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煙從沈瑜裡拿到周音的電話,想了想,她拔打電話與碼。
電話沒有接通,她的心劇跳。
電話又響,那端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
“喂——”她說。
顧煙的心劇跳,她清了清喉嚨,對電話裡的她說,“我是顧煙。”
“你找誰?”電話那邊似乎沒有明白過來。
顧煙抓着電話,“我找周音。”
“我就是。”停了停,她說。
顧煙覺得自己的喉嚨喑啞,她沉默一會說不出話,周音問,“喂?”
“周音,我是顧煙,”顧煙說,“我想跟你見一面。”她急忙說。
周音似乎怔了一下,過了許久,沉默讓顧煙的心像被什麼抓住,她幾乎懇求地說,“我想見你。”
停了停,那邊說,“嗯。”
“就在你家附近的咖啡廳?”顧煙問。
問完才知說話魯莽,她本來想周音要照顧小孩,所以選了這樣一個地址,但這樣一說,主會讓人覺得她一直在關注周音,連她住在哪裡也知道。
周音似乎意識到顧煙在尷尬,她笑說,“好,我要照看小孩,就在附近餐廳吧。”
掛上電話,顧煙撫着臉。
她的臉頰燙,緋紅,也覺得自己愚蠢。
可是,她已經給周音電話,跟她約了見面。她飛快地換衣服,又洗了個臉,化妝。站在鏡子裡覺得衣服顏色太鮮豔,又去換了一套淺色衣裳,站在鏡子裡看了看,仍然覺得不滿意,又換了一件淺色襯衫跟一件米色褲子。爲什麼要把自己打扮得對女性沒有敵意,一另中性打扮?
是不想讓周音覺得她刻意找她出來炫耀?
然而周音也不笨,她忽然給她電話,周音難道不明白她爲什麼找她出來?
她站在鏡子前,嘴角牽起,譏笑自己。
捋了捋頭髮,她關上門走出去。
說只想跟沈瑜有一個孩子,不在乎他是不是等周音離婚,然後跟周音結婚?
如果不在乎,她爲什麼要給周音電話?
這不是在跟她談判。
讓周音以後不要再糾纏着沈瑜。
到底是沈瑜糾纏周音,還是周音纏着沈瑜。
誰知道呢。
顧煙撫了撫臉,站在電梯裡,對着電梯牆壁看,一個蒼白女人,臉上塗着胭脂,卻仍遮不住臉上那抹蒼白,她緊抿着嘴脣,因爲嘴脣顫抖,所以牙齒咬着嘴脣的下脣,手緊緊拎着手袋,眼神空洞而迷茫,但空洞裡,又飄着光亮,那是一抹堅毅的可笑的要去跟情敵談判的亮光。這絲光堅定,不能跟情敵妥協。
然而,她要跟周音說什麼?
請你離開沈瑜?
或者,沈瑜已經跟我結婚,請你不要再糾纏沈瑜。
還是要跟她說,我愛沈瑜,請你不要找沈瑜。
無論哪一種語氣,聲音怎麼冷漠驕傲,也顯得自卑。或者是卑微。
她用手用力撫着臉,抹了抹臉,像要抹去臉上那抹蒼白,那抹灰黯。
她叫了計程車,到了餐廳,剛找位置坐下,周音就從街對面走過來。
她穿着一件薄毛線,休閒褲,一副悠閒溫和的氣質,帶着已經結婚生活幸福的女人的那種嫺靜溫婉。
顧煙有些呆,她是來找周音談判,氣質上卻輸給周音了。周音比她鎮定,她沒有刻意去化妝,只是塗了一點口紅,一頭髮秀隨意綁在腦後。
“喝什麼?”顧煙見到她,也不客套,拿起菜單就問周音。
她說,“一杯咖啡,一份日式麪包。”
她對顧煙笑笑,“還沒有吃晚飯。”
顧煙語氣結巴,她勉強笑了笑,“傭人請假?”
