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水池裡,突然就亂了起來。
幾人纏鬥在水中,像是游龍,以命相搏。
宮秋如覺得整個身體都在痛,身體的虛弱是她想象不到的,可她知道自己必須撐下去,一旦放鬆,孩子就真的會離她而去,可水下看不清,她的肚子還是被踹了一下,疼痛瞬間襲來時,她臉色徹底變了,眼神發狠,像是一頭兇惡的母狼,單手躲過先前那幾人手裡的錘子,毫不猶豫地砸了過去……
很快,水面上涌上血,一股股的,像是滴入水中的紅染料。
燕竹君瞪着眼看着,看到血,得意地哈哈大笑,只是等水面歸於平靜,她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下一刻,水面蹙然破開,露出了宮秋如陰沉的臉,她慢慢浮了上來,黑漆漆的眸仁卻像是索命的修羅,朝着燕竹君一點點遊近。燕竹君嚇得向後猛地一退,“你……你、你、你你……”怎麼可能,她怎麼還可以活下來!
宮秋如一步步靠近,她一步步後退。
直到宮秋如站在了水邊,用手撐着來到了水面上。
只是,她並沒有再靠近一步。
燕竹君驚悚的目光,卻在看到她血肉模糊的手和身下流出的血時,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宮秋如,這孽種還是沒了!還是沒了!”
宮秋如眼神狠得像是要啃了她一樣,她用手撐着,想要站起身,可試了幾次,都重新倒了下去。
她的臉白得嚇人。
卻依然固執的試了一次又一次。
她身下的血暈染開,流入水池裡,就像是一朵朵散開的花……
燕竹君這下不再害怕了,她視線突然一掃,慢慢拿起了不遠處的一塊木棍,朝着宮秋如走近!
“吱呀!”水牢的門突然在這時又被推開了,燕竹君猛地回頭,就看到李毅出現在門口,他大眼一掃看到水牢內的情景,驀然變了臉色,快步走過去,看到宮秋如手腕上的血肉模糊和身下的血,臉色黑沉的嚇人。一把把人抱起來,聲音帶着內疚與無限的悔恨,“如側妃,我帶你去找大夫!”“你不能帶她走!王爺說了,她一輩子都要被關在這裡!”
燕竹君堵住去路,聲音惡意而殘忍。
李毅一腳把她踹開了:“有什麼事我膽着!”
說完,就繞開燕竹君朝着水牢外走去,可走到門口,突然又回過頭,看向燕竹君,一字一句道:“君夫人,如側妃就算是殺了那三百人,王爺就算是恨她恨得要死也沒捨得殺瞭如側妃,你今日的所作所爲,相信王爺很、不、高、興!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吧!”
隨着石門“咣噹”一聲被關上,燕竹君的臉徹底白了下來!
李毅像是瘋了一樣不管不顧地把宮秋如送回了冼塵樓,放置在軟榻上,拉過錦被蓋好,就開始讓人去請大夫和穩婆。
宮秋如一直半睜着眼,額頭上滴落的冷汗沾溼了她額前的碎髮。
李毅悔恨地跪在地上,一遍遍地喃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是他自私,爲了自己的親人害死了這麼多人,可他沒有辦法,那些是生他養他的人,他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死在莫祈風是手裡。可真的看到被自己親手陷害的人,如今這樣躺在這裡,一種難言的內疚,就像是一隻只甲蟲,啃噬着他的良心。
還有那些故意被他忽略的,那三百多條人命。
可事情已經變成了這樣,牽一髮而動全身,他不敢,他甚至不敢告訴王爺,如側妃是冤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一切都是他和莫祈風合夥陷害的。
“穩婆和大夫就快來了……”
“……”
宮秋如沒有說話,或者說是她說不出一句話來,腹部一陣陣的絞痛,痛得她整個神經都像是被剝離,意識沉沉浮浮,可她不敢睡,孩子,孩子……
“李管家!”門外,突然傳來一道不安的聲音。
李毅身體一僵,有安撫地說了些什麼,宮秋如腦袋漲得發疼,並沒有聽清。
李毅走出去,僕役立刻慌張道:“李管家,王爺回來了!”
臉色蹙然一變,李毅沒想到歐陽沉醉竟然在這個時候回府了,他連忙迎出去,腦海裡亂成一團,如果王爺不救……不救如側妃,他、他就把所有的實情都說出來!都說出來!
他走出閣樓的時候,歐陽沉醉已經踏入了冼塵樓,一張冷峻的臉帶着殘酷的冷漠,“怎麼回事?”
“王、王爺。”
李毅猛地跪在了地上,“如側妃……難產。”
李毅一直垂着頭,所以他沒有看到歐陽沉醉聽到他話的瞬間,臉色一霎那白了下來,高大的身體晃了晃,半晌,才穩定下來,只有一雙血眸裡溢滿了掙扎與痛苦,可許久之後,慢慢閉上,一切重新歸於沉寂。“哦,是嗎?”漫不經心的嗓音,太過冷漠,冷漠的李毅很不安,他怕,怕王爺真的會放任如側妃和孩子就這樣死去。
“既然難產,那就去請大夫吧。”
“……”
李毅眼睛一亮,立刻磕了幾下頭:“多謝王爺!”
