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句“不對、重來”,卻不說是哪裡不對,怎麼重來。
柳依依看着手裡這份被退回來的起訴狀,無所適從。她很想問問顏律,到底要怎麼修改,自己計算的哪裡不準確了,可是話就堵在嗓子眼,問不出來。
顏雪染寫好了律師函,發現柳依依還在那裡傻站着,便好心提醒道:“你去把民間借貸有關的法律都整理一遍,然後再寫起訴狀,不是當事人約定多少就可以主張多少的,民間借貸一般都是高利貸,法律在這方面有規定。”
“哦,這樣啊,我知道了,謝謝顏律師。”
柳依依這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尷尬地搖搖頭,自己着急請功,卻忘了最重要的東西,訴訟請求一定要是合法的,自己犯了這麼簡單的錯誤,難怪顏律師不屑於點評。
“去忙吧。”
柳依依重新坐到電腦前,百度了一下相關規定,說是不能超過同類銀行貸款利率的四倍(此處適用2014年的規定),同類是什麼概念,是同期同等嗎?
借款一般都不會當年還,一定要拖上幾年,顏雪染手裡這個案子就是簽了三年的借款合同,前兩年還了,第三年沒還,那麼到底要多少錢合適呢?
柳依依實在想不到什麼辦法,只好把自己想到的所有可能的算法都算出來,然後垂頭喪氣地找顏雪染詢問答案,網上類似的案子不少,可是同案不同判,各個地方法院都有自己的想法,她實在不知道B市的法院會怎麼判。
“顏律,對不起,我又來打擾你了,我……”
話還沒說完,紙已經遞出去了,顏雪染擡頭看看那張A4紙,上面寫着四個數,原來她在外面呆了半個小時,就在跟這幾個數字較勁呢,沒想到這妹妹長得雖然不討喜,倒還挺認真的。
顏雪染瞭然的一笑,她也從這個時候過,知道這四個數是怎麼來的,放下了手裡的工作,雙手交疊放在桌上,“這四個數,你覺得我們應該按照哪個起訴?法院會按照哪個判決,如果當事人問你,她可以要回來多少錢,你要怎麼回答?”
“啊?”
“怎麼了?難道你不知道,起訴跟判決是兩回事嗎?起訴的時候總會要一些可有可無的,萬一對方沒有認真準備,不能反駁我們的意見,法院很可能支持我們的主張。可如果對方準備充分,那麼很多請求就不會得到支持,但是到手的案子,律師心裡應該有一杆秤,最少拿到多少,最多拿到多少,心裡要有數。”
“這樣啊。”
柳依依只跟着老主任開了一次庭,對這些似懂非懂的,顏雪染也不細說,“能算出來這個數已經不容易了。”
她圈了一個數,說這是訴狀上要寫的,又圈了一個數,說這是最低的,但是並不是底線,回去重新算一下底線是多少。
柳依依聽話地弄好交過來給她檢查,還是沒交出底線的數字,顏雪染也沒計較,補充道:“你去立案的時候,要按照順序來,民事起訴狀、委託手續、身份信息還有其他證據,這樣法官比較好辦事。好了,這樣沒什麼問題了,當事人下午會來所裡簽字,你等着就行。”
柳依依聽了一下,猶豫着問道:“顏律師,這些資料,我可以做個備份嗎?”
“可以啊!本來就是要做案卷的,你現在就開始準備,也是一件好事。”顏雪染給自己衝了一杯咖啡,電話突然響起來,上面寫着老公兩個字,她臉上一紅,還是客氣的說道:“沒事兒的話就去忙自己的吧。”
“好的,顏律師。”
柳依依還沒走出門,就聽到顏雪染接電話的聲音,溫柔羞澀,與跟自己對話的聲音迥然不同,關門的時候最後往裡面看了一眼,顏雪染坐在轉椅上晃來晃去,“北寒,想我了?”
北寒,就是那個蕭總嗎?
她深嘆一口氣,轉身回到座位上,從包裡取出來一張白紙,把剛纔照好的照片發給了上面的號碼,又若無其事地翻了翻架子上的《中國律師》,偶爾不經意地往顏雪染辦公室看看,笑得十分魅惑。
而顏雪染一無所知,還在跟蕭北寒打電話……
“中午有空一起吃飯嗎?你單位附近新開了一家披薩店,我請客,一起去好不好?榴蓮芝士披薩,你不是挺喜歡的嗎?”
蕭北寒是不喜歡榴蓮的,那東西一股味道,弄得家裡到處都是,吃多了還容易上火,不知道有什麼好吃的。無奈顏雪染喜歡,吃不了的還喜歡往冰箱裡面放,弄得冰箱裡烏煙瘴氣的,其他食物也沾上那種味道了。
還是紀舒有辦法,想了一個損招,說是讓顏雪染在外面吃夠了,就不會想着回家吃了,蕭北寒覺得有道理,於是就來實踐了。
顏雪染一邊打電話,一邊轉筆玩,這個習慣她保持了太久,連蕭北寒都被她傳染了,她脣角揚起一絲笑意,甜得能滴出蜜來,“可現在是中午啊,我這會兒吃了榴蓮披薩,下午怎麼辦?”