“不是,”她說,“跟秦羽談話,所以耽擱了吃飯。”
顧煙點點頭,假裝在看菜單。
周音溫和地笑了笑,她說,“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跟秦羽談什麼?”
顧煙詫異擡起頭,望着周音溫和卻又帶着逼人的目光似,她有些無言以對。
她說,“我讓他離開飛荷。”
顧煙怔怔看着周音,她的額前有幾縷縷頭髮飄下來,溫柔燈光下,她有一種靜謐的美。認真她,她的神情沒有以前的紅潤,而是些許蒼白,但仍然美麗。
周音微微笑,但已經不是剛纔那種笑,而是在溫柔背後有另外一種嘲意。她說,“你叫我出來,不就是想聽我跟秦羽的故事嗎?”
顧煙尷尬地笑了笑,她不是鼓着勇氣來審問周音嗎?怎麼被周音反駁了?
周音問,“你來找我,是因爲沈瑜?”
不等顧煙回答,周音又笑,“你跟沈瑜的事情,你何必找我?”覺得有些好笑,笑意裡也透着好笑。
顧煙一怔,臉上有些火辣。
她擡起眼晴,看着周音。想了想,她對周音說,“請你不要找沈瑜。”
周音沒有吃驚,她也看着顧煙,顧煙被周音平和的目光注視,有些氣結。憑什麼周音一副平靜,彷彿她纔是小人?
可是,她是沈瑜娶的妻子。
她挺起胸,雙手擱在桌上。她說,“請你不要找沈瑜。”堅定地。
周音笑,她微微笑說,“我沒有找沈瑜。”
“沒有?”顧煙語氣吃驚,想掩飾但被周音聽出來。
她說,“你來找我,就是想質問我跟沈瑜?”又笑,對顧煙擺擺手,“哦不,是想質問我?”
顧煙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沒有搞清楚就來審問周音。然而聽周音語氣不像是她糾纏沈瑜。那麼,周音跟沈瑜是怎麼有交往?
顧煙的腦海越來越清晰,一股火騰地竄上腦海。她的手在發抖,眼晴染着恨意。不想被周音見到,她低下頭,緩緩捧着咖啡,要手在抖着,咖啡在杯子裡搖晃。
她放下咖啡,吸了口氣。她說,“不管是不是你找沈瑜,請你不要跟沈瑜聯繫。”
周音在喝着咖啡,聽了顧煙的話,她擡起頭,頭微微偏着打量顧煙。她的眼神溫和平靜,又帶着一些憐惘。
憐惘?
啊,是在憐惘顧煙嗎?
顧煙怔怔打量周音。她感到在周音面前,她永遠輸給周音。就算周音跟秦羽的婚姻有了第三者,秦羽另外有一個女人,但周音仍然沒有像那些丈夫在外面有女人的妻子一樣,對別人絮絮叨叨,指責那個女人,自己也像個怨婦。
怨婦都不會美,但是她接受秦羽有另外的女人,她只是跟秦羽說讓他跟那個女人分手。至於是用什麼語氣跟秦羽說這個要求,顧煙不知道。總之,顧煙覺得她的修養比不上週音,如果她的修養跟周音一樣,她就不會跟沈瑜爭執。
因爲不屑。
不屑跟沈瑜爭執。
哈,原來她跟沈瑜,都比不得周音靜默,都沒有周音那份修養。她跟沈瑜,一兩句話就兩個人爭執,冷臉。
認真想了想,她跟沈瑜有沒有說話兩個人不冷着臉,沒有互相嘲諷的時候?
她支着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她苦笑。
她跟沈瑜都不像周音,她跟沈瑜都被情緒支配。
哈,憑什麼要來找周音談判?
