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3月20日,北京宣武門外,如同集市一樣熱鬧非凡,衆聲喧譁。由原來一間學堂改建成的衆議院門口,車水馬龍,各省新選出的議員紛至沓來。當時,北京的槐花已開,榆錢遍地,清風一吹,香滿京城,彷彿預示着一個新時代的到來。
過了片刻,便有一位穿黑色馬褂的更夫開始振鈴開會,在京城禁衛軍的108響禮炮聲中,第一聯邦共和國的臨時國會正式成立,是日到會的諮議局議員六百多人,這些議員,根本就沒有選舉,大都是各地有名望的鄉紳,還有各地督撫的代表。
李鴻章的總統府秘書長容閎代表總統致辭,容閎在臨時國會莊嚴地宣佈:“國家之本,在於人民,中國從孟子開始,就有民爲重,君爲輕的民主傳統以及優良的地方自治傳統,念我共和國,由四萬萬人民所締造,國會乃代表四萬萬人民,今日國家之主權,當屬全體國民,今日諸位議員,乃是各省之代表,此乃共和國之實體,此後參政議政,有賴諸公。”
李鴻章、劉坤一、張之洞等督撫宣佈,這一天,成立聯邦政府,亞洲第一個共和國誕生,定五色旗爲國旗,紅、黃、藍、白、黑的五色橫條代表漢、滿、蒙、回、藏五族共和,全國變更成聯邦制,各省自治。
臨時國會的議員們當天選舉李鴻章爲總統,張之洞、劉坤一爲副總統。李鴻章總統提名了各部的總長,陸軍總長、海軍總長:李經述;內務總長:張佩綸;司法總長:容閎;財務總長:盛宣懷;交通總長:詹天佑;農工總長:薛福成;教育總長:嚴復;海關總長:郝德;外交總長:伍廷芳;中國在越南和朝鮮設置總督府,劉永福任越南首任總督,袁世凱任首任朝鮮總督,獲得臨時國會的批准。
但第一聯邦共和國是鬆散的聯邦共和國,聯邦政府成立後,名義上是中央政府,實際上是一個象徵性的標誌,各地督撫還是各自爲政,連兩位副總統劉坤一、張之洞都不到北京就職。
李鴻章總統爲了儘快使第一共和國獲得國際承認,還宣佈清政府與列強簽訂的一切不平等條約依然有效。英國、美國、巴西宣佈承認中華第一共和國。德國、法國、意大利等國表示等第一共和國成立正式的國會,選出參議長、衆議長後承認第一共和國。
爲了降低改革阻力,共和國連辮子都沒要求國民剪,衣服也照樣是馬褂。李鴻章剛開始也抱有一絲幻想,以爲自己當政後,只要實行了容閎建議的聯邦共和制,與苦悶、貧困、飢餓、貪污、苛捐雜稅相聯繫的舊時代就一去不返,鐵路一建,工廠一開,每個國民都會變得富有,但三四個月過去了,李鴻章才意識到這想法有多愚蠢,把舊事物換一個新名字,比如巡撫改名叫省民政長官,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舊的官僚體制依然存在和運轉,行賄受賄、敲詐勒索都依然風行,中國社會根本無法擺脫家族和儒家文化而全盤西化。更爲嚴重的是,西方的言論自由和結社自由被寫進了共和國憲法,民間報紙如雨後春筍一樣出現,僅北京和上海兩地就有五百多家報紙出現,各地的哥老會等流氓團體,開始光明正大地組建各種政黨,各種民主亂象開始出現。
李鴻章逐漸意識到,由於沒有一個強大的中央政府,各省各自爲政,新政的各項改革也舉步維艱,整個政府運轉效率甚至還不如滿清政府:各聯邦的稅負收不上來,軍隊也無法統一,而聯邦政府的支出與日俱增,特別是李經述在天津練的十萬新軍,需要大量的軍餉。
而各地隨後成立的省級議會,也舉步維艱,要麼被各地督撫架空,成爲一個擺設,要麼就吵得一塌糊塗,一事無成此時的中國,好比一間祖上傳下來的房子,已經殘破不堪,留洋回來的人想法是:“拆掉它,建一幢新的。”有些改良人士的意見:“房子還沒有完全坍塌,可以修補。”大多數鄉紳的意見卻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決不能動。”
在經歷了種種困惑之後,李鴻章總統決定親自去美國訪問,看看北美大陸上那個有多年曆史的聯邦共和國到底是什麼樣子,外交總長伍廷芳、內務總長張佩綸陪同,李經述和容雪也跟着一起前往。
