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現在就要走?”她轉頭望向他們一行人,其中的尉遲鯉、端木傑,還有莫問,都是她真心相交的朋友。此次一別,再見不知何期,她心中有些不捨。
軒轅皓天意有所指地牽脣笑道:“再留下來,怕是有些人該用心不良了。”
尉遲鯉走上前,依依不捨地跟她道別:“青姐,你多保重,有時間到西瀾國來看我。”
“我一定會去的。”北宮青緊握她的手,衝她微笑。
尉遲鯉突然俏皮地衝她眨眨眼,小聲說道:“那阿杰我就帶走了哦。”
北宮青微愣了下,驚訝地望向端木傑,道:“阿杰,你……”
端木傑怎會聽不到她們的對話,連忙辯解道:“你別誤會,我是跟着莫問兄行走江湖,可不是跟着她。”尉遲鯉聞言,撅了撅嘴,衝他扮了個鬼臉。
“阿杰,你不跟我回南翼?”端木俊臉色有些難看,忽然有種衆叛親離的感覺,爲何所有的人都要離他遠去?
端木傑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回道:“哥,我想到外面走走,等我走累了,自然就會回去。”
“那你好自爲之。”端木俊知道他去意已決,其實從他帶着她離開的那一日開始,他便知道他不會再回來。
他轉身面向北宮青,幽深的眼眸望着她,說道:“青兒,我今日也得離開,以免夜長夢多。記住我說過的話,有任何需要,都可以來找我。南翼國的國母之位會永遠爲你虛位以待,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我先走了,你們都保重。”北宮青無法再直視他的目光,怕自己會動搖,唯有慌亂地逃開。
北宮青獨自矗立在東宮的拱橋之上,她的心煩亂不已,端木俊的話語一直迴響在她耳邊,久久不去。曾幾何時,她一直夢想着他能親口對她說那些話,可是當她終於等到時,卻已是物是人非,往事不堪回首。爲何命運如此地捉弄她?爲何讓他們彼此相遇後,又無情地將他們分離?
李澈已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後,默默地注視着她,而她卻渾然不覺。他早已從宮女口中得知了今日宮宴的盛況,想必她是因爲見了端木俊,纔會如此心神不寧。
“青兒,別在這裡站太久,小心着涼。”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出了聲。
“阿澈?!”北宮青轉身投入他懷中,緊緊地擁着他,想從他身上汲取溫暖和力量,只有他能讓她動搖不安的心平靜下來。
“明日一早,我便要隨北宮墨回東旭國,我不能陪你去見你師父了,你能原諒我嗎?”
李澈身形明顯地僵了一下,這比他聽到其他任何最壞的消息更壞,追問道:“爲何突然做此決定?是北宮墨逼你的?”
北宮青在他懷中搖搖頭,道:“不是,是我自己想去,我不想錯失這個報仇的好機會。”
李澈反對道:“不行,太危險了。北宮墨性情不定,手段兇殘,你不能把自己置身於虎穴之中。”
“母妃的仇,我始終都要報的,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阿澈,你願意等我嗎?等我報完仇,我就跟你隱居山林,陪你過平靜的日子。”她仰頭望向他,目光真誠,她想用這輩子剩餘的時間來陪伴他,報答他的一片深情。可是在此之前,她必須完成未完之事,無人能動搖她的決心。
“真的非去不可?”李澈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決然,就如當初她決定要去參加王府侍衛比武一般,誰也無法阻攔。
北宮青點頭道:“你知道的,我的決定不會輕易改變。”
李澈輕嘆道:“我尊重你的決定,那我先行一步,爲你在東旭打理好一切。”
“謝謝你,阿澈。”
日暮西山,兩輛華麗的馬車在一隊士兵的護衛下離開了北滄國的最後一座邊城,踏上前往東旭國的路上。
無獨有偶的,隆冬季節下起了大雨,道路變得泥濘難行。
“喀”的一聲巨響,行在後面的一輛馬車車身劇烈地搖晃了下,前輪陷入泥坑之中。身處馬車之中的北宮青身子晃動,一頭碰在了車廂壁上。
“怎麼回事?”
外頭傳來曹亦秋的質問聲,接着是士兵的回稟聲。
“啓稟曹大人,馬車的輪子陷入了泥坑中。”
曹亦秋厲聲喝道:“飯桶!連馬車也趕不利索,留你何用?來人,拖出去斬了。”
“慢!請將軍高擡貴手,留他一命。”另一個聲音在外邊響起,聲音渾厚有力,不卑不亢。
“你算什麼東西,敢跟本將軍頂嘴?”
