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蘭話音剛落, 就看到孔越端着托盤進來了,鄒秋吟聳聳鼻子,聞着香, 飛快地拿起水晶肘子就啃起來。
莫蘭和李莫如一會望着鄒秋吟啃水晶肘子, 一會望着四周, 兩人偶爾還小聲說着話。
直到鄒秋吟淨了手, 笑吟吟地望着兩人, 莫蘭才拉着李莫如站在鄒秋吟面前說:“師傅,這是不棄,我的夫郎。”
李莫如大大方方地站着, 任鄒秋吟打量着自己,雖然手掌間全是汗, 可是人卻挺直了背脊與莫蘭一起站着, 口裡也跟着莫蘭喊了聲師傅。
鄒秋吟在莫蘭說話時就端正地坐着了, 她看了會李莫如,垂下眼瞼, 說:“好。孔越。”
孔越聞言上前將手中之物遞向李莫如,李莫如望着盤中的用紅繩串着的銅錢,想起莫蘭手上也有一個,她望了眼莫蘭,看着莫蘭朝自己點頭, 先道謝才雙手恭敬地接過。
三人就這樣, 在柔和的月光下、還有茂密的掛滿燈籠的大樹底下吃吃喝喝起來。
偶爾的笑聲在靜謐的夜晚傳出老遠, 與三人坐在一起的孔越端着酒杯, 眼角餘光望着朗聲笑着的鄒秋吟, 嘴角無意識的勾起,主子她好久沒有開心笑過了。
莫丫頭, 還是你在主子身邊好。這樣想着的她看向正談笑風生的莫蘭,面容不禁柔和許多。
莫蘭不想睡,鄒秋吟也似許久沒有見着莫蘭興致很好地隨着莫蘭天南地北的胡侃,而李莫如則是隨着莫蘭。
就這樣,四人一直坐到天明,四周亂丟了許多空酒瓶還有果皮之類的。
莫蘭手裡抱着個空酒瓶,晃了晃對着嘴巴的酒瓶,一甩手,隨着清脆一聲響莫蘭搖晃着身子飛到了大樹頂端,望着天邊的雲彩,她笑了,笑的如太陽般溫暖。
她伸伸懶腰,剛剛還醉意朦朧的眼睛一下清亮無比,她再次望了望天邊,笑着縱身飛掠而下,對着慵懶地眯着眼睛,一手執壺的師傅說:“師傅,別喝了,收拾一下,我們去城裡。”
鄒秋吟搖搖頭,說:“不去。”
“師傅。”莫蘭跺跺腳,撒嬌地跑到鄒秋吟身邊,搖搖鄒秋吟的手,說:“去嘛。徒弟我在京師買了院落,院子裡房間空的很,師傅就去住住嘛。等到徒兒大婚,徒兒陪你回鳳陽山。”
鄒秋吟任莫蘭搖着自己的手臂,搖晃着的身子讓她笑開了眉眼,她斜睨了一眼莫蘭,說:“管吃管住?”
“嗯嗯,還管酒。”莫蘭興奮地直點頭。她可知道,自己這師傅可是懶的要死,能下山來找自己就不錯了,還將她請到熱鬧的要命的京師可是很難的。
李莫如此時也習慣了鄒秋吟的說話風格,他微笑地幫腔說:“我孃親酒窖裡有一種‘猴兒酒’。”
鄒秋吟一聽“猴兒酒”眼裡精光乍現,她瀟灑起身,將酒壺丟到桌案上,也不說話就進了一個房間。
兩人收回視線,莫蘭對李莫如說:“不棄,我去提水,我們也梳洗一下吧。滿身的酒味。”說完皺了皺鼻子,直說臭。
李莫如說一起。
清澈的小溪旁走着三個女子,其中一個用嬌小來形容的女子正朝着年長的女子撒着嬌,說要下河摸魚和捉螃蟹。
“昨日在將軍府吃的清蒸螃蟹和蟹肉豆腐羹可美味了。我下河去摸一點回去弄着吃。”嬌小女子清脆的聲音響起。
“你這個超沒有常識的人,師傅我是怎麼跟你說的?就這小溪裡頭會有螃蟹嗎?”一個聲音稍微低沉的女子聲音傳來,聲音中含着笑意。
走在一旁的一身紫衣的女子通身高貴之氣,只含笑地望着說話中的兩人。
“哼。”嬌小女子幽黑的眼珠轉了轉,然後跳起來說:“師傅,你看,那不是螃蟹是什麼?好肥哦。”
年長女子啞然,頓了頓,將視線收回,望向前方,淡然地說:“就那一隻,你打算清蒸還是油炸?你打算給你吃自己一個人吃?還是給如兒?或者就只給師傅我吃?”
這三人就是正往京師走的鄒秋吟、莫蘭和李莫如了。
莫蘭撇撇嘴,說:“看到一隻,就表明有很多隻。”
“一個大女子,赤着腳到溪裡抓螃蟹成何體統?”鄒秋吟是死也不承認自己剛剛尷尬了,仍嘴硬地說。
莫蘭從鄒秋吟的面上可看不出自己的師傅心裡正尷尬着了,而且她可不認爲鄒秋吟會覺得尷尬。她望了望清澈的小溪裡往石頭裡橫着爬的螃蟹,不捨地砸吧了下嘴,說:“這不是自己動手弄的吃着最美味嗎?”
