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閎和梁啓超對於憲政爭得面紅耳赤,容閎偏向於西洋的政體,而梁啓超偏向於研究如何在傳統文化道德基礎上,走改良的道路,建立一個現代的民族國家,建立起監督政府權力的制度,遏制政府官員的腐敗。盛宣懷等人也議論紛紛,李經述站起來平息了的爭論,說:“此次憲政改革,步子不要邁得太大,我大體上同意梁啓超總長的剛纔說的,雖然明文的憲法我們早就有了,但憲政是要有制度保障的,需要落實憲法中保障民權的具體條文。”
容閎已經七十多歲了,他一直想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中國實現美利堅式民主,見李經述、盛宣懷、徐世昌、張之洞、段祺瑞、席家棟等人都支持梁啓超的觀點,內心有點失落。李經述見他臉色有點不好看,便提議說:“大家靜一靜,我們請容議長來給大家講一講泰西各國憲政的主要內容,中國可以結合具體的國情,看哪一些是我們可以借鑑利用的。只要是有利於中國國情的政治制度,我們都可以借鑑。”
容閎穿一身黑色燕尾西服,站起來咳嗽了兩聲,說:“過去多年,我主要呆在美利堅合衆國,我就以美利堅的制度爲代表,給在座的講一下憲政內涵。人類民主政治的歷史,最早追溯至古希臘文明。古希臘人創造的民主,意指人民的權力。當時城邦的公民大會,由年滿十八歲的全體男性公民組成,公民大會對國家政策有最終決定權,而執政官由公民大會選舉產生。任何公民都可以在公民大會上自由發言,大家用舉手表決的方式做出決定。而近代泰西的民主制度,則是建立在社會契約和天賦人權等原則基礎上,不同於古希臘時期簡單的‘多數人決定少數人’的直接民主。政府實行分權統治以相互制衡,防止權力的濫用和少數人或任何個人的專政,最典型的就是美利堅的三權分立政體。立法權、司法權、行政權三權分立,相互制衡。”
張佩綸一向對容閎宣揚的美利堅的制度不感冒,這時站起來插了一句,道:“容議長一直認爲民主制度很好,民主的古希臘,爲何只持續幾百年就滅亡了呢?”
對這樣的問題,容閎沒有認真思考過,這時想了想,回答張佩綸說:“民主不是萬能的,從歷史上看,野蠻制度有時會征服文明制度。比如滿清入關,滅掉大明,就是典型的例子。”
兩人又有點劍拔弩張,李經述說:“今天我們暫且不辯民主的優點和缺點,這要說起來,三天三夜都講不完。請容議長繼續說憲政的內涵,越具體越好,需要什麼樣的具體制度。”
容閎點點頭,說:“憲政最重要的內容,就是司法獨立,以憲法爲綱領,任何法律出臺前,國會都要有違憲審查,國家最好成立憲法法院,維護憲法的權威。”
樑士詒點點頭,說:“根據我們一路的考察,泰西各國都注重憲法的權威。他們憲法法院的大法官,多是法學界權威,由總統任命,是終身制,任職沒有年限限制。除非他們嚴重瀆職,纔會被彈劾。”
張佩綸說:“也就是說一旦當了大法官,到死都是大法官?那麼根據權力制衡原則,誰來監督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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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士詒回答說:“國會、媒體都可以監督他們。”
李經述說:“建立憲法法院,出臺新法律前進行違憲審查,任命終身大法官,這些中國都可以借鑑。依法治國,這是我們執政的底線。幾千年來,中國以德治國,腐敗的官員總是拿道德忽悠老百姓,今後我們要依法治吏,請容議長繼續說。”
容閎說:“政府的一切開支要經過國會討論,這樣可以防止官員亂花納稅人的錢。”
席家棟說:“的確是這樣,這一條今後可以形成規矩。現在政府的手頭有錢,能夠自由支配的錢也多,花在科技、教育、衛生、國防方面的開支應該有一個合理的比例。”
李經述點點頭,說:“政府花的都是老百姓的錢,理應接受監督。”
容閎說:“這第四點,就是建立小政府大社會,‘管得最少的政府纔是最好的政府’。”
徐世昌說:“這一點倒和中國老子提倡的無爲而治,很相似,‘治大國若烹小鮮’,我國傳統的有益地方的鄉鎮自治制度,也可以被寫入法律。”
李經述說:“確實是這樣,政府應該簡政放權,不能什麼都管,道德層面上的東西,交給社會就可以了。政府主要負責法律。”
容閎接着說:“我們還要搞自由市場,政府少干預工廠企業的經營活動。”
盛宣懷說:“這七八年,我們政府搞的就是自由市場經濟吧,商人成立工廠,到政府登記一下就可以了,不需要審批。政府考覈官員,也主要是看工業經濟發展的情況。爲了吸引商人去投資,官員都快把商人當‘老爺’了,各地政治協商會議,除了士紳地主,商人也參加,商人議政,這在中國亙古未有。”
梁啓超說:“我們的政府沒有禁止官員從商,這樣很容易造成官商勾結和腐敗。另外,泰西各國的公司制度、股票制度、專利制度,中國也應該大力學習,中國不能老是靠賣礦產資源和絲綢茶葉瓷器賺錢。”
席家棟說:“確實是這樣,好的制度才能誕生良性的市場,政府的稅收纔會滾滾而來。另外,政府應該做好市場的監管工作,雖說‘無商不奸’有點過了,但我們不能把商人的本性想得太好,畢竟,貪婪是人的本性。”
李經述點點頭,問梁啓超:“這次考察,還有什麼新鮮事?”