“下午有事?”
“沒事兒,打算回家呆着。蘇皖說過兩天所裡開會,研究一下《公司法》修改的事情,我回去準備一下,查查資料,總不能什麼都指望蘇皖,他最近忙得不可開交。”
“既然沒事兒,那就無所謂了吧。”
顏雪染抿了一口咖啡,香氣濃郁,咖啡果然還是意式的最有感覺,可惜不能多喝,“你下午不是有事嗎?”
“我又不吃,只負責請你吃。店裡還有別的,我不會餓着,你放心吧。”
“要是剩了……”
顏雪染算了一下自己的食量,店裡最小的匹薩是六寸的,她一個人根本吃不了,蕭北寒又不肯碰,那麼是不是可以……拿回家?!
她正竊喜着,就聽蕭北寒冰冷的聲音傳過來,“剩了,就給米白送過去,她不是挺喜歡的嗎?你們兩個那麼合拍,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顏雪染突然笑出聲來,失態地拍着桌子,有福同享說的肯定是她跟米白,至於有難同當嘛,還用解釋嗎?肯定是某爺覺得自己一個人被“薰陶”太不講義氣了,所以拉上紀舒唄。
她這裡肆無忌憚地笑着,蕭北寒那裡卻有點不好意思,好像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穿了,要是當面他還可以冷着臉讓顏雪染適可而止,可隔着電話怎麼覺得那麼有心無力呢?
蕭北寒心裡沒底,喝了一口水,緩和了一下才問道:“你怎麼幹笑着,不說話了?”
“沒,我就是覺得你可……愛。”
“恩?”
只有一個字,卻極盡威脅,好在辦公室沒人,自然不會有人知道顏雪染吐舌的樣子,她聳了聳肩,十分無奈,立刻裝慫,“我說你高大威猛英俊瀟灑,行了吧?”
“等我到你們單位樓下給你打電話,你今天不是沒開車嗎?我一會兒先送你回家,然後再去上班。”
“好。”
接了一個電話,心情就瞬間轉好,雪染喝完了咖啡,想着再去指點一下柳依依,省得這妹妹到現在心裡還是一筆糊塗賬。
身爲律師一定要把底線拿捏準確,這直接關係着當事人上不上訴的問題。
“怎麼樣,讓你算的數有眉目了嗎?”
柳依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還沒想明白。”
“我問你,假設甲乙雙方簽訂了借款合同,甲借給乙100萬,借款三年,雙方約定的年息是40 %,而同類銀行貸款利率的四倍是32 %,多出了這八萬要怎麼算?”
“根據法律的規定,應該是按照先還利息,之後多出來的認爲是歸還本金。”
“沒錯,所以第二年計算的時候,本金不再是100萬,而是92萬,以此類推。因爲這個關係,所以咱們沒辦法採用固定銀行利率,而採用浮動利率計算起來太複雜,你查過利率表,應該知道變得太頻繁,所以一般以一年爲界,參照的數據借款當時的銀行利率,第二年也是同期的。”
柳依依恍然大悟,拍着腦門道:“原來是這樣。”
“現在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了嗎?那就重新算一下吧。”
顏雪染完成了任務,正好接到蕭北寒的電話,囑咐柳依依早點吃飯,給了一百塊錢說是這兩天的飯錢,幫她辦事公款報銷。
“當事人下午會過來簽字,明天你去F區法院立案時,他跟你一起去,訴訟費到時候他自己交。”
在B市,一般的律師事務所實習律師都是沒錢可拿的,但是如果坐班或許會給點基本工資,顏雪染所在的事務所不招坐班的實習律師,所以給他們多少錢,完全看指導老師的心情。
顏雪染雖然嘴上喜歡錢,但是真不是吝嗇的人,但是也沒有白給錢的道理,辦多少事兒,給多少錢,這本來就是常理,她這兒要是慷慨了,蘇皖那裡怎麼做,別家事務所怎麼做?
沒必要爲了這點小事樹敵。
顏雪染給了柳依依一個櫃門的鑰匙,裡面裝着一些簡單的案卷,沒有涉及到商業秘密跟個人隱私,讓她沒事兒可以看看,以後遇到了也知道怎麼處理。
她這裡剛囑咐完,就接到蕭北寒的電話,跟各位同事告別,自己下樓去吃飯了。
顏雪染剛走,大廳裡坐着的幾個人就開始議論了。
“顏律真是好福氣啊!找到這麼一個好老公,長得帥不說,還多金,家財萬貫還專情得不得了,我可聽人說了,那些富二代沒幾個正經的,蕭總還真是個特例。”
“難怪看不上蘇律呢,兩個人合作了那麼多的案子,還不是沒在一起?難爲蘇律那麼喜歡顏律,最後還不是跟了有錢人?這年頭,蘇律的條件就算不錯了,可惜啊,人往高處走,顏律看不上他。”
“……”
柳依依不動聲色,一味地在他們面前裝傻,實際上把這些信息記得真真的,沒想到蘇律竟然這麼喜歡顏律?
新發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