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息軟軟的拂過她的耳邊,眼見得髮絲輕顫下,那圈紅暈更加鮮豔,如同播撒了霞光,以目力可見的速度漫開,竟在雪白的頸子上鋪了層淡淡的粉,仿若早春的花瓣,嬌豔萬千。
他不禁呼吸一滯,一時之間,滿眼盛放的,都是絢爛的桃花。
“莫習,你該不是要酒後亂性吧?”洛雯兒急了。
她驀然想起張媽的“提醒”……可是像莫習這種沒有正經的人,怎麼可能對女人動心?即便動心,也不過是蝶戲花叢,淺嘗輒止。她亦不會喜歡這種花花公子似的人物,況且,她本身更不會做水性楊花見異思遷之人。
但是他喝了酒,萬一……
禁錮的懷抱忽然一鬆。
她如獲大赦,就要逃跑,然而一股濃重的水沉香的氣息攜着驟然爆發的怒氣忽然席捲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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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墨拿披風裹住她,將她牢牢扣在懷裡。低了頭,眼睛對着眼睛,鼻尖對着鼻尖……
他們捱得是那樣近,近得可以感到彼此氣息的交錯。
霧,一團團的聚攏,一縷縷的散開,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卻又驟然清晰的展現在彼此眼前。
心跳,隆隆,一股熱流,自心底炸開,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洛雯兒只覺得那扣在腰間的手彷彿在燃燒,熾熱的溫度燙得她只想逃開。
然而千羽墨又怎會放開她?
此刻,少了那層阻隔,她更真切而柔軟的貼在了他的胸前。
她很瘦,可是抱起來很舒服,她的每一絲起伏都是那麼的切合他,彷彿天生就是爲他而存在,亦或者,她本就是他的一部分,卻是遺失了好久,如今好容易尋到,他又怎能放開她?
她的眸子水汪汪的看着他,眼底滿是驚懼,卻讓他更添憐惜,讓他忍不住想吻住她半張的小嘴,攫取她的每一縷氣息,訴說他的每一分心意。
曾有的顧慮,煩亂,猶豫,自責,不安……在這一瞬統統如落入眸中的雪花般消失不見,又似經過雪水洗滌的眸子,更見通明。
從未有如此的清晰過,從未有如此的清醒過,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的一切,都被她佔領了。
他盯住她,清楚的看到她眼中映着的自己,那個人正脣角一勾:“若是我當真亂性,你當如何?”
眼見得那雙水眸一閃,終忍不住一笑:“害怕了?”
疑慮……揣測……觀察……憤怒……
“莫習,你嚇死我了!”
開始掙扎。
“這便嚇死了?”他自是不會放開她,頗有些得意道:“也便是我吧,若換個人,你現在還能全身而退?”
開始接受她的小拳頭,然而依然不肯放手,只無比認真道:“雲彩,男人都是可怕而危險的,所以,千萬不要離他們太近……除了我……”
“你纔是最可惡的,放開我!”繼續推打。
“雲彩,我要出一趟遠門……”
掙扎驟止,對上他忽然現出的一臉鄭重:“去哪?”
“天朝的都城……涼閾。”
“去做什麼?”
“一筆‘大生意’。”
笑。
“去多久?”
“一個月?兩個月?或許……”他觀察着她的神色。
“還回來嗎?”
“你想我回來嗎?”
扣在腰間的力忽的一緊。
眸光一閃,垂下,掩住眼底的複雜:“你若不回來,我自是不用還你銀子了。”
大笑:“看來,爲了‘你’的銀子,我是非回來不可了!”
雖不捨,然而依舊放開她……
臂彎還殘留着她的柔軟,她的芬芳,可是他知道,不行……現在,還不行……
卸下披風,裹在她身上:“天寒地凍,出來的時候要多穿點。王上不是賞了孔雀氅嗎?爲什麼不穿?”
將絲帶緩緩爲她繫上:“你是馬上就要賺許多銀子的人了,王上亦不是個小氣的人,賞賜定會源源不斷,還有什麼捨不得?”
她不是捨不得,她是……她有個計劃,需要許多許多的銀子,只是現在,就連籌劃,都只是冰山一角。
見她垂了眸子,千羽墨也不多問,只是攜了她,慢慢往回走。
“每日裡早點打烊,不論天氣如何,一定要回來住。還有剛剛我說的你可要記住,天香樓那羣傢伙,平日少給他們笑臉,尤其是白濂,我看那東西賊眉鼠眼,面相奸邪,遲早得惹禍,你還是找個由頭辭了他最好!”
