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我完全復原,那些我生產的血腥碎肉還是沒有消失,卻是不知爲何。而隨着我再次變成一個年輕人,我對骯髒血腥的免疫力再次下降,我無語地離開這片狼藉,隨便選了個方向走開了。卻不敢走遠,遠遠能看見那灘血腥狼藉,以作爲標誌物,免得待久了會因爲分不清上下左右而得個神經病。
我當然不知道這位神明會晾我多久,也許他還在和另一朵花纏綿吧,要顧念到我這多花瓣上粉塵都不算的小人物——希望他記性還不錯吧。
於是我整個人都斯巴達了,皆因我呆了不到兩分鐘,就陷入了自己如此渺小,對比起神明隨意開創的這個空間,對比起神明的世界,對比起我重生而來的這個玄幻世界,對比起前世所在的現實世界,對比起更加道聽途說的神仙們的世界,對比起兩個世界都存在的宇宙來——我是如此渺小。
我苦笑,精神和修爲如此虛弱的我,都不需要謝克多連那一層次的人,只要潘德魯那一層次的,都有機會完虐我。當然,殺不殺得死另說。
我因爲情緒激盪,胸腹之間有些不適,便席地坐了下來,然後試圖靜下心來,來胡思亂想。
的確是胡思亂想,確切說來,這是我重生後,第一次完全以年輕人身份,單獨地沉浸在思考裡。但是說真的,有了外掛般的智力閱歷加成我尚且弄不懂這重重陰謀,只能破罐破摔順其自然,要我去捋順條理實在過分了。
自苦實在無趣,但是又無什麼可做,也就只能胡思亂想了。
爲了讓自己儘快擺脫混亂,我意圖回想戮穿阿叢心臟的感覺,再讓自己通過血腥,心腸堅硬起來。可是這只是讓我吐了一場,吐得稀里嘩啦的,然後不得不轉移陣地。
自此,我總算再次想起,需要靜下心來,也可以靜下心來的冥想。
真是白瞎老卡以爲我可以在魔法師的修爲上登上那個啥?“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境界?根本不冥想的魔法師,要是能屈人之兵,也是把人給笑死了的——或者說老卡當時也是調侃我的?
我有些辛苦地把老胳膊老腿盤了起來,勉強有個打坐的樣子,有些唯心地認爲這樣有助於清心寡慾摒除雜念。然後,我開始調動彼岸劍的劍氣,意圖進入那種類似悟劍一般的冥想之中。然後,我敗退了,沒想到我連劍氣也調動不了了。
也正常,蘭波與積勃雖然沒有聖騎士這樣登頂的武力,但是哪個沒有匹配“大能”稱謂的資本,他們的東西不能用,何況劍氣。
於是我再次斟酌了一下,還是覺得與其抓頭髮撓頭皮上吐下瀉地去思考那些陰謀詭計,還不如繼續試圖冥想。那麼,就只有再次思念我的仙子試一試了。
我的仙子,我的安凌婭。我從未懷疑過她的高尚和單純,從未懷疑過她的聰慧和明悟,把她對我說過的每句話都當真理,把她的每個神情動作都當至寶。這還得感謝缺失感情的我那驚人的記憶力,雖然這個天賦不知爲何沒有傳遞給我,但是也讓我有了足夠的關於我的仙子的記憶。
初聞我一直在悼念和爲之哭泣的仙子其實是一位在普渡我保佑我的菩薩,我沒有任何驚疑,很自然地就接受和感激了起來。有時我會懷疑,自己對安凌婭的感情是否如同幼兒與母親,是她賦予我感情,讓我覺醒,讓我“出生”,所以我們之間不會有任何芥蒂和懷疑。而也是因爲“出生”後就失去,所以我對凌婭特別執念?
我的仙子喲,你爲我打開感情世界的大門,爲我指明瞭你的境界,爲我安排了尋你的路,雖然我對這條路還頗有些心顫和微詞,但是,你是否對我也有執念?
我心中轉瞬回憶了一些自己看過的佛經,心卻陡然突突地劇烈跳動了起來——
我和凌婭之間,談得上愛嗎?還是隻是一次……度化?
我想我陷入了一個死衚衕,我不願意懷疑我的仙子,可是卻沒有辦法擺脫這種臆測,於是我想,是不是太久沒見,我真的動搖了心志——可惡的異地戀。
然後我又開始想,異地戀並不能作爲懷疑我自己的仙子的原因,她不應該是我前世活下去,今生追下去的最終理由嗎?如果沒有了追到她的執念,我還剩下什麼?
這些模糊的懷疑讓我恐慌,比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已經是個怪物還要恐慌。我強迫自己不去想,可是到底還是開始想了起來。
我嘆氣皺眉,不想在那位不知身份的神明來之前過分沉迷在這樣的不斷自苦中。於是試圖把自己催眠成狂信徒,卻知道這是一顆帶毒的種子,一旦在心田放下就已紮根,短期內還好,要是總不理他,任他生長,或者長久沒有再見佳人,它就會將我的心撐破,也許會死去,也許,會再次成爲行屍走肉。
如同蘭波一樣的行屍走肉。
我把盤腿鬆開,換了個閒散的姿勢,閉上被耀白的世界晃花了的眼睛。既然想到了蘭波,那就繼續想一想吧。
怎麼說蘭波這個人,或者說,這個我呢?說他行屍走肉其實不準確,或者說太輕了。這種模棱兩可的,無法定言的評價,是因爲蘭波這個我,對實驗的瘋狂和對人態度的溫和,對知識的執着與對遭人侵犯的隨意。
我記得,他可以毫不在意地無視所有鄙夷和惡意的攻擊在一座鄉村裡不斷徘徊,還善意地幫他們抓走了一個躲在水井裡長大就可以偷食小孩的幼小魔獸,轉眼又可以毫不憐憫地把一個人解剖得渣都不剩,只要他有興趣知道什麼,比如這個被解剖的人打的屁爲什麼和他的同鄉們不同,不是發黴蘋果味,而是發黴栗子味的?
