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她打開門。
“你得讓我明白我對你是什麼感情。”
“什麼意思？”
“我要知道對你是什麼感情。”
她倚在門口，斜着眉打量他，嘴角牽着冷笑。
她說，“不可笑嗎？”看着他，“丈夫對妻子是什麼感情？”
“對不起。”他低下頭。
她一怔。
他會跟她說對不起？
她放緩語氣，沒有剛纔那麼灼灼逼人。“你走吧。”她說。
他朝她走過來，眼晴凝視她。他帶着懇求，“我現在不想談離婚。”他說。
她不出聲。
他說，“大哥似乎跟尹陌接近，母親擔心沈家股份落入大哥二哥手上。”他皺着眉，對她傾訴。
他有煩惱的事情，公司的事情，沈家的股份，經不起母親對他一次次苦口婆心加惱怒，責令他跟她聯手，不能讓大哥二哥拿走沈家所有股份。
然而這跟顧煙有什麼關係？
她太計較，她只在乎沈瑜是不是愛她。
顧煙看着他，打斷他的傾訴。她說，“你走吧。”她不想聽。
他詫異地擡起眉，眼神有些錯愕，顧煙呆視他，他略微有些尷尬，覺得剛纔失態。他說，“這是我與沈家的事情，不應該對你說。”
她笑，覺得他也喝了酒，怎麼說話這麼語無倫次。什麼叫是他跟沈家的事情？難道她不是沈家的媳婦？
她不想指責他，也不想糾正他話裡的錯誤。她溫和地說，“我想休息。”
他點點頭。
他走出去，走了幾步又轉回頭。走廊的路燈在背後，像一盞明月，昏暗黯淡。
他的身影投影在面前，影子在地上，像是在匍匐，那麼寂寥。
她覺得悽酸。
如果他喜歡她，她是可以原諒他，然後兩個人在婚姻裡一起生活。她會等着他慢慢喜歡她，然而他一次次找她，卻沒有說出要讓她留下的理由。
他說，“我不同意跟你離婚。”看着她。
她就要動容，融化在他那深邃的眼晴裡。
她沒有說話，關上門。
她剛走到客廳，就聽到有人敲門。
以爲是沈瑜，她不由得沉下臉。
門外又敲門，她煩躁。
既然不喜歡她，也說不出對她是什麼感情，不如兩個人分手。他寂寞，可她高估自己的能力，她並不能慰藉他的寂寞。
“顧煙。”
啊，是小姨。
顧煙急忙去開門。
程雅上下打量她，一邊轉頭看着電梯。
“沈瑜走了？”她問。
顧煙點頭。
程雅說，“我在走廊見到他。”停了停，看着顧煙，“他在搭電梯，如果你不想離婚，現在追過去，到了樓下能趕到沈瑜。”
她勉強笑一笑。“你不是讓我跟沈瑜離婚？”她說，轉身走回客廳。
程雅嘆氣。“你那麼喜歡沈瑜。”
顧煙緩緩喝着咖啡，站在窗前。窗外的月光像風一樣在天空飄曳，冷淡的，靜寂的月光。
不一會，小區樓下走過一個人影。
那個身影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擡頭望公寓這邊望過來。
顧煙呆怔地看着他，沈瑜也站在樓下看着她。
程雅走過來，往樓下看着。她問，“要不要留下沈瑜？”
顧煙搖頭。她放好窗簾，走回客廳。
心裡焦躁，在客廳走來走去。
程雅只覺得眼前有一個身影飄着，她說，“你能不能坐一會？”
顧煙看着小姨一眼，捧着咖啡走回沙發坐下。
程雅說，“我覺得沈瑜是真心不想跟你離婚。”
顧煙沉默。
程雅又說，“也許，沈瑜喜歡你。”
顧煙擡起頭，“他喜歡我？”諷刺地笑。
程雅嘆了一口氣。她說，“他很傷心。”
“你在替沈瑜做說客？”她皺眉。
她說，“你可以跟沈瑜談談，他是不是喜歡你。”
顧煙擡起頭，認真打量小姨一眼。她放下咖啡，雙手交疊放在胸前打量她。過了一會，她聳聳肩膀對程雅冷哼。“小姨，你想知道沈瑜爲什麼跟我結婚嗎？”她問，嘴角帶着對自己的嘲諷。
“爲什麼？”她問。
顧煙冷笑地聳聳肩，用手撐着頭，彷彿要想很久，才能想起沈瑜爲什麼跟她結婚。她嘴角的嘲諷消彌，添上一抹苦澀。她說，“沈瑜寂寞。”
程雅擡頭。
她繼續說着，“沈瑜以爲周音跟秦羽婚姻幸福，周音要跟秦羽生小孩，”揚起一條眉毛，“所以沈瑜寂寞。”
程雅默然。
顧煙像按着自己的胸口，把話繼續說完。“你覺得沈瑜傷心？他只是不想一個人待在婚姻，那樣會寂寞，他想抓一個女人跟他待在婚姻裡。”
“你們在婚前這樣談論過婚姻？”程雅問。
顧煙聽得茫然，擡起頭看着程雅。
“沈瑜說寂寞，所以你答應跟沈瑜結婚？”程雅問。
顧煙沉默一會，手轉着咖啡杯，過了半響，她點頭。
程雅氣結。
她嘩地站起，不想再跟顧煙說話。
她走到廚房，煮了一杯咖啡，捧回房間，砰地摔上門。
顧煙一個人在客廳，呆呆地坐着。
她的手撐着沙發扶手，手心支着下巴，想了很久，想想着跟沈瑜一些婚姻回憶，她跟他的甜蜜。然而除了兩個人冷着臉，她跟他沒有回憶。
