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會試的時間一貫是持續三天,三天裡,李修都是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度過。身爲主考官的柳夫子百事繁忙僅僅露一次面,再只有送飯的雜役是這三天裡唯一能讓李修看到的會喘氣的動物。
三天的時間匆匆而過,讓大唐士子興奮異常的恩科很快就要結束。看着漸漸西沉的太陽,李修早早的就收拾好行李,等待着代表恩科結束的鐘聲敲響。
沉重的洪鐘大呂敲響,李修等待了片刻,見沒人來告之他離開,自己提起不多的行禮,緩步走出只有他一人的考房。
不知道是傅堅有心,還是柳夫子刻意的安排,小六子已經在房間外擡着軟榻等候李修。
坐上軟榻的李修隨着散場的士子人流緩慢的向着貢院外走去。和灰頭土臉卻意氣奮發的普通士子不同,李修乾爽的彷彿沒有經歷近乎地獄般的三天,但他不時緊皺的眉頭,卻說明着他的心情不是很愉快。
士子依舊恭敬的爲李修讓開去路,李修笑臉客氣相迎,讓人看不出心中的不快。
離開了貢院,回到定國公府,李修連續接受了幾天真情實意的祝福,只是每每和定國公的目光相遇,對方眼中若有若無的笑意,讓李修心中很是彆扭。
“還不都是你們安排的?過幾天,若沒有給我一個恰當的解釋,就有你們好瞧的。”
李修腹誹中的白眼,盡數惹來沈彥一陣爽快的大笑。
恩科本身就是特例,但此次恩科之後判卷的速度,在大唐來說就更是一個特例了。
不足旬日,此次恩科的名詞金榜就已經張貼道朱雀門外的城牆上。當然,李修早早的就知道,今科進士二甲取士十二名,三甲取士四十五名,李修的成績在二甲之中,這是早就從沈彥口中得到的消息。
所以,當金榜張貼出來,禮部報喜的雜役來到定國公府門前時,李修心中的喜悅之情並不是那麼的濃重。
進士及第的名頭雖然響亮,卻不是自己真才實學所得。李修不是清高,他可以安然領受這份榮耀,卻還沒無恥到用這份榮耀四處舔臉炫耀的程度。
早早準備好的成筐的喜錢撒出去,換回來左鄰又是一聲聲真假摻雜得恭喜。李修在這份熱鬧中,悄悄的來到定國公的書房。
定國公正老神在在的捧着一本書品着讀着,對與李修的到來似乎並不太意外,微微一笑,示意李修坐到對面的椅子上。
“這個時候,總該告訴我你們的打算了吧?”李修屁股還沒坐穩,急切切的問道。
定國公沈彥放下手中的書冊,笑了笑,道:“這是你老師的主意,老夫不瞭解事情真相,無法爲你解惑。你還是去找你哪位好老師去問吧。”
李修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問道:“我若去問恩師,他該不會也這麼說吧?”
沈彥聞言大笑,道:“好個聰明的孩子。既然心中明瞭,何必多次一舉的發問?安心等待就是了,誰還能害你不成?”
李修心中苦笑,這兩位老人倒是不能害他,但卻難免會有何他想法相左的地方。
不管怎麼說,金榜題名是好事。李修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惑,享受着衆人的恭賀。朝廷對待金榜
題名的士子自然有一套成熟的定例。李修去禮部參加驗明正身之後,等着所謂的殿試開始。
大唐的科舉取士,二甲中第之人不是不分名次,而是需要在殿試之後,由當今天子親自定下名次。頭名的自然是狀元,榜眼次之,探花第三。李修沒想着什麼狀元榜眼之類的一甲,但他是二甲中人,參加殿試是朝廷的規矩。李修想的更多的是參加完殿試,吏部選官之時,能不能得到理想的兵部官員的位置。
恩科成績出來的很快,殿試卻拖拉下來。從沈彥口中得到一個“不確切”的消息,據說是北燕安家又開始不老實了,屢次叩邊,朝堂大臣正商量着對策,所以殿試就被拖了下來。
當然,沈彥自稱的不確切的消息十有八九就是正確的消息,當然,這也解釋了爲何李修代領士子叩金鑾告御狀時,明明是沐修之日,爲何太極殿內還有那麼多朝堂重臣存在的原因。
只是那都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情了,就連李修身上的傷都好的七七八八了,最終是打是和的結果還沒有爭論出格結果,偏偏所有人都還是一副習以爲常的樣子。這不僅表現出大唐朝廷緩慢的節奏,也間接體現出弘泰皇帝對朝廷掌控太過無力。
不管等待了多久,朝廷恩科的殿試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在大唐萬千讀書人的矚目下,禮部終於確定了朝廷殿試的具體日子。剩下就是衆人期待新科狀元的新鮮出爐了。
同一年連續進行兩次會試,出現兩個狀元榜眼探花,李修心中惡意的猜想,是不是到時候稱呼狀元郎時,還要在前面加上大小兩個字?
