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溫馨的一幕,連一旁的唐妙曲都不由地掉下淚來,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自己的父親了。
陳三喜將紅燒肉放進自己的嘴裡,慢慢地咀嚼着,他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收斂,可心裡卻忽然糾結了起來。
他想起了宇文從龍,也就是那個一直利用他的父親。雖然他也恨宇文從龍,可正如妙春子所說,宇文從龍終究是他的親生父親。
如果沒有宇文從龍,也就沒有今天的陳三喜。
整個病房裡久久迴盪着哭泣的聲音,沒有一個人說話。
直到護士走了進來,美子才偷偷擦去了臉上的淚痕。
護士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也沒有問,只是走到了陳三喜的牀邊,雙手插在白大褂裡,看着陳三喜。
“幹什麼?”陳三喜挑起一塊肥肉,又放下來,他忽然變得很沒胃口。
“東西吃好了嗎?”護士說道。
“差不多了。”
陳三喜將盤子放在了牀頭的櫃子上,伸了個懶腰。
“那我幫你測量一下體溫。”
說着話,護士就取出一根體溫計,朝着陳三喜的嘴巴伸了過來。
“不用測,我很正常,我一點也……”
陳三喜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就發現護士已經強行將體溫計插進了他的口中。
他只好閉上了嘴巴。
“你是唐妙詩?”
一直不說話的唐妙曲,忽然朝着護士走近了幾步,語聲有些低沉。
護士看了唐妙曲一眼,眨着眼睛說道:“你認識我?”
唐妙曲悲涼地笑了笑:“我怎麼會不認識你,我在襁褓裡的時候,就見過你了。”
護士一愣,失聲道:“你是妙曲?”
唐妙曲點了點頭。
“你回來了?”護士一把握住了唐妙曲的手。
唐妙曲低着頭,想說話,可咽喉卻哽咽住了。
親姐妹重逢,跟父女重逢一樣溫馨而感人。
陳三喜坐在牀上,幾乎有點懵了。
原來這個護士就是唐家的大小姐唐妙詩,難怪陳三喜覺得她跟唐妙曲有幾分相像。
本來是陌生的人,相互之間,居然一下子變得親和了起來。
陳三喜只感覺自己變成了多餘的人,變成了局外人。
他掀開被子,從牀上爬了起來,悄悄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格外的晴朗,悠悠白雲舒捲,陽光照在人的身上,非常的暖和。
在醫院的後面,有一個很大的草坪,草坪上錯布着幾條雨花石的小路,昨晚好像下了幾絲雨,草坪看上去更加的萋青溼潤了。
陳三喜在小路上慢悠悠地走着,他很想抽根香菸,可惜口袋裡連半根菸都沒有。
他很無趣地走着。
雖然還沒有把唐妙曲送到唐門,但既然唐妙曲已經遇上了唐妙詩,那就表明,自己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就可以回去跟千面娘子赴約了。
陳三喜這樣想着,他只希望千面娘子能不食言,將萬佛大殿的排布圖弄到手。
這樣的話,距離救活韻兒,又更進一步了。
草坪上的小徑不長,呈一個橢圓交叉狀,來來回回地走了幾遍之後,陳三喜發現前面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老人。
老奶奶走在老頭的後面,隔了有三四米,老頭就一個勁地往前走,也不回頭看老奶奶一眼。
陳三喜只覺得有點好玩,這兩人明明是一對老伴,可偏偏誰也不理誰。
也許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已昇華,已經不像小兒女那樣親暱了,但這份感情,卻比愛情更加的厚重,更加的堅定。
當然,也更加的自然樸實。
陳三喜忽然很羨慕他們,他忍不住加快了腳步,想走上去看看這對老人長什麼樣。
可就在這個時候,老頭卻停下了腳步,催促了一聲:“你快點好不好?”
“我走不動了。”老奶奶按着自己的膝蓋,長長地嘆了口氣。
“走不動也要走,醫生說你這個病,要多運動才行。”老頭板着臉,一點也沒有疼惜老奶奶的意思。
“你個老不死的東西,你就不能攙我一下?”老奶奶彎着腰,瞪着老頭。
“攙你?我還馱你咧。”老頭一甩手,不顧老奶奶,自己就先走出去了。
老奶奶氣的直喘氣,可又偏偏趕不上老頭。
陳三喜笑了笑,他上前幾步,拉起老奶奶的手,說道:“我扶着你好不好?”