從窗戶看見的月亮，月亮旁邊有一些淡淡的雲，那些雲染着清冷月光，連雲也變得這麼冷漠，就像沈瑜的臉。她對着那抹雲笑了笑。
程雅打開門，見顧煙這副模樣。她心酸，走過去問她，“還好嗎？”
顧煙轉過頭。
她說，“一個人在傻笑，像失戀。”聳聳肩。
顧煙溫柔地說，“我想找一份工作。”
是的，沒有婚姻當然要找工作，女人不能這樣一無所有。
“要我幫忙？”程雅問。
顧煙搖頭。
她說，“也不能一直怪沈瑜，他喜歡周音我們都知道，”小心地看了一眼顧煙，“喜歡一個人也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他也不想這麼喜歡周音。”程雅想到在走廊見到沈瑜，他臉上的黯然，總覺得沈瑜捨不得顧煙。
顧煙沉默很久。
咖啡涼了，她起身去熱咖啡。
程雅要回房間休息的時候，顧煙忽然對程雅說，“小姨，你想不想知道我爲什麼跟沈瑜離婚？”她主動說起。
程雅一怔，眼角又小心瞥着顧煙，想打量顧煙的情緒。
顧煙會意，她笑了笑，“我沒關係，我沒有失心瘋。”
程雅問，“你覺得你跟沈瑜離婚不會傷心？不會消極？”
她擔心顧煙會放縱自己，會消極，像那些女人一樣埋怨，她不喜歡女人這樣，像個怨婦。
她照顧煙的情緒，每說一句話都在打量顧煙的神情。顧煙只好對程雅勉強笑了一笑，她說，“小姨，我會傷心，但我同樣會繼續找工作，而不是到酒吧去做舞女，不會去做小姐。”
程雅吁了一口氣，彷彿得到顧煙的寬慰。
她說，“你喜歡沈瑜，而沈瑜也不想跟你離婚。”她看着顧煙。
顧煙喝着咖啡，過了半響，她說，“我跟沈瑜離婚也並不是因爲他喜歡周音。”停了停，又沉默。
程雅看着她黯然的臉，她說，“如果沈瑜做出努力去喜歡我，然而仍然沒能對我喜歡，我不怪他。”又喝了一大口咖啡。
程雅聽着她說下去，“沈瑜沒有做出努力，沒有努力去喜歡我，這讓我灰心。”她說。
窗外的雲層在緩緩飄動，程雅想安慰顧煙。顧煙反而說，“明天不是要上班嗎？”對程雅眨眨眼晴，“我睡客房。”
程雅張了張口，沒有說出話。
顧煙走到客房，她站在窗前往下面望去，沈瑜已經走開，他並沒有在樓下等。成年人的愛，一旦被拒絕，就不會拿出耐心去懇請對方。
她苦笑。
第二天一早起牀，程雅比她更早起，做好了早餐。
小米粥跟幾樣小菜，每樣小菜香氣撲鼻。
顧煙很餓，撲到桌上就要吃飯。
程雅拍開她的手。
“刷牙，洗臉。”她說。
顧煙撒嬌般看程雅一眼。
程雅笑，“去。”
等顧煙刷完牙洗臉出來，程雅已經吃完早餐，就要上班。
“中午一起吃飯？”程雅打開門，又回頭問顧煙。
“我要去找工作。”顧煙說，“到時找你。”聳聳肩。
程雅點點頭，關上門。
門一關上，顧煙疲憊地靠在椅子。
她嘆氣，跟沈瑜離婚，更加要把精力放在工作。一個女人只能靠一雙手，結婚仍要需要工作讓自己獨立，離婚也仍然要工作。
她沒有資色，不可能找到哪個男人願意讓她做情人，給她買房子，讓她在房子裡等着他回來。然而做情人也是一份工作，看着老闆臉色。自認做不好這份工作，所以只能撲到人才市場，看着報紙上那些招聘。
投了簡歷，面試。看着走廊那麼多男女等着面試，她覺得灰心，如果不是尹陌給她一份工作，她自己的能力是否能找得到一份工作？
然而步出寫字樓，接到電話。是另一家公司，上次面試之後，通過，讓她改天過來上班。
興奮之餘，居然沒有問職位是做什麼。
但讓她做打字員文員她也願意，這是她沒有靠別人自己找到的第一份工作。
真是讓她啼笑皆非，女生在步出社會就已經長大，而她似乎是在跟沈瑜離婚才長大，看，這是她自己找到的第一份工作。之前雜誌社做編輯，那是因爲尹陌的面子。
程雅打來電話，說要趕設計。
“午餐只能是喝咖啡。”程雅嘆氣。
顧煙笑，“我給買午餐。”
見她聲音有些歡快，程雅放下心。她說，“另外再買一杯棉花糖咖啡。”
她又笑。“那是小女生的咖啡。”
程雅在電話里長嘆一聲，“我想做一個小女生。”又說，“長大之後如果應付不了一份工作，會在同事面前擡不起頭，也會在會上被老闆責罵，誰要做一個成年人。”
一定是工作太有壓力，老闆呼喝，不然程雅不會對顧煙這樣嘆氣。
在顧煙心裡，小姨一向瀟灑。
然而在工作面前，就算是不羈的人也要低下頭，認認真真把工作做好。尹陌痞氣吊兒郎當，但面對工作也仍然認真。
想到尹陌，顧煙忽然想起，那天他跟沈瑜打架，她之後也沒有去找過他，不知他有沒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