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你不願意養我,還不許別的男人養我嗎?”她裝輕鬆,開起玩笑。
是要揮走這煩悶的氣氛,這一步一步探着人心,她不許這個話題再談。
“還在找工作?”他問。
“嗯,”她說,“真給你丟臉,沒有一家公司願意要我。”
“你也說怕丟我的臉,不如就像花瓶待在家裡,每天付着領薪水。”
“沒有人會認得出我,別人不知道我就是你的未婚妻。”
那天訂婚拍的照片,化妝師給她化了淡妝,但很巧妙遮住了她本來面貌,讓她看起來像另一個女人。
如果沈瑜沒有叮囑過化妝師,化妝師不會這麼擅自做主。
其實她並不適合那個妝,這讓她的臉看起來呆僵,沒有神彩,在化妝品的遮掩下,重新勾勒出另一個女人。
用化妝改變她妝容後的她,像誰?
現在想來,仍覺得刺心。
那個妝容讓她看起來像周音。
口紅,胭脂,香水,都是以前周音用的牌子,化的淡妝也是周音以前的淡妝。
她只不過是擺一個影子,然後把周音的靈魂添在她身上,然後就這樣,他跟她拍了一張訂婚的照片。
那件禮服,也是按照周音的尺寸,周音比她高,所以那件禮服裙搖曳到地上,造型師也注意到她的尷尬了吧,所以想轉移她的視線,說她漂亮。
打工總會有委屈,做未婚妻這份工作也如此。
他是老闆,她是工仔。
千萬不能連心也輸了,她暗暗想着,更加咬牙。一定,不能先低頭說喜歡他。
沈瑜不是個多話的人,下班就待在書房。有時半夜睡醒,顧煙推開書房的門,沈瑜仍在工作。
這麼寄情於工作,一定有原因。
何必多問,添心酸?
有天見他看着一張照片發呆,顧煙也不動聲色地把房門關好。
周音嫁的男人是個世家子弟,偶爾兩夫妻出席活動的照片刊登在報紙。顧煙是在打理房間清潔衛生,才知道沈瑜有一個愛好,把周音有關的消息都收集起來。
他是在等她離婚?
顧煙苦笑。
生活仍要這樣不動聲色過下去。
再這樣生活下去,人也很容易老吧。
心裡不是存着氣,也不是妒忌,而是漸漸的一種麻木。
她一直在找工作,沈瑜從開始的嘲諷到現在已經對她皺眉,揚言,“你只要做好未婚妻這份工作,還怕不夠薪水?”
不去工作能做什麼,每天等着他下班?上班就在公寓學做飯,修剪院子花草,瞧傭人看她的古怪神情?
她覺得悶。
一種院子的花盛開得很美,魚池裡的魚在嬉玩,花影燈照,藍天白雲倒映在水上的悶。
一切,都是這麼每天如此,這麼平常,這麼的被人無視。
他常常加班很晚回來,她坐在沙發等他。
其實每天,她都坐在客廳等他回來,聽到他的開門聲,她就立刻跑回房間。
那是一種心安,一種無可寄託心魂的尋找方式。
又是半夜,電話響了。
沈瑜沒有回來,是誰打來找他?
肯定是找沈瑜,她沒有朋友。
“誰?”她拿起電話聽筒。
“是我,”那邊熟悉的聲音說,“你要不要出來?”
“你在哪裡?”她問。
沈瑜的聲音像半醉。“半島酒吧。”
顧煙呆半響,掛上電話。
她拿起外套就出去,打開門又跑回來,化了個淡妝。
她不要看到他悶悶不樂,既然她不能讓他開心,那麼就讓他不用整天對着她一張同樣悶悶不樂的苦臉。
很細緻的化妝,胭脂暈染在兩邊臉頰,口紅像女生心事,半撐開地,害羞地,含情地悄悄抿在脣上。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約她。
雖然他喝醉了。
有什麼關係?
只要是他約她,她樂意赴約。
對着鏡子,一雙明眸也染上光亮,泛着點點要濺出的情愫。
夜涼如水,她不想打擾別人,沒有叫醒司機開車,獨自到街外叫計程車。
神志恍惚出門,到了酒吧,付車資,下車。
打開酒吧門,喧譁撲面而來。
喝醉的一個女生在歌唱,低低傾訴,輕鎖着眉,讓人想走上舞臺擰開她眉宇蹙起的心事。
顧煙吸了口氣,四處張望。
“顧煙!”沈瑜在前面跟她招手。
見到他,她立刻笑着走過去。
他一伸手,把她抓過去,按住她的肩膀,蠻橫地讓她坐在旁邊。
她有些感動。
這麼急切想見到她。
不等她把甜蜜嚥下,聽得沈瑜說,“顧煙,你告訴他,我們是不是真的已經訂婚?”
