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李菊藕平時與李經述比較合得來,對李經述說了實話,說:“張佩綸這個人,聽說很有才華,我倒真有興趣見一見呢。不過,他應該有家室了吧?”
李經述回答說:“聽說他的妻子病亡了。現在孑然一身呢。”
李菊藕的思想還是比較傳統的,臉有點紅了,道:“我還小,不着急嫁出去,就要在家裡陪着你和爹爹。我們還是來談談你的婚事吧。容雪姐姐和慕蘭姐姐可都是極好的姑娘,你可不能辜負人家。”
李經述皺了一下眉頭,說,“瞧你說的,我還能對她們不好?不過父親堅持要辦傳統婚禮,還真是麻煩。容雪就有點不太樂意,她還是想到教堂去舉辦西式婚禮。”
當時,晚清傳統婚禮的很多習俗跟現代不一樣。比如天津的婚禮舉行時間是在晚上,因爲古代“婚”與“昏”同,結婚的“婚”與黃昏的“昏”是同一個字。從前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叫做“正不娶、臘不定”,也就是說,正月不舉行婚禮,臘月不定親,因爲正月裡頭很忙,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有節;臘月裡頭也很忙,所以就不定親。這時候一些其他節日的喜慶氣氛,會把婚禮沖淡了。
自己快要結婚了,李經述才瞭解到,婚禮自古以來是中國人一生中非常重要的大事,正所謂“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在晚清,舊式包辦婚姻還是佔多數。從婚禮的形式來講,還有很多程序,很多一直延續到了現在。比如提親,也就是說男女雙方互相不認識,總要有一個婚姻介紹,這就是提親。從前有專門做這個的媒婆,可是也有很多不是通過媒婆,而是通過介紹人。根據雙方的家世背景和年齡,希望他們能夠結親,不管什麼形式,得通過介紹人來提出,這就是提親,講究門當戶對。
李經述和席慕蘭的介紹人,自然就是盛宣懷。而李經述和容雪的介紹人,李鴻章請了重臣劉坤一。
提親過後,就是合婚。現在這程序基本沒有了,不過在農村很多地方,還有很多人相信這些,也就是要看看結婚雙方的屬相、八字是否相配。在過去有很多迷信的說法,比如夫妻兩人屬相不能犯相,也就是屬相相剋,正所謂“白馬犯青牛,雞猴不到頭”等。另外還要換帖,交換八字,這就叫合婚。
好在李經述的生辰八字和容雪、席慕蘭都很合拍,合婚也就很順利。經過合婚了,就開始相親。當時的相親跟現在不一樣,一般來說,是男方到女方家去,就是要看看對方的相貌。舊時代沒出嫁的女孩兒叫沒出閣,平時看到沒出閣的女孩兒是不容易的,沒出閣的閨女不能出門讓人看,但開明人家也有女方到場的情況,主要是女方審查男方,如相貌、人品、學問,再有通過到家裡去,也看看這個人家的經濟狀況、經濟實力,這是相親。李經述和容雪、席慕蘭等本來就認識了,見過面,這一關也很快過去了。
相親以後,就是放小定。放小定實際上也是男方先小規模地送一些聘禮,一般來說有比較簡單的金銀首飾、衣料,還有一些平常的水禮,多爲瓜呀棗呀什麼的,這叫放小定。放小定已經是進入到肯定的階段。
李經述給容雪、席慕蘭下的聘禮是一樣的,有很多貴重物品,包括慈禧太后賜予的一對玉鐲子,一人一個。放小定以後,再下面程序就是擇日,就是選一個良辰吉日。把日子定了以後,就開始要放大定,男方將聘禮送到女方家去,內容與放小定差不多,但是品種和規模就大得多了。
放大定以後,下面就是女方向男方過嫁妝,這也是一個很隆重的事,過嫁妝隊伍招搖過市,至於多少擡,根據女方家的經濟實力而定,但必須是雙數,少則四擡、八擡、十六擡、二十四擡,甚至更多。過嫁妝一般來說就是日常用品,比方說傢俱、箱籠、服裝衣料、生活用品,包括銅臉盆、暖壺、痰桶……都要成雙成對,上面都要貼上紅紙。特別富豪的人家,有陪送古玩珍寶、土地和店鋪的。陪送土地怎麼陪送呢?就是用禮盒擡着地契,裡面放幾塊地上的土坯。要是送店鋪呢,就把這個店鋪的匾額臨時摘下來,也隨過嫁妝的隊伍送到男方家去,或奢或儉、或貧或富,是不一樣的。席正甫就送了李經述一家天津的當鋪。
送完嫁妝以後就該迎娶,也叫親迎,李經述就差這一步沒完成了。他了解到,親迎隊伍吹吹打打,在娶親的時候,李經述應該頭戴呢帽,身着袍子、馬褂,十字披紅騎馬,還要抱着白鵝,這個鵝代替的是鴻雁,古人認爲鴻雁是從一而終的。後來沒地方找鴻雁去,就以鵝來代替鴻雁,所以鵝在婚禮中是一個吉祥物。
吐完槽,李經述對妹妹李菊藕說:“你看,結婚還真是一件麻煩事呀,禮節繁瑣。”
李菊藕呵呵一笑,說,“你這人真是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還沒拜天地,入洞房呢,還要帶她們見七大姑八大姨什麼的,還要回門,可不許偷懶。”
李經述說:“你呀,就別笑話我了,自己快找一個對象吧,父親大人都快急死了。”
李菊藕道:“他纔不會呢。不跟你說這個了。”
不一會,李經方過來找李經述,說張之洞來訪,李鴻章讓他去書房拜見。
李經述心想,張南皮來幹什麼?他不是一向跟李鴻章不和嗎?