梁啓超說:“我原以爲搞憲政就要搞全民選舉,人人都有選票,但我考察發現,泰西各國雖然都有民衆選舉,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選舉權,在美利堅,黑人和華人就沒有。不少國家有規定,交了多少稅以上纔有選舉權,而且婦女很多地方沒有選舉權。美利堅的人權宣言,英文原文是‘rightsofman’,似乎男人有選舉權就可以了。”
張佩綸挺着發福的肚子,站起來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無國家思想,無政治能力,參與政事,確實會誤國機,就像慈禧太后。”
張佩綸的話音剛落,從容閎身後衝出一名中年女子,衝過來一把揪住他長袍的衣領,杏眼怒睜,掌摑了他一耳光,反駁道:“你們這些議員大人,晚上打麻將,白天開會打瞌睡,發言打官腔,又有什麼治國安邦的高見?”
這一巴掌打得張佩綸兩眼直冒金星,質問她道:“你是哪來的潑婦?”
那女子也很硬氣,說:“我乃國會婦女的代表,唐羣英。”
唐羣英是將門虎女,1871年出生,是原湘軍提督、振威將軍唐星照之女,典型熱辣的湖南妹子,她四歲纏足時,剛開始以爲男女都纏足,忍痛接受,沒想到哥哥們居然不纏,她一把拆掉了裹腳布,要求跟哥哥一樣。此後,她一邊讀書,一邊騎馬練劍。父親唐星照感慨說,如果是個兒子,必能光耀門楣。唐羣英反問:“是女兒,就不能光耀門楣嗎?”二十歲時,唐羣英嫁給曾國藩的堂弟曾傳綱,而秋瑾的丈夫王廷鈞是曾國藩的表侄,兩家是鄰居,一見如故。不久,唐羣英的女兒夭折,丈夫病故。她沒有按照封建禮教爲夫守節,而是回到孃家讀書練武。後來,她創立了婦女參政聯盟,爭取婦女權益和男女平等。李經述對婦女參政,並不反對,所以議會中是有婦女代表的,唐羣英爲首。
梁啓超最後說:“此次考察,我們還有一個收穫,泰西各國,新聞被稱爲第四權力,社會輿論監督很發達。”
“嗯,很好。”李經述點點頭,說:“政治的民主與良好的教育是密不可分的,在施行民主政治之前首先教會人們什麼是民主。人們在理解國家制度、認知社會文化的同時,參與國家的構建、社會的組織、法律的制定和文化的傳承,報紙現在主要的任務,我覺得是教育人民。當然,對政府官員的輿論監督,是可以放開的。不過新聞自由必須是講究責任的,所以請國會先制定新聞法,再放開輿論監督。並且,國家的基本制度不允許媒體再討論,不允許媒體煽動社會暴力。”
此次報告會討論了三天三夜,取得了很多成果,李經述對於中國的未來有了清醒的認識,一些政策很快出臺,梁啓超爲首的考察團四處宣講,中國的政治走上了良性的軌道,國家活力進一步增強,社會日趨穩定!