李鴻章總統一行乘坐的“聖路易號”郵輪抵達紐約港,郵輪呼呼放出不少白色的蒸汽。李經述再一次踏上美國的國土,感覺一切還是很新鮮。
這一天,天氣晴朗,水面上浮動着幾絲霧氣,蔚藍的天空飄蕩着幾朵雲彩。美國人如潮水一般涌向郵輪停靠的河邊,爭睹亞洲的第一個共和國大總統的風采,因爲此時中國四萬萬人口,比歐洲所有人口還多,他們覺得這樣的國家也能實行共和,太不可思議了,他們吵吵嚷嚷,人聲鼎沸。
李經述和容雪一起站在“聖路易號”船首的甲板上,放眼遠眺,容雪指着前方說:“周圍是斯坦特島、長島的綠色山丘和新澤西海岸,它們在天藍色的海水襯托下,多美呀”
李經述點點頭,問身邊的容雪:“岸上的人也很多呀,你猜這些人在議論什麼呢這麼熱鬧。”
蓉蓉說:“他們呀,肯定是在議論的財產和權勢,美國人對這兩樣東西特別有興趣。”
大約半個小時後,“聖路易號”郵輪緩緩駛過戈登隧道,港灣內迎接李鴻章的軍艦和輪船,同時鳴響了不同音調和高分貝的鳴號,大約五十艘汽船、遊艇還有美國的“共和號”郵輪護衛着“聖路易號”郵輪緩慢前行,形成了一道壯觀的水上表演陣勢,在“聖路易號”的第二根桅杆上,懸掛着第一聯邦共和國的五色旗,高高飄揚
“聖路易號”郵輪將前來歡迎李鴻章的盧傑將軍和手下接上船後,又往前行駛了幾海里,到了一個軍港,美國的“邁阿密”號、“紐瓦克”號、“哥倫比亞”號、“紐約”號等四艘鋼鐵巡洋艦一字排開,奏響了十九響的歡迎禮炮。
然後,“聖路易號”郵輪準備靠岸,李鴻章總統和李經述等人準備下船上岸,這時,紐約港港口檢疫官多特博士帶着幾名穿着白大褂的檢疫人員登船,要求“聖路易號”郵輪上的所有人員都接受檢疫檢查,張佩綸很生氣,上前交涉:“你們知道我們是誰嗎我們晚上就要和你們克利夫蘭總統見面,你們竟然敢如此無禮”
盧傑將軍用生硬的中國話解釋:“不好意思,這是例行檢查,以免不明病菌進入美國。多特博士擁有美國聯邦政府授予的法定檢查權,就是美國總統從國外回來,他也要檢查的”
李鴻章對這樣的規定還有法律感到很好奇。他們一行經過檢疫上岸後,盧傑將軍代表克利夫蘭總統對李鴻章一行舉行了簡樸而隆重的歡迎儀式,“我受美國總統的派遣,來此迎接總統閣下,接下來將帶你訪問這個自由的國家。歡迎你的來訪”
李鴻章問:“克利夫蘭總統是否回來紐約我聽說這是他第二次擔任美國總統。”
盧傑將軍回答道:“是的。總統閣下,他今天下午會趕到紐約和您會面。”
李鴻章問:“具體什麼時候我和克利夫蘭總統見面”
盧傑將軍回答說:“非常抱歉,這個得下午才能告知你。”
當李鴻章一行上岸後,美國第六騎兵旅的二百騎兵先行開道,這些騎兵個個身材高大,精神抖擻,身穿佩有穗帶的藍色制服,帽子上的黃色羽毛隨風飄蕩,腰挎精緻的軍刀,胯下那些膘肥的馬兒,也十分惹人關注。
李鴻章從“聖路易斯”號郵輪走下來,中華第一共和國駐美國公使容暉趕來迎接。李鴻章坐上駐美公使安排的鋪着虎皮的軟轎,由四名水手擡着,上了一輛敞篷的四輪馬車。兩匹栗色的馬精神抖擻,李鴻章由李經述扶着上了馬車。他們經過紐約第五大道的華盛頓拱門,當地華僑揮着小彩旗熱烈歡迎,幾萬人沿街夾道歡呼。
美國總統克利夫蘭在美國國務卿惠尼特的豪宅爲李鴻章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午宴。在宴會廳,一個巨大的鍍金的美國鷹飾國徽掛於壁爐之上,旁邊是美國的星條旗和中華第一共和國的五色旗。宴會廳裡還佈置了一些棕櫚樹標本,都是從中國引進的。
下午,李鴻章和克利夫蘭總統進行了會談。會談前,李鴻章作了充分準備,那天他特意戴着一幅老式的硬框眼鏡,顴骨高而不瘦,黝黑的皮膚看上去顯得很健康。李鴻章的面龐有一種引人注目的慈祥表情,雙眼明亮,閃爍着睿智的光彩,目光裡包含了幽默和機智。
