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經述帶着蘇小芸、蘇小玉兩姐妹,準備從天津港口乘坐蒸汽輪船南下去上海,臨走前告訴了容雪,容雪說自己剛好休幾天假,也嚷着要去上海玩玩。
容雪道:“經述哥哥,我回國後一直呆在北京,上海呢,有‘東方巴黎’之稱,我想去逛逛。”
李經述考慮到這次“倒胡雪巖”主要將是商貿戰,沒什麼危險,便同意了。
那天,容雪穿了一件胸前鑲嵌南海珍珠的白色西洋裙,帶了兩位小丫鬟在碼頭等李經述,然後一起上了客輪。
早晨,客輪緩緩從揚子江駛進了黃浦江,李經述和容雪到甲板上觀光,溼潤的江風迎面吹來,兩人十分愜意,容雪主動上前,挽起李經述的胳膊,微笑着悄悄湊到李經述的耳邊,說:“經述哥哥,告訴你一個秘密,中堂大人前兩天跟我爹提起咱們的婚事,這次你從上海回去,我們說不定就會訂婚哦。”
李經述撓了撓頭,說:“是嗎?我們確實也不小了。”
容雪一看,道:“聽到這消息,你臉上都不見笑容?難道不高興麼?”
李經述笑了笑,道:“高興,當然高興。”
在碼頭上,盛宣懷和上海道邵友濂又早早在岸上候着。李經述沒想到,除了他們,還有一個人也在碼頭等着他和容雪,她就是從紐約回來的席慕蘭,她身材高挑,穿一蘭花旗袍,若出水芙蓉站在盛宣懷的身後。
李經述見到席慕蘭,很是詫異,問道:“席小姐,你怎麼回來啦?”
席慕蘭看了容雪一眼,笑着回答李經述道:“我爹身體不好,我回來看看。來碼頭給你一個驚喜,怎麼,李公子不歡迎?”
席慕蘭從盛宣懷那裡聽說容雪和李經述這兩年還沒訂婚,她曾經告訴自己,如果過一段時間,還不能忘掉李經述,她就要給自己一個機會,如今已經一年多了,她還是忘不了那個午後,李經述站在洋槐樹下,看着她那隻寵物貓溫柔的眼神。
有素質的女孩子大多可以這樣,雖然心裡有點醋意,但還是可以若無其事面對情敵。容雪走上前,主動給了席慕蘭一個擁抱,道:“姐姐說哪裡話,我時常聽經述哥哥提起你,你一個女子,在紐約將龍興集團打理得井井有條,妹妹我真心是佩服。”
李經述道:“席老爺子的身子怎麼了?我馬上去看看。這次我來上海,家父還特意吩咐我給席老爺子帶了一份禮物。以後大清國就不僅首富胡雪巖是二品大員,席老爺子也是了。”
原來,李鴻章爲了拉攏席正甫,特意上書朝廷,以席正甫在中法戰爭期間爲大清國軍隊向洋行籌款有功爲由,替席正甫保薦官職,慈禧太后賞賜了席正甫二品銜紅頂花翎。
“那我就先替家父謝過中堂大人。”席慕蘭笑道:“我爹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聽盛大人說李公子此行有要事在身,先辦大事吧,有用得着我們席家的地方,儘管開口。我這兩天有空,正好帶着容雪妹妹逛一逛十里洋場。”
李經述道:“這樣甚好,有勞席小姐了。”
這時,邵友濂上前,對李經述等人說,“李公子、容小姐,碼頭風大,下官已經在羅菲亞大酒店準備好了豪華套房,略備薄宴,給兩位接風洗塵。我們回去邊吃邊聊。”
李經述對上海道邵友濂說:“邵大人,晚上也還是要有勞你來酒店一下。”
邵友濂笑道:“下官一定按時趕來,願效犬馬之勞。”
晚上,明月高掛庭院,在酒店的會議室,李經述、盛宣懷、輪船招商局幫辦鄭觀應都在,席慕蘭代表席正甫出席。邵友濂也趕到了,來得晚了十分鐘左右,他一進門,就不停道歉,說:“下官這兩天正在爲西征借款的事情忙乎,實在抱歉。”