“好好好,扶着我追上去,看我不打破那個老東西的頭。”老奶奶的嘴巴皺着,兩隻手按在了陳三喜的手上。
陳三喜平時並不經常做這種助人爲樂的事情,只是今天他覺得這兩個老人很有趣。
“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老奶奶的腳步稍稍加快了一些,身體也直了起來。
“我叫陳三喜。”陳三喜如實地回答道。
“哦,看來你父母還挺有學問啊,給你取個這麼文雅的名字。”老奶奶笑了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嗯。”陳三喜淡淡地應道。
其實這個名字並不是他父母取的。
他十八歲的時候,也就是光明市出動全部警力搜查他的那一年,他被宇文從龍找到了,免去了殺身之禍,宇文從龍將修煉異能的入門法則教授給了他,接着將他送到了一個散仙那學藝。
而那個散仙,正是雄踞北海孤島上的笑散人,也就是殺害赤月的十二個人之一。
這一段往事,若不是這位老奶奶說起自己的名字,陳三喜恐怕都要忘了。
因爲他並不太喜歡笑散人。
笑散人雖然獨居海上,但極其自負,每當說起世間的高人,都是帶着揶揄的語氣,甚至連昔年的赤月,他都不放在眼裡,常說“若不是他,赤月必要禍害人間”。
所以當柳青衣說出笑散人這個名字的時候,陳三喜也並沒有太過驚奇。
“你個死老太婆,我往前多走了幾步,你就勾da上了一個小夥子了?”
不知何時,這個老頭子居然又折回來了,衝着老太婆叫了起來。
陳三喜哭笑不得。
“你個糟老頭,你不是不管我了嗎,你又跑回來做什麼?”老太婆似乎並沒有被老頭的神態嚇到,立刻就反擊。
“你還敢頂嘴,看我不打死你。”
話音一落,老頭舉起手裡的柺杖,就往老太婆的頭頂招呼了過來。
老太婆連忙伸手去擋。
陳三喜本來以爲這老伴倆是說着鬧的,不想真的動起手來了,他趕緊衝到兩人中間,試圖阻攔。
若是因爲自己,老太婆被老頭打倒了,那陳三喜就太過意不去了。
可就在這一瞬間,老頭手裡的柺杖突然變換了方向,急點陳三喜胸前的一處大穴,這麼近的距離,這麼突如其來的一擊,而且出手的角度之詭異,可謂是妙到毫巔。
陳三喜腳步錯開,急速後移,可他身法還沒有完全施展開,身後的老奶奶伸出去的手,已經捏住了他的腰。
在人的腰上,分別有五處死穴,如果被內力震破,則必死無疑。
而老奶奶的五根本來蒼老無力的手指,突然變成了魔爪,定在了陳三喜腰間的五處死穴上,只要再前進一寸,陳三喜立刻就會死在當下。
這兩個老人之間的配合,顯然是練習過很多次了,可以說天衣無縫,陳三喜主動夾在中間,等於是自己投入了他們的網簍裡。
“小夥子,不要亂動。”老頭的柺杖往陳三喜的胸口一送,陳三喜觸電一般倒了下去。
老太婆一把將陳三喜抄住,再沒有剛纔那羸弱的樣子了,動作相當的敏捷。
“我好像不認得兩位前輩,兩位爲什麼要對我下這麼重的手?”陳三喜雖然被人制住了,可還能夠說話。
“你雖然不認得我們,我們卻認得你。”老頭獰笑着,微微地點着頭。
“看樣子,你們好像並不想殺我。”陳三喜已經掉入了陷阱,可似乎並不太驚懼。
“我們不殺你,我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老頭手裡的柺杖往前一勾,將陳三喜勾到了自己的身邊,拉住了陳三喜的手。
“去什麼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大白天的,人很多,可這兩個老人,卻完全不顧及,夾帶着陳三喜,踏劍飛行。
劍就在老頭的柺杖裡面,這把劍能長能縮,可大可小,變幻自如。
“你們是白雲仙居的人?”看到飛劍,陳三喜首先想到的,就是白雲仙居的道士。
論劍上的造詣,他們稱第二,絕沒有人敢稱第一。
憑空飛行,會耗損體內相當多的真氣,但如果架起飛劍,則真氣的耗損就會大大地降低了。
所以白雲仙居的門衆都善於打持久戰,因爲誰也耗不過他們。
老頭跟老太都不說話,好像沒聽到陳三喜在講什麼。
“難道你們是潛青派來的?”陳三喜繼續問道,白雲仙居里,最想除去陳三喜的,莫過於潛青了。
兩人還是不回答他。
“你們是啞巴?”只要陳三喜嘴巴還長在臉上,就不會主動閉嘴的。
“我們利用詭計把你制住了,你心中一定不服氣,所以你想說什麼,儘管說,但我們可以選擇不回答。”老頭終於開口了。
“我反正是逃不掉的了,你多說兩句又何妨呢?”陳三喜笑了笑。
老頭鼻子裡喘着氣,終於耐不住陳三喜的糾纏,敷衍道:“好,你想問什麼就問吧,不過你只可以問一個問題,問完你就最好閉上嘴。”
陳三喜想了想,問道:“還沒請教兩位前輩的名號?”
“我叫天羅,她叫地網。”老頭冷冷的回答道。
“田螺?田螺不是吃的嗎?”陳三喜眨了眨眼睛,說道。
老頭瞪了陳三喜一眼,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喊道:“是羅列的羅,不是螺絲的螺,你有沒有一點學問?”
陳三喜忍不住大笑了起來,他自然是知道“天羅”這兩個字,他是故意逗這個老頭的。
不管被人制住與否,至少陳三喜都會有一個很好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