張之洞這人呢,是一塊讀書的料,文章寫得好。十五歲時順天府鄉試中舉人第一名,成“解元”。按當時規矩,他這樣的優等生作文卷子要到處傳閱。張之洞會試卻運氣不佳,不是成績不行,是老哥擋道。第一次高考,主考官是他的堂哥張之萬,這人是1847年的文狀元,官運也不錯,一直官至大學士,深得慈禧太后的賞識。不過按照規定,親屬不能考親屬,也就是避親,當時的考試製度還是挺合理的,張之洞只好回家等着下一次會試。當時的會試也是三年一次,不料第二次主考官依然是張之萬,就這樣耽誤來耽誤去,張之洞到26歲才科考成功。
慈禧對張之洞的名氣早有所聞,因此體恤他前兩次吃虧,於是給他的名次提前兩位到“探花”,授翰林院編修。但面見那次,張之洞其貌不揚,此公身高一米六,身材瘦小,眼睛習慣性眯成一條縫,問他話還以爲他睡着了,三寸鬍鬚清晰可見,不少已經發黃。慈禧太后見慣了李鴻章那樣身高一米八的高個帥哥,對張之洞本來很不感冒,後來張之萬拿着張之洞從山西協同慶票號裡籌來的錢上下打點,直到李鴻藻、醇親王兩人都極力舉薦,才官運亨通,此時還擔任兩廣總督。
在書房,李鴻章伸了個懶腰,酒足飯飽之後就準備在躺椅上躺一會,此時喝口熱茶正愜意。但丫鬟端上的六安瓜片茶還沒喝到嘴裡,管家就遞上了張之洞的拜貼。
李經述來到書房,李鴻章已經在和張之洞聊天。李鴻章本來對張之洞的印象並不好,尤其是張之洞以前是清流派的中堅,還在中法戰爭期間力求一戰,李鴻章曾在朝廷上挖苦張之洞說:“張督在外多年,稍有閱歷,仍是二十年前在京書生之習。”
此刻,張之洞畢竟也是封疆大吏了,李鴻章才客氣一些,面對微笑,對張之洞說:“張大人,你是稀客,能主動來老夫府上,實屬難得。如今正好有家鄉的上品瓜片茶,不可不品呀。我們都沒穿官服,那就不是正式拜見,今天不談公事,請上座。”
張之洞拱了拱手行禮,說了聲“客氣”,也就在客座上坐了下來,端起茶杯細細品了一口,說了聲:“好茶。”然後,張之洞言歸正傳,還是說起了正事:“按說,不應該來打擾中堂大人,不過此事是洋務,修鐵路,中堂大人一定感興趣,還希望中堂大人支持。”
原來,中法戰爭後,張之洞接受了山西協同慶票號劉慶和的建議,準備多向李鴻章靠攏,多辦洋務,修鐵路、辦學堂都很積極。那天,張之洞將自己準備上奏朝廷的奏摺給李鴻章看,他在奏摺這個建議修築一條蘆漢鐵路,自蘆溝橋至漢口,以貫通南北。張之洞說:“鐵路之利,以通土貨厚民生爲最大,徵兵、轉餉次之。蘆漢鐵路是幹路之樞紐,枝路之始基,而中國大利之萃。如朝廷准奏,北段可由中堂大人主持,南段由湖廣總督主持,南北分段修築,三年可成。”
“哦?張大人現在也對修鐵路感興趣?倒真是新鮮事。”李鴻章很奇怪張之洞這“清流中堅”轉變了,將摺子看了一遍,然後遞到李經述的手裡,說:“癡兒,你看看張大人修築鐵路的計劃,是否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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