李經述示意他入座,道:“不礙事。我們馬上進入正題,下面請盛大人說一下這次倒胡的計劃。”
盛宣懷開口道:“簡單地說,要胡雪巖家破人亡的時候到了。外界傳聞胡雪巖擁有家業近三千萬兩白銀。據我找人查探,他的確有上萬畝土地、莊園等,在全國有二十多家典當鋪、聯營票號錢莊,還有胡慶餘堂藥店,涉及兩千萬兩左右的生絲生意。不過這兩年生絲價格暴跌,他賠進去一千多萬兩白銀。我們可以從胡雪巖的錢莊下手。胡雪巖現在主要的賺錢手段,就是阜康錢莊,現在上海、北京、浙江等地有二十多處分號,朝廷跟各洋行借的‘西征借款’,都由阜康錢莊負責接收和管理,也負責歸還本息。還款由各省分攤還債,按期將款項統一匯到上海,由邵友濂大人彙總,再交阜康錢莊支付給外資洋行。這一點,邵大人最清楚。”
邵友濂站起身道:“確實,明日馬上就有一筆八十萬兩銀子的西征借款到還款日期。下官剛纔就是一直在忙着清點各省的錢款,明天胡雪巖就要派人來上海取款,再還給洋人的銀行。”
盛宣懷說:“邵大人如能找理由拖延十天不付西征款給胡雪巖,外債事關國家體面,一天也不能拖延,胡雪巖這人又極好面子,必定會從阜康錢莊先墊付八十萬兩,到時候,胡雪巖的錢莊必然錢緊,我再按他的口徑趁機放出風去,說他生絲生意鉅虧一千多萬兩白銀,而且朝廷要治他的罪,欽差大人已經到了上海,鼓動一些官員大戶提款,他的錢莊本來就經營混亂,有巨大的虧空漏洞,如此一來,他的錢莊必然關門。他的錢莊一倒,京城裡在他錢莊存錢的達官顯貴,必然會要求朝廷拿他問罪,到時候左宗棠想保他也保不住。”
李經述一聽,這盛宣懷果然是商業奇才,錢莊就像現代銀行,流動資金是有限的,最怕擠兌,而且,阜康錢莊中的存款,多是達官貴人的錢。爲了結交權貴,胡雪巖用了特殊手段收買人心,故意支付高息給這些特殊儲戶。盛宣懷這一招釜底抽薪,胡雪巖在劫難逃,但李經述不放心,問盛宣懷:“你說胡雪巖的家業有三千萬兩,他拿出八十萬兩白銀就會錢緊破產?”
盛宣懷說:“是的,我說的三千萬兩白銀只是胡雪巖傳說中的家業,並不是現錢。胡雪巖近十年花錢如流水,廣置豪宅,宅子裡亭臺樓閣一應俱全,棟樑大部分是高價購買的皇家特供的金絲楠木,還使用價格昂貴的進口五彩琉璃,僅在杭州的一處豪宅就花費三百萬兩白銀。他在女色方面也是一擲萬金。他喜歡看戲,常常重賞戲子,常以籮筐盛銀千兩,傾之如雨,賭徒般揮霍,大人上次去杭州已經見識過了吧。另外,他去年還購買了大量的煤礦股票,最近這些股票都跌到谷底,難以套現!他的錢莊一旦發生擠兌,必然破產。”
“確實,上次去胡宅,胡雪巖確實是驕奢淫逸呀。”李經述一聽,這正是上天要胡雪巖滅亡,就先讓他瘋狂,如此驕奢淫逸,花錢如流水,不倒纔怪呢。但李經述還有疑慮,問盛宣懷:“如果胡雪巖再找洋行或其他票號借款,借雞生蛋,何如?”
席慕蘭望着李經述的眼睛,說:“現在國內最有實力的票號就是山西票號,最近絲價大跌,大批絲商斬倉出局,銀根一天天收緊,不可能拿出這麼多銀子來賙濟胡雪巖。國外洋行以匯豐銀行最有實力,我們席家不僅在匯豐一言九鼎,對上海的錢莊票號也說一不二。只要邵大人能拖延,我爹可以讓洋行和山西票號集體拒絕援助胡雪巖。”
盛宣懷這一招,確實高明,李經述有了信心——這八十萬兩白銀,將成爲壓死胡雪巖這匹暴富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李經述轉頭問上海道邵友濂:“邵大人,你的意思呢?能拖延十天再撥付八十萬兩白銀的西征款嗎?”
