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人傷你最重的永遠是最親近你的人。而能鬧得最兇的,多半是最親的家人。魯家的喧鬧完全超拖了一般人的理解能力。自從發生了第一起死人事件後,魯家大部分人已經萌生了分家的心,於是,紛亂也愈加的多。得不到魯家上層幾個人的答覆。魯家人大有上房揭瓦,放火燒屋的氣勢。
眼看着越鬧越亂,族裡長輩們強行把魯家兩個大家長請了出來。魯老太太和魯來銀都是一付病態的模樣,族裡人也看得出,這兩人時日不多了。如他們這般,鬥到兩人真正你死我活的,這世道里還真少見。仇人果然比情人關係穩定。
這天魯家會議到來的人裡,還有魯定風、文允述。兩人各據一方,到都是成勢的人。官雲裳藉着病的事,連家都沒回,魯家這些怕死的人本身也怕她是身子弱染了瘟疫。到也沒什麼閒話。
各人坐定,一位族裡長叔輩一上來便說,“最近宅裡事多,又不安定,想來是之前冤魂作祟。老太太,你瞧着呢?”
魯老太太嘆氣接道,“這兵荒馬亂的。也請不到道行高的法師。唉——”老太太這長聲的嘆氣,看樣子也是站在分家這邊了。
衆人心裡有了比較,又轉而望着魯來銀,這幾日裡,這位大爺都沒怎麼lou面。原來肥胖的圓臉這會兒也變女人們羨慕的尖瓜子了。當然,倒瓜子。魯來銀看到目光都衝他來了,他咳了咳,站起來說道,“這家規裡,可是不許分的,老太太,您沒忘記吧。”
魯來銀一出口,直指魯老太太。這麼明顯的對立,外人又怎會看不出。
魯老太太冷哼了兩聲,沒說什麼,她並沒有開口說要分家庭。這塊老薑怎可能輕易上當。
那主事的長叔咳了咳說道,“來銀啊,我可沒說要分家啊。”瞧瞧,魯家的人都是老薑,說話間雖說不是滴水不漏,可也是不輕易讓人抓到把柄。
魯來銀哼了一聲,“哦,那甚好。”
“不過。”那長叔一抹臉,又發話了,“這宅子不安定也是有目共睹的,之前定風的親家奶奶才住了一夜就去了。想來,宅子是很不安定的。近些日子。老三家裡又死了人,家宅不定,這已是有些跡象了。”
底下有人跟着接話,“是啊,是啊。這樣下去不行了。”
魯老太太cha在中間問了句,“六叔有何好建議?”
“唉。”這位年長的六叔,嘆了口長氣,摸着鬍子興嘆了半天,這才說道,“我老了,我也沒什麼好辦法啊。只是這宅子住着心裡不安定,我想帶着兒孫到鄉下住一段時間。不知可否。”
魯來銀冷笑,不就是想分家嗎,換個說法而已。他可不上當,冷笑着就是不搭話。
不過那邊早有安排,立時有人在下面接話說道,“六叔,這些年宅裡窮啊,您老也沒什麼積蓄,到了鄉下要怎麼過活啊。”
“唉~”六叔適時的嘆氣,說道。“也沒辦法了,只好扯着老臉,請老太太還有大老爺幫點忙了。都是一家人,總不至於虧待我們吧。”
這話壓下來,其實還是要分家。其實魯家人口這麼多,真要分起家來,誰也佔不到好處,可是留下去也沒什麼大好處,魯家的小氣是出了名的,跟着魯來銀這樣的大家長,最後死了也撈不到半分錢票子。
不過對比來說,也是有人有好處的,就比方魯老太太,她是家裡的大家長,真要分起家來,她是佔好處的,不過魯老太太權力再大畢竟是個女人,她手下分的東西最後會落到親兒子魯二魯來金手裡。魯來金那人遊手好閒,成日裡吃喝嫖賭的,真把家財分給他了,估計魯老太太還沒嚥氣,要債的就上了門。
對魯來銀來說,有壞處是肯定的了,家產一分,他手裡的勢力就弱下去了。更麻煩的是,這裡面有些潛規則是魯家其它人所不知道的。這幾年兵荒馬亂的,魯家真正從土地上收來的錢財並不多。那些租錢,僅夠支持魯家百來口人的生活。可是魯來銀可是滋潤着沒少賺錢。因爲,他藉着魯家這個皮子。暗地裡做了些見不得人的生錢買賣。
其實最賺錢的一樣買賣,文允述見識過了,想想當年去雲南,土匪怎麼可能抓錯人。魯來銀跑得那麼快,這些分明就是熟手的反應。所以,不用太懷疑,魯來銀就是做煙土生意來着。其餘一些七七八八的雜樣就不說了。要賺錢,古往今來就兩樣,販毒、賣軍火。
