚無子嗣,纔會讓姐姐假孕的嗎?”
或許在月宓的心裡,他看到的履癸就是如此的美好,讓妺喜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
“你或許不知,當日姑姑節,弋陽長公主回宮,我被誤引入佛堂,而後永天宮的一場大鬧,弋陽長公主早已放下豪言,號令四軍的紅珊瑚珠,只給姐姐腹中的小公子。你想必也知,姐姐今生無孕了……”
聽到妺喜這樣的話語,月宓不驚也有些小小的失落。
“姐姐!不會的!宮醫或許誤診了也未嘗可知!”
月宓的話停在妺喜的耳中,輕輕的搖了搖頭。她早已不在意是否能夠爲履癸殿下一兒半女,若說遺憾,她遺憾的,是子履,來日若能得天下,她早已不過一具殘軀。
“無礙,姐姐不在意。或許你不知,尚未進宮前,在驛站,那夜此刻突然襲來,那些人,便是王上的人。你或許不懂,爲何姐姐如此眷顧商王,並非昔日在太師府的情意,而是當日,真正把我從刺客手下救出的,正是商王。爲了救我,商王的手臂,更是被劍劃破了。”
聽到妺喜的話,月宓有些難以言喻,原以爲,妺喜與商王的情愫始於舊年太師府,沒曾想,竟還有這樣的緣故。妺喜含笑,看着輕輕皺眉的月宓。
“只因那日驛站的那些刺客,進宮許久了,姐姐依舊是畏懼,但心中更是害怕,不敢言說。在後庭中承受了這麼久,想必你的心思也和姐姐一樣,想要逃脫。”
月宓眼中帶淚,眼中泛着盈盈的淚花,面對妺喜知音人一般的話語,讓她更是滿心喜悅。妺喜朝着月宓輕輕的點了點頭,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臂。
“你若是知道姐姐如今在做什麼,或許你會害怕,但若這麼做,可以保住有施,保住商王,保住你我,那姐姐無所畏懼。”
月宓的眼眶滿含淚光,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順着臉頰一點點的滑落,隨意的伸出衣袖,擦拭着,隨即便對着妺喜呵呵一笑。
“姐姐,不管你做什麼!月宓都支持你!”
妺喜不得不說,自己對月宓的這番話是有私心的,她如今只是一個人在這條路上艱難的前行,她更希望的是,月宓能與她一同並肩。
“月宓,你可以瞧不起姐姐,姐姐身爲後庭宮妃,卻傾心商王,心中思慕之情幾乎要把自己摧毀,現今,更是想要爲了商王去毀了王上,王上這般待有施,又如此心狠,姐姐怕來日……”
妺喜的話未落,月宓早已打斷了她的話,柔言細語,是道不盡的婉然和心殤。
“姐姐,不必說了,月宓不會在背離你身側。曾經是月宓太過癡傻,誤會了姐姐,如今,不會了。”
兩人相視一笑,隨即便露出了一抹笑容。
妺喜沒有想到,今次與月宓說出真相,她會好不埋怨,甚至,還是滿心喜悅的支持着她。她頓時有些許的自責,她今日與月宓說的,全是實話,但她心中,始終存着這樣一個念頭。
助子履得天下的路,太過遙遠,妺喜無法去想象,無人相助的路有多艱難,只是這一次,似乎再次把月宓也一起算計了。妺喜不想這樣的,只是現實讓她彷徨無措。
半柱香不到,履癸便已然到了同央閣。月宓不敢逾矩,便也退下了。妺喜滿含笑意的看着履癸,心裡頭更是時時浮現出王后的話語,心中不免一陣不悅。眼前中雖是含笑看着履癸,但卻早已跪在了履癸的跟前。
“王上!妾有罪!”
面對妺喜突如其來的一跪,履癸倒有些不知所措起來,看了一眼妺喜,滿是擔憂。
“北姬,這是怎的了?”