雖然胡雪巖背後的左宗棠剛調任兩江總督,但上海一向是李鴻章的地盤,左宗棠和李鴻章的矛盾公開化,邵友濂已經決定抱李鴻章的大腿了。李經述開了口,邵友濂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連忙拍着胸脯保證:“別說十天,下官一定拖延二十天,就算左宗棠讓人把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邵某人也絕不把八十萬兩還款撥給阜康錢莊。”
李經述點點頭,道:“邵大人說笑了,你是上海道臺,朝廷的三品命官,你又不是不付款給胡雪巖,只是拖延幾日,左宗棠又能奈你何?我們會替你撐腰的。你放心吧,我估計胡雪巖絕對撐不過二十天,等着瞧吧!”
邵友濂連連稱是,說:“下官這也是爲國效力,萬死不辭。”
李經述伸了一個懶腰,道:“時辰不早了,諸位今晚早點歇息,明日就按盛大人的意思,分頭行動吧。”
回到睡房,大套間裡面,燈光昏暗,蓉蓉還沒有睡,正在看一本英文小說,見李經述走進來,關切地問道:“事情忙完了嗎?還順利嗎?”
李經述說:“盛宣懷心思縝密,是一位深謀遠慮商業高手,看來這次倒胡的陷阱,他已經挖好了,只能獵物入坑了。而且,他早就胸有成竹,倒胡計劃也看起來天衣無縫。我就是來做中間協調人的,事情比預想的要簡單得多,我們就等着看大戲吧。”
容雪打了一個哈欠,問道:“邵友濂估計把我們當成夫婦了,只安排了一個套間,今晚我們怎麼睡?他看起來像官場小人呀,你以後離他遠一些吧。”
“小雪,這世界並不像你想的那樣黑白分明!別管小人不小人,能爲我所用便好,這也是家父教我的。”李經述說:“我馬上下去跟酒店前臺說一下,再安排一個房間。”
容雪笑道:“我們都快訂親了,這深更半夜的,你就睡吧,別折騰了。你又不是沒和女孩子共處一室過。還是和一對雙胞胎姐妹花呢。”
李經述笑道:“你還記得那事呢?當時船艙很擠。你就不怕我晚上夢遊幹壞事?”
“你敢?”容雪放下書,臉害羞得紅了,岔開了話題:“你明日若沒事,陪我去試試西洋婚紗吧。”
李經述愣住了,問道:“啊?什麼婚紗?”
容雪說:“我們將來要去教堂舉辦婚禮呀。怎麼,你不願意?你以前總說自己很忙,什麼時候能閒下來呀。”
李經述這時才二十歲,心裡對婚姻的觀念沒容雪早熟,支支吾吾地說:“我還沒有結婚的心理準備呢,等搞掉胡雪巖後再說吧。”
下半夜,窗外忽然颳風下雨,雨點噼裡啪啦砸在酒店的地上。李經述和容雪一起和衣躺在套間那張大牀上,聞到容雪身上淡淡的巴黎香水味,他卻怎麼也睡不着,心裡居然想起了席慕蘭,今晚在會議室,她看他的眼神火辣辣的,明顯不一般。
李經述心想,愛情真是個令人費解的東西,男人是不是天生就跟女人不一樣,可以同時喜歡多個女人呢?容雪和席慕蘭都很好,她們能接受自己娶三妻四妾嗎?在這時代男人娶幾個老婆很正常呀,但她倆都是才女,家世又好,人又長得漂亮,都接受的是西洋教育……想來想去,這幸福的煩惱,讓他又有點睡不着了。在當時的封建社會,只要是家境稍微好點的人家,或者是稍微有點錢、有點權的家庭,他們也是堅決不同意自己女兒去做小妾的。因爲按照當時的封建禮教,一個女子如果當了小妾的話,那麼等待她的,只有無限的凌辱與壓迫。按照當時的社會規定,小妾是必須伺候丈夫的,也是要伺候婆婆的,更是要伺候正室夫人的。如果正室夫人性格好點,或者是軟弱無能點,那麼相處起來平安無事;反之,如果正室夫人手段毒辣、彪悍無比,那麼自己只能任由正室夫人打罵和虐待。另外,這些小妾們生下的孩子,不管在外面多麼有本事,在家族裡也是沒地位的,比如袁世凱,因爲他是“庶出”。
容雪扭頭望着躺在身邊的李經述,內心有一種莫名的衝動,她紅着臉,也陷入了深深的遐想。這一晚,像有什麼事要發生,她在期待着什麼,又有點害怕失去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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