鞭子的抽打聲在車外相繼響起,北宮青掀開車簾往外觀望,見曹亦秋正在馬上揮鞭鞭打着馬下一名士兵。鞭子紮實地落在士兵身上,可士兵連吭都不吭一聲,挺直着高大的身板,昂首挺胸,竟比馬上的曹亦秋更顯傲然之氣。
北宮青看不清那士兵的面容,心底裡卻對他十分欣賞,她開口說道:“曹大人,你是想讓本公主繼續陷在這裡嗎?”
曹亦秋雖然心裡有些瞧不起她,但念在她終歸還是公主的身份,於是停了手,吩咐手下道:“還不快把車推出來?”
曹亦秋牽馬掉頭,往後邊而去。留下的那名士兵轉過了頭,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投射向馬車內,北宮青正好與他四目相對,正欲將車簾放下的手頓時停在了那裡。
是他!
滿地的鮮血,橫七豎八的屍體……
破廟裡那悲慘的一幕頓時浮現在她腦海中,她還記得他當時如野獸般咆哮的怒吼聲。是她害死了他的妹妹,害得他失去了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他是否還依然恨着她?
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靜,她看不出任何情緒,她徐徐放下了簾子。無論如何,這一次她再也不能連累他。
在士兵們的齊心協力下,馬車繼續向前駛去,可是北宮青的心卻始終無法平靜。此次東旭一行,本就是深入虎穴,生死難料,現在又遇到故人,她心裡忐忑不安。前路茫茫,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將是什麼,可是她不後悔,不後悔選擇這條路。
入夜時,車隊露宿在了野外,雨後的黑夜更添了幾分寒意。北宮青一直呆在馬車中,不願下車,她需要空間和時間來好好計劃此次的東旭之行。事情決定得太突然,很多事情都還來不及準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公主殿下,陛下請您過去。”曹亦秋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北宮青心中疑惑,不知北宮墨究竟存的什麼心。
跟隨曹亦秋來到北宮墨所在的臨時搭建的軍帳中,她見到北宮墨正在用膳,見她前來,他只是懶懶地擡了下眼皮,並不發話。北宮青也懶得跟他打招呼,徑自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就座,低頭擺弄着自己的手指,打發時間。
服侍北宮墨的士兵們都保持着安靜,整個大帳中只剩下北宮墨嚼動食物的聲音,許久,北宮墨用完了晚膳,擡手道:“你們都退下!”
“是,陛下。”士兵們退了出去。
北宮墨邊用綢帕擦拭着嘴,邊用怪異的目光看着她,許是他盯視的時間有些過長,她終於忍受不住,擡頭說道:“你叫我過來,不會是專程讓我來看你如何進食的吧?”
北宮墨饒有興趣地望着她,他這個妹妹果然膽識非凡,天底下敢如此與他說話之人,怕是都已去見了閻王。
“你不想知道朕爲何要讓你隨朕回宮嗎?”
“我沒興趣。”北宮青別過臉,無論他是何目的,都不妨礙她復仇的決心。
北宮墨湊近了她,扼住她的下顎,眯眼道:“可朕卻知道你爲何要隨朕回宮。”
他故意頓了頓,繼續說道:“因爲……你想伺機殺朕,爲你母妃報仇。”
北宮青眼神微閃,他竟如此直截了當地揭穿了她的用心,心下難免有些忐忑。她側臉掙脫了他的手,冷笑道:“你既然知道,爲何還敢將我放在你身邊?”
北宮墨揚聲大笑道:“可笑,難道朕還會怕你一個小女子不成?之前有端木俊和軒轅皓天護着你,你可以膽大妄爲,對朕不敬,不過……我們現在已經進入東旭國境內。”
他的語調一轉,言辭犀利地說道:“從現在起,你已不再是公主。你意圖謀殺朕,等同謀反,論罪當誅。朕網開一面,免了你的死罪,將你貶爲宮女。你再沒有資格坐馬車,從明天開始,你就跟着士卒們徒步上路吧。”
北宮青胸中發悶,他是故意爲難她,想讓她低頭,可她偏不讓他如意,昂首道:“宮女就宮女,我是不會向你低頭的。”
北宮墨挑眉道:“你儘管倔強,朕看你能忍到何時?”
北宮青狠瞪了他一眼,憤然走出大帳,他休想得逞,她決不會屈服。
帳外的曹亦秋目送着她離去,進帳請示道:“陛下,要不要派人跟着她?”
“不必,她是不會離開的。”北宮墨目視着帳外方向,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他倒想看看她究竟如何爲她母妃報仇。
北宮青一拳捶打在樹上,她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到底對與不對。
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收了心神,生起警惕心,回頭看到了一身士兵服的皇甫勁。
兩人靜靜地對視着,彼此沉默,眼神交匯間有無數的情緒在流轉。
她一直對破廟的事很是抱歉,剛想開口詢問他近況,突然瞥見他身後不遠處有個黑影晃動。她心底猜測,定是北宮墨派來監視她的人。如今這種情況下,凡是接近她的人都會受北宮墨猜忌,她不能連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