軍火這事,非得有軍方的大後臺,那才做得了風生水起。像佟家做這些,還有可能。要是魯家這種地主土豪,最多也就販鴉片了。話說自古以來,利大招人眼紅是必然的,往往一場生意,它利潤的風險,往往沒有得利之後,被人妒忌陷害的來得大。
魯來銀做了這個營生,又不想讓人知道,就必然要用魯家的大地主身分去掩蓋。所以,魯家這層皮子,魯來銀還真不願意去掉。所以說來說去,分家這事。受益者基本沒有,受傷者中最大頭的就是魯來銀。
那日魯老太太拍話下來,說文允述分家沒好處也就是衝着這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魯老太太老jian巨猾的,這些事還是看得清楚的。
“大家聽我說一句。”文允述一個外人,在這時候cha了嘴。
他在魯家地位說得上尷尬,好在他管着錢,大家還是願意聽他說一說的。
文允述從人羣裡走了出來,他一身白衣,身子單薄,在魯家一衆或肥或臃腫的人中,看起來還是有那麼些突兀。甚至拖俗的。文允述清了清嗓子,要帳房拿來一疊帳本,他舉着帳本說道,“我是個外人,本不該說什麼。不過既然魯六老爺準備回鄉下,那這帳上的事,我得提前說了,省得以後說不清。”
衆人聽了,都是眉頭緊鎖,心下已叫起不好來。恐怕這窮得沒油水的魯家,那破帳上也沒幾個錢。
果不其然,文允述接着說道,“大家也知道,這幾年兵荒馬亂的,租戶大半跑掉了。土也沒人種,這租錢實在收不上來。而魯家人口的開支,一月最少的要二千兩,這還不包括紅白喜事的時候。我算着,帳上的餘錢是一萬五千二百一十兩,而外欠布莊、酒莊、米莊之類的欠錢是二萬三千五百二十兩。這是我手上的帳。幾位族長都覈對過。今天我當面說出來,我只是個算帳的,不想日後有什麼麻煩。”
文允述這話一出,衆人沸騰了。得,這麼大一個家族,原來手裡沒幾個錢不說,還欠了外債,這真要分起家來,不是毛都收不到。魯家衆人吵得沸沸揚揚。有人說老祖宗遺留下來的錢財都讓人敗光了,又有人說,是有錢藏着。一時間那是個熱鬧,這氣氛再這麼下去,估計又得出現打死人事件。
文允述這時說這個,其實是站在魯來銀這邊。他點明瞭魯家沒錢,這些人定然不敢輕易扯分家。要知道,不分他們還能活下去,一但分了,他們就算分到些土地。也不一定能收到租錢,養活自己。
魯來銀坐在堂上,鬧了這麼久,這會兒他也有些疲了,他打了個哈欠暗下給文允述使了個眼色。昨夜裡,他和文允述談了這事。其中的利害也全與文允述細細說了。他對這個親兒子毫無保留。可文允述想的卻是另一番事。文允述是個沒有根基的人,他文家的出生本來就薄弱。現在就算是開傘坊、走偏門之類收颳了許多錢財。可真正要說起來。他是商不是紳,就算他再有錢,地位比農戶還不如。所以不管他對這“父親”有多少恨意。可也不得不借他上位。
如今這形勢,魯家這層皮子,他是要定了。
衆人都是各有心事各有所求,話說到這分上了。總得尋求一個解決的辦法。
正這時,魯老太太發話了,她一敲柺杖,說道,“別吵了,總得定個辦法下來。”
有人主事,衆人自然高興。魯家衆人立時靜了下來,連旁邊看熱鬧的小狗兒都讓人給壓着了,不讓它出聲。人們以爲魯老太太有多好的意見,誰知等了半天,魯老太太清了嗓子,問了句,“定風啊,你可是魯家長孫啊,這麼大的事,你可有什麼意見。”
魯定風一副沒正形的模樣,他抱着手臂,拽拽說了句,“我沒什麼意見,不管大家想怎麼樣。我只要我手裡的葉家傘坊。這傘坊是我娘當年陪嫁過來的。歸我也正常吧。”
衆人唏噓着,也沒話說。那傘坊確實不是魯家的財產範圍。不過人們很快也想到,魯定風說話這意思,他是想分家了。
衆人能明白,魯來銀這種老狐狸哪能聽不出,他拍着桌子大吼了一聲,“你這逆子什麼意思?”
“唉,我也沒什麼意思。”魯定風瞟眼瞧着魯來銀,又瞧了瞧文允述,突然很反常地說了句,“我到是逆子,有些人逆不逆的,你也該給他正名了吧。”
衆人頓時譁然,驚訝的目光全集中到文允述身上。這親生子到主動提出給私生子正名,真是難得遇上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