李修沒想過狀元榜眼探花三個榮耀的光環會花落誰家,他只能肯定不會和他有半點關係,進士及第已經讓他心中沒什麼底氣,索性樂呵呵的等着看笑話。
直到在禮部學習完陛見的禮儀,準備去參加殿試的前一天,李修還在帶着幸災樂禍的心思等着看狀元郎的笑話。
可是柳夫子忽然到來,扔給他一片關於兵事題目的策論,卻讓他有些摸不到頭腦。
“老師,您可沒教過學生如何寫策論啊!”
在定國公沈彥的書房,李修面對柳夫子和定國公兩位朝廷重臣,直截了當的問出了心中所疑。
柳夫子顯得有些痛心疾首,道:“知道你不會寫策論,才讓你事先找槍手。不然,明天的殿試,老夫這張老臉就要丟到家了!”
“您是說……,這是明天殿試的題目?”
李修打量着手中兩指寬的小紙條,充滿懷疑的問道。柳夫子連連點頭,李修心中泛起苦笑。
“好一個神通廣大的柳夫子!”
作爲恩科主考官,能夠拿到試題,還在李修的想想之中,但是,殿試前一天,柳夫子竟然能夠拿到殿試的題目,這未免有些太無法理解了。
未等李修細想,柳夫子就是一個爆慄敲在李修頭上,“胡思亂想什麼呢?還不想想怎麼做好這篇文章,太極殿的殿試時,可別給我老人家丟臉。”
李修斜了柳夫子一眼,悻悻道:“還不是你們惹出來的麻煩?讓我參加明算,怎麼可能有這等風波。你又沒教過我如何寫策論,讓我怎麼落筆?這般時候了,去那找
代寫文章的槍手去?”
柳夫子不自然的乾笑一聲,道:“老夫也沒想到隨便做出來的答卷,竟然能讓你進入二甲。原本以爲給你混個同進士出身就好。不過……。”
柳夫子變戲法一樣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片來,在李修面前晃了晃,道:“老夫想到了你不會策論,所以……,就由老夫代勞了。”
李修苦笑着,結果紙片。他不清楚柳夫子口中的意外是真是假,不過事到如今,埋怨也解決不了問題,只能儘快背牢柳夫子代筆的策論。
一千餘字的古文,雖然繞口,但有一晚上的時間,全文背誦下來,倒是不成問題。
第二天一早,李修頂着黑眼圈來到了禮部,讓他竊喜的是,高中二甲的十二名進士盡數帶着黑眼圈,看來在殿試巨大的影響下,其餘十一位士子盡數失眠了。
在禮部官員的帶領下,十二位中第士子經過了唱名叩拜等繁雜的程序,進入了太極殿內。
寬敞的太極殿內,早以擺好了十二張書桌,不知道出自哪位宮女之手,石硯內磨好的濃墨還帶着幾分淡淡的馨香。
書桌離弘泰皇帝的龍椅很遠,遠的讓李修看不到高舉龍椅上的弘泰皇帝的臉色。
想李修一樣大膽的敢去窺探龍顏的士子一個都沒有,哆哆嗦嗦畏畏縮縮的低頭看着微微顫抖的雙腿,是衆多士子相同的動作。只有李修一人高昂着頭顱向着上方打量,陪伴在弘泰皇帝身邊的高傑眉頭皺了起來,呵斥的話語道了嘴邊,想了想,又好似一無所覺的嚥了回去。
李修這是第二次見到弘泰皇帝了,相比第一次的劍拔弩張落得一身重傷,這次要輕鬆得多。
弘泰皇帝當看但看到了對他行注目禮的李修,不以爲意的微微一笑。
見識過李修的執拗,包括高傑都不想在這個重要的日子節外生枝,自然就更不會有別人站出來呵斥李修。
殿試順利進行,在弘泰皇帝說了幾句類似國家棟梁之類的場面話後,大豐二十二年第恩科殿試正式開始。
包括李修在內,十二位士子落座後,內侍高亢尖銳的聲音宣佈着今科殿試的題目,非是詩詞歌賦,僅僅是一道策論,毫不意外的就是柳夫子在昨晚送到他面前題目。
李修心中五味交雜,下意識的向着陪伴在弘泰皇帝身邊的柳夫子看去。正巧,柳夫子在和弘泰皇帝對視,兩人默契的點點頭,雖然看不清兩人的表情,但李修心頭忽然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照本宣科而已,李修懸腕執筆,飛快的在雪白的紙張上默寫着前一天晚上背下的策論。爲了不露餡,李修刻意的停停寫寫,偶爾還擺出一副皺眉苦思的模樣。
相比會試,殿試的時間很短,只有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之後,內侍不容分說的收走每個人的試卷。
殿試沒有糊名謄寫等程序,也沒有落榜只說,只需要當今天子御覽一遍,確定下十二人的名詞,就算結束了殿試。當然,御筆欽點的頭名,就是今科的狀元。
等待的時間不長,當內侍拉長了聲音在太極殿前唱出今科恩科士子的名次時。站立在太極殿前石階下的李修,卻傻傻的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