不過,三個月後,印尼殖民者竟然不顧中國的崛起,開始出現排斥華人的浪潮,大量華僑傷亡,華僑們的妻子,女兒,數以千計的中國女人被侮辱。李經述得到消息,當即大怒,正好,從英國訂製的六艘一萬五千噸級的巡洋鐵甲艦已經到了天津港,天時地利,他決定出兵南洋,佔領印尼,爲印尼的幾百萬華僑出一口氣!當然,印尼豐富的礦產,還有衆多人口,也可以成爲中國工業化的殖民財富。
李經述將段祺瑞和劉步蟾等人叫到總統府,商量對印尼用兵的計劃,出兵南洋。
在無垠的太平洋中,透過淡如輕紗的晨霧俯瞰,海天相接處很多似有似無的白線,漂浮着一萬多個大小島嶼,那便是荷屬印尼羣島。印度尼西亞當時的首府是雅加達,是東南亞第一大城市,著名的海港,位於爪哇島西北部沿海。十七世紀晚期,荷蘭先後與英國、法國交戰,在海上荷蘭敗於英國,在陸地荷蘭敗於法國,從而衰落。1810年,法國還吞併了整個荷蘭,直到1813年拿破崙帝國崩潰後,荷蘭才重新獲得獨立,但到1830年,比利時又脫離荷蘭獨立。荷蘭到1848年成爲君主立憲國,明顯實力大不如以前,對印尼的控制能力很微弱。1902年,荷蘭正處於二十二歲的威廉米娜女王執政時期,不過當時君主立憲制在荷蘭很不得人心,民衆反抗情緒很大,國內政治勢力尖銳對立。
當天到總統府開圓桌會議的除了陸軍總長段祺瑞、海軍總長劉步蟾等軍方高級將領,還有外交總長伍廷芳、內務總長阮忠樞等。
伍廷芳當時對歐洲列強會干涉中國出兵南洋表示擔憂,他說:“以保護華僑的名義對印尼用兵。英國人、美國人不會有意見,但是德國就不一定了,西班牙因爲古巴戰爭,法國因爲最近中國收回法租界。對我們也懷有舊恨。搞不好我們就得面對荷蘭、德國、法國、西班牙四國的艦隊。”
印尼是島國,這次作戰主要就是海軍,李經述問劉步蟾:“以中國現在的海軍實力,拿下印尼有把握嗎?”
劉步蟾回答說:“在南洋地區,現在主要是英國殖民地比較多,佔領着檳榔嶼、新加坡、文萊和馬六甲。荷蘭、德國、法國、西班牙在南洋地區的軍艦,加起來也沒超過二十五艘。我們現在可以調到印尼去的戰艦可以有五十艘左右。只要英國支持中國,封鎖馬六甲海峽,即便要打荷蘭、德國、法國、西班牙四國艦隊。北洋艦隊也沒有問題!”
李經述點點頭,他想起歷史上日本曾憑藉海軍優勢,在爪哇海打敗了以荷蘭海軍少將杜爾曼爲指揮官的荷美英澳四國的聯合艦隊,一個多月就拿下了印尼。只要英國和美國支持中國,拿下印尼還是有很大的把握。他問劉步蟾:“你估摸着還要多少陸軍配合登陸作戰?”
劉步蟾說:“根據前期的偵察情況來看,如果中國取得爪哇海海戰的勝利,陸軍可以在坤甸、東萬律、山口洋、邦戛等四個地方同時登陸,荷印政府在島上的守軍也就一萬人左右,我想一個軍足夠了。”
李經述點點頭,問段祺瑞陸軍的備戰情況。段祺瑞回答說:“陸軍現在有三個軍三十萬人可以赴南洋作戰。”
李經述說:“很好,那就這麼定了,派聶士成的第六軍十萬人出征印尼,到時候讓劉銘傳從臺灣再派兩萬人支援,爭取速戰速決。到時候,我們首先就規定華人爲優勢族羣,不管什麼族人,也不管男女老幼,一見到中國人,必須立正、行九十度鞠躬禮,誰疏忽了,就搧巴掌,拿鞭子抽,看今後誰還敢欺負華僑!這次出兵,威懾南洋,一定要成功!”
歷史上,聶士成於庚子之變的天津保衛戰中,中炮陣亡。但李經述穿越後,改變了歷史。聶士成此時六十六歲,是淮軍的一位猛將,身子骨也挺硬朗,在軍中跟劉銘傳、劉永福齊名。李經述把日軍趕出東北後,把原來的淮軍整編成了第六軍,聶士成主要負責舊淮軍的訓練革新。聶士成不愧是一名久經沙場的名將,第六軍在他的率領下,煥發新春,戰鬥力大增。
外交總長伍廷芳見李經述總統出兵印尼的主意已定,便建議說:“雖然保護華僑這個理由不錯了,但我們現在最好還是製造一些戰爭輿論。”
李經述說:“你說得對,那我們就先禮後兵,你代表我去跟荷蘭駐華大使干涉,我們可以派代表團去雅加達談判,讓荷印政府讓出印尼,中國可以給荷蘭三百萬銀元的贖買印尼,如果他們拒絕,我們中國就可以順理成章武力佔領印尼。”
伍廷芳說:“先出錢贖買,這是個好主意。”
李經述威嚴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在圓桌上的高級官員:“各位還有沒有意見,如果沒有意見,諸位各司其職,馬上開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