妺喜聽聞履癸話中的怒意,隱隱的有一絲的得意。
“妾有罪!叫前朝後庭爲妾如此傷神!是妾之罪過!今日還勞煩王后前來!妾不敢受!”
聽到妺喜的話語,履癸的眸中滿是怒火,滿是疑問的盯着妺喜。
“華琰來同央閣了!”
說實在的,妺喜的確聽不出話語中究竟是憤怒還是質疑,只是一時間讓妺喜有些心驚。妺喜更是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對着履癸驚訝道。
“難道王后娘娘並非奉了王上的旨意嗎?自妾來同央閣之後,便再無旁人來訪,妾以爲是王上之意,所以特意請罪!”
妺喜的話說的好是委屈,履癸聽着,更是眉頭緊蹙,妺喜的話,也並非說的多麼圓滑,只是,此時的履癸好像完全失去了思考這些的理智。
“華琰當真是好極了!孤王念她苦心撫育淳維有功,才一直留着她的後位,如今看來,她是越發的放肆了!”
聽到履癸話中的意味,妺喜更是有些錯愕了,她只不過想借機打擊一下王后和和妃姐妹,總想着。王上雖不寵幸王后,但也算是相敬如賓,沒曾想,竟會是這樣的結果。不驚讓妺喜一陣惶恐。
王后畢竟對她有恩,不管如何,她都不想做的太絕,王后無寵,若是連僅有的地位都沒有了,那該如何自處。更何況淳維無辜,若是失去母親的庇佑,他也會失去更多。
“王上!王后本是無心,也不過是擔憂王上,擔憂宮闈安寧,妾獨寵多時,免不得有閒言!妾懇請王上下山,天家血脈,必將枝繁葉茂的纔好,妾無孕,無福誕下子嗣,但若貽誤了王嗣,那便是鑄成大錯!”
履癸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妺喜,眼神有些恍惚,搭着妺喜雙臂的手不停的搖晃着妺喜的身子。
“北姬!你醒醒!那些!都要一心想要至你於死地的人!你知道這些日子,孤王收到了多少的奏報!”
妺喜輕輕的搖了搖頭,滿臉祈求的看着履癸。
“王上息怒!王后娘娘並非是那般無禮之人!也曾幾次救妾於水火!”
妺喜的話,一時間讓履癸沉默了,許久之後,才緩緩一句。
“孤王明日便下旨!封你爲夫人!”
妺喜不知,履癸突如其來的封賞,是因爲王后前來而對她的補償,還是對於她另一種的寵愛,只是不管是任何一種,對於妺喜來說,都是受寵若驚的。她如今本就是最受爭議的時候,在這個時候,履癸若是晉封她爲夫人,想必朝中上下都會憤憤不平吧。
“王上三思!此事……”
妺喜尚未把話說完,便已然被履癸打斷了話語。
“你如今身懷有孕,若是說晉升夫人!有何不可!不必擔憂旁的了!今次,孤王定然要給你擇個好封號纔是!”
從履癸的眼中,喜悅不言而喻,妺喜一時間,有些無法去打斷,只是微微一笑,無奈的點了點頭,思緒再次飄到進宮前的驛站。
炎公公宣讀的旨意,她依舊在耳,‘承王手諭,有施有女妺喜焉,皇家貴女,德行貴重,宜奉宗廟,承有施國兩國邦交,特封爲姬,擬號北,賜居泰安殿,與明日午時進宮’。
北姬?多麼可笑的封號,她竟頂着這樣的名號在宮中支撐了這樣久。如今履癸的那句‘定要擇個好封號’在妺喜聽來,着實是可笑極了。
“懷瑾握瑜兮,窮不得所示。①北姬人如美玉,自然當得起這個‘瑾’字!孤王一會兒便下旨意!從今日起!你便是瑾夫人了!”
看着履癸敏思苦想,妺喜有些覺得不可思議,瑾夫人,這封號,簡直就是一場華麗裝飾下的罪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