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舅獨自在院子裡感嘆一回:“天下之大,能人輩出。”再想他留下的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金夫人得罪了人?
唉,金夫人太招搖,不得罪人才叫奇怪。一定是背後有人請了這些豪客來。
民不惹官,官不到一定地步,也不惹這樣的能人。
大國舅雖然不想再招惹什麼秦七,但是他的家人,他總得收回來。當下回到房屋中,寫下一道手諭,再出來讓人送到兵馬指揮司。再細細地交待送信的家人:“抓到那個秦七,不要傷他性命。這個人,我要了。”
家人答應着要去,大國舅又喊他回來:“看看秦七身上可有傷痕。”
這樣交待過,大國舅就此去睡了。第二天一早起來,家人們來回話:“這個地痞是京裡的一霸,果然有些門道。先前去的人,並沒有到他家門前就被人幾悶棍給打倒了。兵馬指揮司把他收了監,驗過他手上有傷,是劍傷。按國舅爺的話,並沒有傷他性命,給他上夾棍,他運氣時,那棍自己就碎了。”
大國舅聽得神搖目眩:“天底下還有這樣的能人。”遂對家人道:“把他守監,加上重重的鎖鏈在他身上,以防他逃走。幾時他歸順我,幾時才放他。”
家人去後,大國舅想想秦七固然是難得的,還有昨天那個使劍的胖子,也是難得的很。只是這個人哪裡去尋?京中大胖子至少上萬,不能一個一個地去找出來。
想過以後,又把府中護衛加了一倍,一會兒好回父親的話。又在書案前給金夫人一信,囑她近日不要再出門,避一避風頭。
秦七背後的人,也只是想教訓一下金夫人。要是有害她的意思,她早就沒有性命。
把這一切做好,見外面腳步聲響,弟弟二國舅跑進來:“大哥,昨天有好戲,怎麼不喊我一同看。”大國舅微笑:“你睡得死,與我何干。”拍一拍弟弟肩頭:“走,與我見父親去。”走到院門時,天色才大亮。姚氏身後跟着幾個姬妾,慌里慌張地跑來,見到大國舅就放聲大哭:“侯爺,沒有吧?我今天早上才聽說,把我嚇得魂也沒有了。”
大國舅心中多少有些感動,對着近幾年受自己冷落,而對自己也日漸冰冷的姚氏調侃道:“你的魂早就沒有了,要是你有,你還會趕人?”姚氏住一下淚,又接着痛哭起來:“你要是有個好歹,讓我靠哪一個。”
“你靠你兒子,我,你不是說過靠不住。”大國舅今天早上心情愈發的好,對着姚氏的淚顏,盡情的調侃着。姚氏終於被說得怒火重新中燒,她收了淚,圍着大國舅身後前後轉着看過,見毫髮無損,姚氏冷笑道:“侯爺,你多多保重,我們擔心你,不如別人擔心你的好。”
轉身又離去。
二國舅喊幾聲:“大嫂,”姚氏不理會,徑直過了竹林去了。二國舅對着微笑的大國舅跺腳道:“大哥,你……這是何意?”夫妻關心難道不好?大國舅只是笑:“別理她,我不要她關心,她也別指望我。”
兄弟兩個人來見張丞相,張丞相剛起來,見兒子們進來,問道:“昨天我就聽說了,後來說沒事,我就睡了。時常對你們說,這樣的人不要招,我這樣守衛森嚴的家裡他都敢來,還有什麼地方他不敢去?只怕是皇宮內院,也攔不住他。”
“回父親,我聽說他的名聲想收伏他,所以讓人去請他,不想他知竅,弄倒了我的人,自己夜裡來會我。”大國舅把這件事情又攬到自己身上,全無金夫人牽扯在其中。
張丞相皺眉:“在捉這樣的人,得出動不少兵馬才行。算了吧,任他地痞去,成大事,要謀士要良將,這樣的人算了。”
大國舅答應着:“已經收監,關他幾天打上一頓再放吧。”張丞相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時近上午的時候,兵馬指揮司的一位將軍親自過來了,是滿頭大汗的來見大國舅:“侯爺,那個秦七,要麼殺了,要麼放了他吧。”
大國舅頗有興致地問:“又出了什麼事情?”將軍是氣急敗壞:“昨天夜裡關了他,今天早上他的家人來喊冤枉,問是什麼罪名。給他列出來十七名大罪後,家人不喊冤了。一早至少有幾百個混混聚在衙門的門口,他們……唉,放了無數只老鼠進來,如今衙門裡,正在鬧鼠患。說來也奇怪,不知道是怎麼弄的,只往衙門裡啃咬。”
“真是噁心!”大國舅想想,也覺得身上發麻,對將軍道:“就這麼便宜放了他?”將軍回道:“治這樣的人,都是以霸治霸。侯爺要這樣的人,京裡並不止一個。京中三霸七虎,侯爺去找別的人也行。”
大國舅笑起來:“我在京里長大,還是第一次聽說,是哪三霸哪七虎,都有些什麼能耐?”將軍一一的解釋清楚。大國舅很是滿意:“好,就依你先放了他吧。以後等我收伏了別人,再慢慢的收拾他。”
將軍回去,行到兵馬指揮司衙門外,見混混們更是聚得多,弄得一條街上堵着,是水泄不通。在人流裡面,還有喝彩聲:“好!再來一個。”看起來象是兵馬指揮司在開廟會。
隨他去丞相府的士兵們機靈:“奉國舅爺命,前來釋放秦七!”