立即捱了她一瞪。
可是沒有如往日般遭到她的搶白。
他淡淡一笑,望向前方……夕陽已然落下,暮色如青色的紗幔靜靜籠着彷彿漫無邊際的雪,亦籠上人的心,那是一種與離別有關的,淺淺的,不捨的憂傷。
踏雪之聲忽然顯得分外單調,當腳下踩斷一根枯枝,他彷彿自言自語道:“我明天就走了……”
她的腳步明顯一滯。
他心頭一暖,忽然道:“不若你同我一起……”
她的眸子霎時爆出光亮,彷彿煙花升上夜空,然而轉瞬黯然:“怎麼可能?我這邊還有生意……”
笑……是啊,他也知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莫習……”
“嗯。”
“你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定是會遇到許多人,你可不可以幫我打聽……你還記得,我曾經拜託你的……”
隱在敞袖中的手慢慢攥起,余光中是她不斷在身邊移動的腳步,半晌方道:“好。”
伴着這一個字的迴應,罩在二人之間的曖昧頃刻被利剪劃破。
洛雯兒長出了一口氣,只覺渾身汗津津的,也不知是因爲緊張,還是這雪貂披風的溫暖。
偷看莫習,但見他似乎正在遙望天地交接處愈發深重的暮色,神色也被這暮色籠得模糊,只脣角緊繃。
她移了目光,手不覺攥緊了披風的邊緣。
莫習他……該不會真的……可是,怎麼可能?
她咬了咬脣,或許她真的應該趕緊多賺些銀子,趕緊把錢還他,然後……
“到了。”
耳邊忽然傳來他的低語。
擡頭,驚見已經走到蒲芳廳外,老吳正提着碩大的食盒立在門口,八朵花也水靈靈的一字排開,見了莫習,歡天喜地的圍上來。
“公子,您又要去涼閾?”
“公子,您上次給奴婢帶回來的珠花很好看,可惜被婉潔搶去了,這回再給我帶一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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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涼閾是不是又有了新的衣裙樣子?您能幫我畫幾幅嗎?”
“婉晶,你幹嘛不直接說讓公子給你買回來?狡猾!”
“婉晶說話一直拐彎抹角,你也不是不知道。”婉瓏眸子一斜,似嗔還笑,轉而拉起莫習的手指:“公子,我想要雪陵國的香粉……”
千羽墨捏捏婉瓏的臉,笑道:“已是又滑又膩,若是擦了粉,豈非更是錦上添花?”
婉瓏便掩脣嬌笑,格外動人。
其餘人更是開心,或抱千羽墨的手臂,或搖他的手,牽他的袖子,“公子”“公子”的叫個不停。
洛雯兒看着被鮮花環繞的千羽墨,一會拍拍這個的臉蛋,一會彈彈那個的額頭,一會又捏捏另個的下頜,一副遊戲花叢的模樣,臉上滿是笑意,哪還有方纔的嚴肅?方纔或許……真的是她的錯覺吧?
的確,他富甲一方,什麼寶物沒有見過?什麼美人沒有見過?八朵花這樣的人間極品業已被他收入囊中,又怎麼會……
好像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張媽也是,莫名其妙的說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害自己多想,竟險些……
唉,她怎麼就忘了他根本就是個沒有正經的人?
“雲彩……”
思量間,忽聽莫習在喚她。
擡了眸,正見他左手抱着婉玉,右手攬着婉玲,笑得春風得意:“你需要帶點什麼回來?”
方纔她還笑盈盈的看着眼前這團熱鬧,還如釋重負,此刻,心裡卻忽然沒來由的煩亂。
低了頭,脣角依然存着笑意,只說了兩個字:“不必。”
話一出口,竟莫名覺得好像帶有幾分怒氣。
然而也未細究,轉身便走了。
“你的那個車子,這段時間我不在京,還是不要騎出去送什麼外賣了……”
此番是真的怒了,頭也不回的丟了句:“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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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該不該算天賜良機呢?
洛雯兒正在爲密碼箱雖然到手了,可千羽墨總是神出鬼沒,她還真不知道要如何把它砌到牆裡去而發愁,可巧他就出門了,於是第二日便找了人,將箱子安置到酒樓的臥房內,又獨自挪了牀做掩護。
忙完這一切,已是累了。倒在牀上,本只想歇歇,可是眼一閉,便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彷彿突然聽到有人在耳邊說:“不論如何,一定要回來住!”
她一驚,頓時清醒,卻只見一片漆黑。
這是什麼時辰?
急忙跑到窗前……
街上,尚有零星的幾個人在走動。
眉心一緊……憑什麼聽他的?
索性回到牀上,蒙上被。
可是那個聲音一直在耳邊聒噪……回來住!回來住!回來住……
忽的坐起。
莫習,你真討厭,人都走了,還這麼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