“哦。”鄒秋吟拖長聲音,揚起聲調說:“既然徒兒如此說,那今天中午的飯菜就由徒兒來做如何?”
一路說笑,三人進了城門,李莫如就敏銳地發現鄒秋吟周遭的氣息變得有點混亂,他不動聲色地望了望四周發現還是如常的街景,心裡便想在這京師定是有什麼能影響師傅的心情的。
莫蘭則似好像沒有留意似的,只是大喇喇地與兩人一起走在街上,偶爾看到有趣的物事就跑上前與小販討價還價,李莫如看着活潑的莫蘭,低頭不禁抿了抿嘴脣。
鄒秋吟與李莫如一起望着正興高采烈與人討價還價的莫蘭,淡然地對着身旁說:“如兒。丫頭她就是這樣,越在乎的人在身邊,她壓力就越大。而她怕是認爲,這世間沒有我做不了的事情。”
李莫如動了動脣,想說什麼終是無聲。他明白鄒秋吟這是在委婉地告訴自己,自己是莫蘭最在乎的人,就因爲在乎所以才放不開。
李莫如是真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放鬆的莫蘭,莫蘭在自己身邊時總是要拉着自己的手,去哪裡都如此,尤其是在人多的時候,生怕自己走丟。
蘭,她,可是覺得自己不能好好保護自己?更是沒有覺得自己能在保護好自己的同時也保護好蘭呢?
是自己不夠強大?
剛剛低落的心情並沒有因爲鄒秋吟的話而好轉,李莫如垂下眼瞼,蘭,你可知曉,我願意爲你撐起一片天,願你能自由翱翔,而不是揹負太多,尤其是揹負我的一切。
而在看到莫蘭一手拿着隨風轉動的精巧風車時,滿腹心思流轉卻不露神色,只溫柔地朝着莫蘭笑。
莫蘭自是不知道自己剛剛的所爲給了李莫如多大的衝擊,她也確實是如鄒秋吟所說的覺得有鄒秋吟在旁邊,有很多事情可以不用去想、不用去管,專心的做個小孩即可。
對於李莫如,她想着不能讓李莫如受一絲一毫的傷害。她並不是不相信李莫如能保護好自己,而是覺得世事無常,只能加倍小心才能更好地一起走下去,所以心思花費很多,有時候也會覺得累。
雖然她並沒有將莫府的事情放在心上,可是,有時候就是那麼沒有常理的覺得自己被欺負了,可又不能對李莫如說,我們一起去欺負莫府的人吧。
於是,只能壓抑着內心,就比如對唐笑月,她的本意就是一掌拍死,可是又顧忌着李莫如,最後放過她一條命。前世書籍看得多,知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說不準唐笑月有什麼奇遇又能想起來然後逃脫呢?這不是給自己增加麻煩麼?
所以,反反覆覆,心情有時就像蒙了一層灰一樣。
莫蘭想要與李莫如提也只是一閃而過的念想,只覺得李莫如聰明如斯,定會多少知道自己的想法。可是她卻又忘記了,李莫如他也只是一個凡人,能猜到些許,可有時候,你不說明白,怕也會猜錯。就好比現在,因爲是戀人,所以對身邊人一點點的變化更是瞭若指掌。
所以,當鄒秋吟出現的時候,她就覺得肩上擔子可以減輕了,師傅自會替她解決的,她只要讓李莫如在自己的視線內即可。所以,拋卻了一些東西的她覺得天明瞭、風清了。
街上三人心思各異。
莫蘭忽然側着頭,望向李莫如,眨了下眼,然後伸手牽住了李莫如。也不管師傅的反應和李莫如臉上的紅霞,只另一手還是握着精緻風車,與李莫如一起往自己置辦的院落走去。
鄒秋吟望着牽手前行的兩人,眼裡飛速閃過一抹失意與苦澀,最後視線落在一旁捏泥人的小攤上。
“師傅,走啦。”聽到前面莫蘭的呼喊,鄒秋吟甩甩頭,一振衣袖,嘴角噙着笑,往莫蘭離去的方向緩緩行着。
心中的倩影這些年來,總是無意中在腦海裡閃現,而自己也無意說要忘卻,畢竟那是自己年少時的輕狂和愛戀。
自己尊重他的選擇,自己霸道,可是對着那清靈般的人兒卻怎麼也霸道不起來,否則,真如丫頭所說,喜歡上了,綁起來就是,天長地久地也就有感情了。
鄒秋吟嘴角溢出一聲輕嘆,狹長的鳳眼微眯,遮住百般心思,一步一步地在密集的人羣裡緩緩走着。
莫蘭和李莫如站在鄒秋吟身後一起望着莫蘭在雀翎街置辦的院落,敞開的硃紅大門前立着兩個威武的石獅子,擡頭就能望見飄逸如雲的“閒人居”三個大字。
在門口迎接三人的一衆侍衛恭敬地齊聲喊:“恭迎主子回府。”
鄒秋吟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莫蘭沉着一笑,說:“起身。”
說完就對着鄒秋吟恭敬地說:“師傅,請。”
鄒秋吟也不答話,擡腳就進了閒人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