也許蘭波本人就是一個精神分裂的人,既有輝煌強大的過去,也有吞吃仙果後失憶的落魄,也可能不是失憶,只是與我現在的情況有些類似,無法完全解封自己的那些記憶。
總之蘭波這個人是真的讓他自己,包括傳承了他一切的我都不能理解。時至今日,我藉助蘭波的記憶經驗和閱歷人脈等等,度過了很多的危機。積勃更加強大,可是我藉助蘭波還是比較多。這是因爲我遇到的敵人與蘭波結緣更深,也是因爲,蘭波的解剖術更加輕便,他對我觀察力的加持也更加實用,更加合適修爲底下的我。要知道,即便是在浩劫時在頂級戰力中修爲最弱的積勃,也是憑藉魔導士兼大弓手的修爲,才拼得“混戰之王”的稱謂的,而不僅僅是至尊殺氣。
我對積勃的記憶解封得很好,這是我膽敢在之前的大戰中指點諸位隊長級別人物,也是我膽敢在之後開大會搞說教的主要資本。而蘭波的記憶,起始於當初石明治叫破的一個“蘭波”本名,現在偶爾還會被某個字眼,某個場景,某個人物再次激活更多,然後影響我的情緒動作言語,幫我最大化地化解危機。如此,已經數次。
數次激活,可是,這團記憶,依然沒有完全解封。要是按照慣常的尿性,我想,蘭波的身份,暗藏着更大更多的陰謀。爲什麼?最大的可能,依然是積勃沒有的東西,神軀,和仙果。
我苦笑,不小心還是開始思考陰謀詭計那些了。我怎麼就不能安安心心地進行冥想呢?
因爲我是個不能自主冥想的魔法師啊……丟臉丟到神明面前了。
“不會啊,其實你的想法雖然有些危險,但是好歹是正能量。”一個穿着件輕便的襯衫套着不倫不類的綢褲,頭上長髮更是不倫不類地盤起了一個髮髻的年輕人半蹲下來,看着聞言睜開了眼睛的我,用大陸通用語說道,“至於冥想什麼的,你到這裡才幾天啊,不熟練正常的。”
我哦了一聲,虛握着一把話筒遞到他面前作採訪狀:“這位和善的先生,請問您是剛剛穿越來的嗎?還是邀請我來訪的神明?”
“哦,還沒介紹,在下豪客。剛剛偷看了你的思想和部分記憶,學了點有趣的東西,做了套衣服試穿,花了點時間,見諒哈。”那年輕人嘻嘻哈哈的,卻讓我額角流汗。
“原來是安難皇帝的神主,神明豪客,失禮失禮!”我的確非常失禮地繼續盤坐着,沒辦法,腿軟了。
“不是神主不是神主,安難那小子學盡了我的灑脫,我可管不了他,更別說和其他神民一樣恭謹服侍我,我都不知道多久沒見過他了,還不知道野到哪裡去了。”穿着不前世不今生不凡俗不神明,貌似年輕人的神明豪客嘖嘖了兩聲,然後又說了句讓我很羞愧的話,“倒是你,即便經歷過這諸多事由,見識過這諸多人物,獲得過這諸多本事,你本人卻還是這麼一驚一乍的。不要說安難那一類稍微點撥就通的,隨便換一個人物重生而來,都比你好百倍。”
在神明面前還真隱瞞不了什麼。我苦笑,卻還是站不起來,只是說道:“讓您見笑了,神明豪客先生。”
於是這位看起來很不羈的神明就真的開始捧着肚子笑了起來,笑得豪爽豪邁豪氣沖天豪氣干雲——在神明面前,多想點好詞誇一誇總不會錯吧。
豪客一直笑到我有力氣站起來,還是蹲在那裡笑得直打跌,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戳中他的笑點了。
豪客邊笑邊起身,然後舉起一手,掌面上下翻覆,而隨着他的動作,耀白的世界陡然色彩紛呈,隨他手掌一番上下顛倒。那是翻手之間天地風清氣朗美景漫漫無邊,人人載歌載舞鶯聲燕語處處和諧,覆手之間天地烏雲濁氣處處阿鼻地獄,人人爭相踐踏嘶啞怒吼處處血腥。他再哈哈朗聲一笑,再一翻手之間天地之間全是哭泣的豪客,或怒吼悲慼或低鳴哀怨或無聲流淚,再一覆手之間天地之間全是嬉笑的豪客,或恣意狂笑或嬉笑怒罵或無聲jian笑,哦不對,是淡淡地笑。
狠狠裝了一次逼的豪客可算止住了笑,手掌一握,全部似真似幻的景象都消失了,天地再次變爲一片耀白。
他嘻嘻哈哈地站起來問我:“世事滄桑,轉眼雲煙,你那積勃的身份是明瞭這個道理的,蘭波也可以漠視這個道理,卻是你總跳不出來,平白浪費了好多時間和機遇,可笑,尤其是你這樣的弱者,居然還妄圖淨化我的詛咒。”
豪客嘖嘖不斷,只是看着在他突然爆發的威壓下兩股戰戰渾身大汗的我:“於你這樣,在前世的網絡世界裡閱遍了大道理的,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那麼,我問你,你是如何想的,哪裡來的那個膽子?你那小情人也許是一位我不能觸及的大能,但是,莫非你以爲蹲在這裡想她,便能震懾了我?”
“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