這樣喊了好幾聲,混混們嘩啦一下子回身,再嘩啦一下子讓出一條路來。這一條路要走過去,得有膽量才成。兩邊混混們有骯髒的,有邪笑的,也有衣着整潔的卻是壞壞的陰陰的笑着的…….看起來,整一個壞人大聚會。
將軍帶馬,後面跟着士兵進來。到了衙門前,他差一點兒沒有把鼻子氣歪。敢情剛纔的喝彩聲,是因爲這裡面有雜耍。
幾個怪裡怪樣的漢子,身上是舊衣百結。手上盤着幾條青竹蛇的,肩頭上蹲着一左一右兩隻禿毛鷹的,還有一個人牽着碩大一隻刺毛犬,那白牙張着,看起來隨時要咬人一口。
混混們見將軍進去後,再就三五成羣各自說起話來:“老五哥,你有罪,至少一百七十條,怎麼還沒有人抓你?”
“你身上也不少,兄弟,這夏天難過,不如咱們投案去,嚐嚐牢飯的味道如何。”
將軍氣得頭髮暈,這還是天子腳下,竟然也出這樣的混混。這樣的人也不能全抓,因爲前幾年抓過一次,菜市口殺人一氣幾十個殺得監斬官手都軟,還是有人自己來投案,自己來送死。
如他所說,這樣的人如果不犯事,只能以混混治混混。
不然的話,治這些人,至少得花上小半年的功夫,還得殺個血流成河。太平年月裡,沒有哪一個皇帝笨到亂殺平民。
將軍進去後,見衙門裡一個人也沒有,只有無數只老鼠跑得歡。他忍着噁心揮一揮手:“放人!”
一刻鐘以後,秦七出來了。
外面的混混們也沒有歡呼慶勝利,只是慢慢退去,秦七平安回到家中。
回到家,他立即讓人去請人:“我擺酒,讓他們都來!”幾個小混混跑得飛快去送信,秦七也不洗澡也不換衣,身上是在獄中受刑的碎衣,再帶着一身鞭痕,大搖大擺走出家門,往他訂下的酒樓而去。
這座酒樓的老闆年青時也是個浪蕩的混混,見秦七回來,趕快道:“讓人擺酒給你去去晦氣,我也剛從衙門口兒回來。趙五耍的好青蛇,如今是越發的好了。”
秦七哈哈笑着:“多謝兄弟,以後我照應你。擺酒,我請客呢。”
酒席擺好,先來一個衣着普通的漢子,手裡捧着一個鼻菸壺,滴翠剔透,卻是絕品。他進來不和秦七見禮,坐下來眼睛也不擡:“老七,你今天成了人物。”秦七大笑道:“你沒有來排捧場,沒給我面子吧。”漢子嗅一下鼻菸,慢慢騰騰地道:“不是我不給你排場,你也知道小翠花兒那功夫,我捨不得早起。唉,隨便去幾個人,不就行了。”
再來一個人,是個禿頭異相;再來人,是個乞丐……陸陸續續地來了八個人,最後一輛馬車停在門外,馬車裡下來一箇中年美婦人,她是弱不驚風狀,手裡扶着一個丫頭,慢慢走上來,對着秦七也道:“你這個太張揚,吃個牢飯出來也要慶賀慶賀,你真是太張揚。”
人都到齊,大碗倒上酒來,秦七舉起來說一聲“請”,他先一口喝乾,對着衆人亮一亮碗底子,這才聲若洪鐘地道:“今天這事,是爲着一個女人,是哪個女人呢,就是京裡那個最會做派的人!她得罪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人給我話,讓我教訓她。我也教訓了,大家想來應該聽說。”
人人面上露出笑容,金夫人受辱的事情,只要是混混們,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情。
“本來呢,我教訓過也沒事了。不想這個女人不依不饒不肯放過我。看看我身上這傷,這就是與她有關!兄弟我咽不下這口氣,請大家夥兒來商議商議,她背後的人我惹不起,只怕他本着爲那女人出氣的名聲,把我們一個一個的打盡!”
秦七說過,大家都不屑。
“事情要找後帳,那就沒完沒了,這事情到此,可以過去了。後面再有事情,咱們都不能袖手旁觀。”
這就有人聲援秦七。
秦七哈哈笑:“我才說過,我最擔心的,就是官府假借定我罪的名義,把咱們一個一個吃了,這京裡從此就清靜了!”
“你們都進去吧,外面我混不下去,我還重回公主府上當差去,”中年美婦人回人:“知道我是公主府中出來的吧?你們都知道吧?”
大家漫不經心一起溥衍狀:“知道。”中年美婦人又自語道:“官府知不知道呢?”
秦七一碗接一碗的喝着酒,聽着身邊的說話聲。他看着粗壯,此時才表現出他的心細來。大國舅再有能耐,秦七已經挑撥在前。他不投的人,也不想讓別人去投。
酒一直喝到午後,十隻酒碗一起舉得高高的:“大國舅是不是?他再敢動一動,把他馬宰了,把他家水井倒上糞土。讓他噁心死。”
老闆在樓下微微笑,這樓上聚集的,是京裡的三霸七虎。
把這件事情弄明白,秦七一身酒意,還是他一件破衣回家去。在門外看到一匹馬在,秦七對着馬上精緻的馬鞍皺皺眉,大步走進去,果然屋子裡桌子旁,坐的楚懷賢。
秦七皺眉:“你來幹什麼!我並不認識你!”楚懷賢站起來,對着他一身鞭痕看過,定定地道:“你放心,我給你找回來!”
“得了您吶,你們這些公子拿着找事兒當好玩,我們是這碗飯的,一件事一件事的了。”秦七擺手不讓,再對着楚懷賢瞪眼:“出去,這不是你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