兩位總統談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後,李鴻章談起了美國國會通過的排華法案格力法,他情緒有點激動,握緊右手的拳頭,微微舉起來,不滿地說:“排華法案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法案,中國駐美大使告訴我,格力法是由於受到愛爾蘭裔移民欲獨霸加州勞工市場的影響,因爲華人是他們很強的競爭對手。所以他們想排除華人。如果我們中國也抵制美國產品,拒絕購買美國產品,取消美國產品銷往中國的特許權,試問總統閣下將作何感想我想問問總統先生,你們把廉價的華人勞工逐出美國究竟能獲得什麼呢廉價勞工意味着更便宜的商品,顧客以低廉價格就能買到高質量的商品。你們的國會怎麼能通過那樣愚蠢的法案呢”
克利夫蘭聳了聳肩,道:“總統李閣下,抱歉,雖然我作爲美利堅合縱國的總統,但我無權干涉國會制定並通過法律的權力。”
李鴻章有點疑惑不解。道:“作爲國家元首,你怎麼會沒有權力去廢除這樣明顯不合理的法律”
克利夫蘭耐心跟李鴻章解釋了一下美國立法、行政、司法三權分立的制度,他說:“立法大權在國會,總統履行行政權”。
聽到這,李鴻章心裡對這種三權分立制度產生不滿,道:“你們不是很爲你們作爲美國人而自豪嗎。你們說美國代表着世界上最高的現代文明,你們也因你們的民主和自由而自豪,但你們的排華法案對華人來說是自由嗎這不是自由因爲你們禁止使用廉價勞工生產的產品,你們現在競爭不過英國,因爲美國的產品比英國的貴。這都是因爲你們的勞動力太貴,以致商品因價格太高而難以與英國人競爭。勞動力太貴,是因爲你們排除華工。這是你們的失誤。如果讓勞動力自由競爭,你們就能夠獲得廉價的勞力。華人比愛爾蘭人和美國其他勞動力都更勤儉,更能吃苦耐勞。所以其他族裔的勞工才仇視華人。”
克利夫蘭點點頭道:“我可以把總統閣下的話,轉達給一些國會議員,讓他們好好考慮是否應該廢除格力法,我沒有直接廢除國會通過的法案的權力。”
李鴻章道:“我相信總統閣下,能夠助華人一臂之力。以取消不合理的排華法案。”
美國的外交一向重視經濟利益,克利夫蘭問李鴻章:“美國資本到中國投資,會有什麼優惠權嗎”
李鴻章很快回答道:“只有將資本、勞動力和土地都有機地結合起來,纔會產生財富。中國政府非常高興地歡迎任何資本到我國投資。我的好朋友格蘭特將軍曾對我說,你們必須邀請美國資本進入中國以建立工業,幫助中國人民開發利用本國豐富的自然資源。但這些工廠的管理權,應掌握在中國政府手中。我們歡迎美國商人來華投資,資金和技工由你們提供。但是,對於鐵路、電訊等事務,要由我們自己控制。我們必須保護國家主權,不允許任何人危及中國神聖的主權。”
克利夫蘭原以爲李鴻章是昏聵顢頇、滿嘴“之乎者也”的總統,沒想到李鴻章對外部世界和經濟有相當清楚的瞭解,還對美國的民主和自由有所瞭解,同時具有外交家的風度和機敏,他不禁對李鴻章和中國第一聯邦共和國刮目相看。
在美國紐約,李鴻章後來還訪問了唐人街,參觀了美國工廠、學校。但李鴻章去美國的時間不巧,美國正陷入了巨大的經濟危機:這場危機,是美國人過度投資鐵路的苦果。19世紀後半葉,爲了向人煙稀少的西部拓展,美國興起了修鐵路的狂潮,過剩的鐵路投資,最終形成了泡沫,1893年費城雷丁鐵路公司的破產,引起了美國長期而慘重的大蕭條,在整個危機期間,美國四家主要鐵路公司,500多家銀行,以及15000多家企業倒閉。在危機的最高峰,失業率高達1719,而那時美國才7500萬人口。隨之而來的,是美國黃金儲備縮減、工業生產過剩、農產品欠收。
這次訪問美國,李鴻章看到了美國總統權力的諸多限制,看到聯邦共和的美國經濟正處於經濟危機,他意識到聯邦共和也不是完美的政治制度,對聯邦共和的信心有點動搖了,回國後,李鴻章重新思考哪一種制度最適用於中國的現實和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