現在,氣勢上她就輸給周音。周音直接告訴她,她讓秦羽跟飛荷分手,也告訴她,她沒有找沈瑜。
那麼她還不明白嗎,感情的事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如果她有什麼想法應該找沈瑜談,而不是來找她。
顧煙有些訕訕,有些氣忿。周音這麼無動於衷,這麼不動聲色,這麼平靜,她這麼溫和,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但一直帶着這麼溫和的笑意是不是也更冷漠,沈瑜的冷漠是沒有經過修飾,是昭然若揭,周音,啊,周音,周音的冷漠是陰沉的冷漠?在溫和的笑意背後帶着的一種冷漠,認識她的人都對她這種溫和笑意着迷,然而顧煙卻覺得周音的溫和笑意是一種冷漠,那是一種不動聲色的微笑,冷眼看着她和沈瑜,也冷眼看着自己和秦羽。人跟人的關係,在周音心裡,是不是沒有波瀾。
顧煙忽然覺得周音不喜歡沈瑜,不喜歡秦羽,她最喜歡的人是她自己。
顧煙打個冷顫。她擡起頭,對周音說,“對不起,我先走了。”
周音淡淡地看顧煙一眼,對顧煙說,“如果你不相信沈瑜,你就跟沈瑜離婚,不要這樣叫一個女人出來。”
什麼意思?
顧煙瞪大眼晴。
“你不相信沈瑜,你跟沈瑜在這樣的婚姻裡你會快樂嗎?”她問,語氣帶着尖銳。
顧煙從沒想到周音說話也會這麼尖銳,她一時沒回過神,半響,她對周音說,“你是說讓我跟沈瑜離婚?”
她笑,“如果不快樂,爲什麼不離婚?”
哈,離婚?
顧煙氣得用手撫着額頭,站着身子像轉着圈。她說,“你讓我跟沈瑜離婚?”盯着周音。
周音淡然地迎視她她的目光,仍然微微笑。她說,“不快樂的婚姻,爲什麼不離婚?”她的眼晴像貓一樣銳利,盯着顧煙。
顧煙的心像被人揪着,僵滯,吃痛。周音看她的眼神,彷彿看穿她爲什麼跟沈瑜結婚,也看穿沈瑜在婚姻裡怎麼對她。
她像被人抓住缺點,挾持她。她離羞成怒,尖聲說,“你爲什麼不離婚?”
周音驀然擡起頭。
她銳利着嗓音說,“秦羽跟明星在一起,你爲什麼不離婚?”她咬牙冷笑,“大家都看了這個新聞,你以爲別人不知道秦羽有另外一個女人嗎?”
她找話反駁她,因爲太過生氣,所以語無倫次。
她紅着脖子,搜尋着着語語刺向周音。
周音沒有生氣,她淡然地看顧煙一眼,語氣淡漠。她說,“離婚?”
又搖了搖頭,笑了一笑。她說,“我不離婚。”
“爲什麼?”她問。
周音說,“因爲秦羽愛我。”深意地看顧煙一眼。
“愛你會有另外一個女人?”顧煙無語。
周音忽然笑了,露出好看的牙齒。她像第一次這麼坦誠對別人微笑,放下心裡戒備。她看着顧煙,對顧煙聳聳肩。她問她,“你以爲有百分之百的愛情?一個男人說愛你,就是一心一意愛你,對別的女人也不看一眼?”
顧煙沉默。
周音說,“秦羽喜歡我。”她笑着,笑裡帶關諷刺。也不知是笑秦羽,或是嘲笑自己。
“他的喜歡是分給幾個女人。”顧煙說。
周音點頭,她說,“但他仍愛我,雖然不是百分之一百的愛我。”
顧煙不知要說什麼,覺得內心酸澀。
周音說,“沒有百分之一百的愛情,純粹的愛情。”
顧煙看了周音一眼,張了張口,卻沒有說話。她心裡說,沈瑜愛你,他一心一意愛你。他沒有別的女人,我們結婚,他仍然對你保持忠誠,不管是心還是身體。
沈瑜愛你。顧煙看着周音在心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