“什麼?”顧煙呆怔,心事遊走在甜蜜,一雙明眸茫然,又來不及收住眼晴裡的星光,顯得半是尷尬半是難堪,一種可恥的不好意思。
顧煙順着沈瑜的視線轉過頭,原來在沈瑜的另一邊,還有一個人。
“嘿。”不等顧煙回神,尹陌已經拿起酒杯揚起跟顧煙打招呼。
“學長?”顧煙眼晴睜大。
“你們認識?”沈瑜眯眸,冷聲問。
顧煙急忙解釋,“以前在同一個大學。”
尹陌看看顧煙,她臉上的紅暈十分含春,他取笑她,“你正在想一個男人?”
“啊,不!”她急忙揮手,低頭。
沈瑜沒好氣地瞥了她眼,只是開她一個玩笑,用得着這麼焦急跟尹陌解釋?
嚥下不爽,他冷冷地道,“顧煙,你告訴他,我們已經訂婚!”
爲什麼?她擡眸,眼晴是困惑。
沈瑜冷笑,“尹陌剛纔跟我打賭,說我除了周音不會娶別的女人。”
顧煙渾身冰冷。
一股熱情在沈瑜深邃沒有半點溫情的黑漆瞳孔裡找到答案——
他不是在約會她。
只是,找她來做一個證人。
一起牽手織網圍織成的謊言,叫做未婚妻未婚夫的謊言。
“你叫我來,就是爲了這個?”仍期待地問。
他半點希冀不給,無謂地聳聳肩,“尹陌不信,所以我要讓他相信,我沒有周音也可以生活。笑話,周音是誰,我早已把她忘記。”
她看着他,心裡苦笑。
別開玩笑了好嗎?忘了她?
是誰在默默收集周音的新聞,是誰在等她離婚?
說得卑鄙一點,他收集的新聞,就是想從中找到周音會不會離婚的痕跡,想找到她婚姻破滅的痕跡。
然後,他英雄般出手,伸手扶她一般,以從前情誼撫慰她,施與濃稠愛意,這樣,周音也會因感動而回到他身邊吧。
美好的從前回憶與愛意煮一煮,熱氣騰騰端到周音面前,周意鎖緊的秀眉會慢慢舒展。
這種幼稚的等待跟把戲,她看穿看透,嘴角勾着淺淡笑意。
她看着沈瑜,尹陌一雙眸也在打量她。
他問,“你真的跟沈瑜訂婚了?”
“嗯。”顧煙笑。
“呵,”他笑,嘆氣道,“妹子,我同情你。”
“嗯?”顧煙聽出話裡有話,故作不懂姿態。
尹陌端着酒走過來,手掌着吧檯,身子半伏在吧檯上,轉臉對着顧煙,玩味地看着她。“知道冰箱嗎?冰箱有多冷?跟沈瑜一起就是愛上一個冰箱,你被關在冰箱裡別想得到愛,關心,溫情,這些東西他沒有,他已經給了周音,你笨啊,居然跟沈瑜訂婚。”
“閉嘴!”不等顧煙搭話,旁邊飄來沈瑜冷斥的聲音。
顧煙不理他,壓下內心的起伏,笑問尹陌,“學長,你倒真會開玩笑。”
“沒人比我更懂沈瑜,我們從小一塊長大。”尹陌的目光輕輕飄向沈瑜,嘴角彎了彎,忽然眸光一冷,眼睛染着隱隱恨意,“我們只是分開三年。”
顧煙覺得沈瑜跟尹陌的氣氛古怪,既然道不同不相爲謀,兩個人可以不做朋友,但卻從小一起長大,現在又在一起喝酒,顧煙相信,尹陌那眼裡隱約閃爍的恨意是因爲沈瑜。
沈瑜無動於衷。他輕笑,揶揄尹陌,“你懂什麼,你的心裡只有恨。”
尹陌的眸深了深,但很快就恢復玩世不恭的神情,痞氣地揚脣,“我的心曾經也是少女們見到就尖叫滿心歡喜呢。”
“那現在呢?”
“我這樣是因爲誰?”
“因爲誰?”
“你知道。”咬牙,恨恨地。
沈瑜仍臉色平靜,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