“謝?”歐陽沉醉陰沉着一張臉盯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幾聲,“她是本王的側妃,應該不用……你來謝吧?”
李毅臉色蹙然變了,心裡莫名涌上一股不祥的預感,果然,下一刻就聽歐陽沉醉朝後招招手,立刻有暗衛出現,“既然李管家親自把關押在水牢裡的犯人放了出來,那麼,就讓他也進去感覺一下吧。”
歐陽沉醉話音一落,暗衛立刻制服住了他。
李毅沒有掙扎,他滿懷期待的希望,王爺對如側妃還是有憐憫之情的。
至少,這樣如側妃和孩子能保住。
李毅被帶下去之後,四周又恢復了冷靜,冷得讓歐陽沉醉渾身都帶着森冷的寒氣,他比過去變得更加殘暴而冷漠,他親手把自己的心凍結了起來。他低低笑了聲,只是聲音散落入空氣裡,哀傷得讓人心裡發疼。
他一步步拾階而上,走到了房間外。
推開門,靜靜地站在了宮秋如滿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卻一句話不說。
眼神冷漠的就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宮秋如早在他踏進來時,就閉上了眼,可他的視線還是讓她不舒服的皺起了眉頭。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誰都不肯退一步,最後打破這份沉寂的,是匆匆趕來的穩婆和大夫。
歐陽沉醉被請了出去,他站在門外,冷漠地望着端着熱水的婢女進進出出,那些血水,彷彿他的瞳孔,紅得駭人,他聽不到房間裡的痛呼聲,那女人,即使面臨這麼大的痛苦,依然隱忍的殘忍。是啊,如果不是這麼能忍,她怎麼會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久,只爲了給他這最沉重的一次打擊?哈!他可真是蠢啊,蠢到竟然會覺得她還算有良知,不會傷害無辜的人。
可他錯了,錯的離譜。
所以,他現在受到教訓了,還是他這一生,最深刻的教訓。
沒有人知道,當他親手把那三百多具屍體一具具埋葬時,他心裡有多恨,可有多恨,他就有多痛苦。明明已經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殘忍了下來,可爲什麼還是會痛呢?隔着一道門,他依然能夠聽到她急促地喘息聲,痛苦的,剋制的,掙扎在生死邊緣的痛苦……
他苦笑着,讓自己冷漠,讓自己無情。
三百多條人命,宮秋如,你讓本王無法不恨你!
如果,如果……她死了,也許一切都解脫了,是不是……只要她死了,一切都可以解脫了呢?
她解脫了,自己也解脫了。
無力地擡起手捂住眼睛,歐陽沉醉側身,任身體倚在了身後的門上……
許久,或者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房間裡,終於傳出了彷彿貓叫的聲音,很輕,而隨着慌亂的腳步聲,門被打開了,他面色沉沉地看過去,就看到穩婆抱着一個用布包裹着的小東西,遞到他的面前:“恭喜王爺賀喜王爺!是位小郡主!”
歐陽沉醉並沒有伸出手去,只是眼神沉沉地掃了一眼,那明顯氣息不足的孩子,“找給奶孃,好好養着!”“是!”
“怎麼?還有事?”
大夫不安地擡頭飛快看了一眼,突然猛地跪在了地上:“王爺,因爲孩子才六個多月,還不足月,側妃娘娘又難產,所以……所以……”
“所以怎樣?”歐陽沉醉垂在身側的手,連他自己都沒發現已經攥緊了。
“所以……側妃娘娘以後都不能生育了。”
大夫喊出這句話之後,幾乎嚇軟了腳,許久之後,都沒有聽到歐陽沉醉的聲音,他也不敢出聲,不一會,就聽到門被重新打開了,歐陽沉醉推門走了進去。
穩婆和大夫根本不敢多待,立刻退下。
歐陽沉醉朝着軟榻走近,直到站在宮秋如面前。
宮秋如閉着眼,可歐陽沉醉知道她醒着,她的呼吸因爲生產消耗了所有的體力,呼吸急促的彷彿就要隨時斷掉,歐陽沉醉眼神裡掠過一抹心軟,可一想到那三百多具血淋淋的屍體,他就強逼着自己狠下心。
狠狠閉了閉眼,等再睜開,已經是冷漠的無法言喻。
他慢慢俯下身,低沉的嗓音彷彿惡魔:“宮秋如,孩子生出來了,本王會好好養着她的。”
“……”
“畢竟,她是歐陽東覺的種,本王還是她的親叔叔,本王會養着她,讓她親眼看着本王怎麼奪了她父皇的皇位,怎麼把她當做人質來威脅她!你說,這樣是不是很有趣?”
“……”宮秋如的眼睫動了動,卻依然沒有睜開眼。
“宮秋如,一命抵一命,你害了他們,本王不親手殺你,那麼……你就自生自滅吧。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的造化了。”這是他最後能對她的仁慈了。
“……”
“來人,把她扔進百蟲窟。”
宮秋如沉默地掀開眼皮,汗水浸溼了她的雙眼,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她卻是費力的四處捕捉那個小小的身影,喘了幾口氣,才勉強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歐陽沉醉,讓我看一眼孩子……”
“……”
“就一眼。”那是她的孩子,她的骨血,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
歐陽沉醉的身體似乎僵了僵,許久,才慢慢俯下身,緩緩吐出兩個字:“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