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平鋪在大喬面前的《道德經》應聲而落。
王嬤嬤陰森森的笑道:“所以,請大夫人多多保重。唉,想當年喬家也是鐘鳴鼎食的大戶人家,如今卻只剩下大夫人和周太夫人兩姐妹。也不知道喬家是招惹了什麼禍害、災星!”瞥了大喬一眼,她“喲”的輕呼,裝模作樣的福身道歉,“老奴素來有什麼就說什麼的,請大夫人見諒。”
虎落平陽被犬欺。大喬何嘗沒有聽出她話裡的意思。該死的賤婢!紅口白牙的罵她是不祥的禍害、災星。
胸腔內氣血翻滾,大喬一時忍不住,“撲”的一聲,竟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好端端的,這是怎麼回事?大喬心裡着了大急:不,木喬不會害自己的。
“咚”,她臉色煞白,雙目緊閉,一頭栽倒在神像前。
王嬤嬤捂着嘴,冷汗呈瀑布狀,轉眼間,後背盡溼。
她小心的走上前,試探了一下大喬的鼻息。氣若游絲!她懊惱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早知道這個大喬這樣受不得氣,借她一百個膽,也不敢放肆。要是大喬真有個三長兩短……“好好看住大夫人!要是她有個什麼閃失,我活剝了你的皮!”剛接下這個看守差使時,孫權的冰冷的聲音又一次在她耳邊響起。
王嬤嬤不禁打了一個冷戰,亂糟糟的頭腦立馬清明瞭許多。對,當務之急是趕快稟報主人。
她連滾帶爬的竄出小院,直奔孫權的主院。剛到院門口,來不及請門口的侍衛通傳,她就“撲通”一聲跪伏在地上,悽歷的大呼:“主人,不好了,大夫人昏倒了!”
守在門口的兩個持刀侍衛一聽,四目相對,眼裡全是緊張:這事很急!其中一個侍衛慌忙小跑進院向孫權稟報。
而孫權在裡面也隱約聽到了王嬤嬤的聲音。雖然沒有聽清楚話的內容,但是,就王嬤嬤這顫得不成樣子的聲音,他也能猜得出,八成是大喬出事了。
不等侍衛進來稟報,他放下手裡的公文,立馬疾步走出了書房。
“稟報君侯,王嬤嬤在門口稟報,大夫人剛剛昏倒了。”侍衛站在門廊前拱手稟報道。
孫權心中一凜,從鼻子裡輕哼了一聲,急匆匆的到了門口,隨口問道:“請了郎中嗎?”
“嗡”,這聲音不大,卻象頭上響了一個炸雷,驚得王嬤嬤耳鳴不止。她哪裡還記得起這碼子破事!
“沒用的東西,還不回去好生照顧大夫人。”孫權吩咐侍者去告訴步夫人。人言可畏,不管大喬情況如何,這寡嫂的事都只能由步夫人這個妯娌出面。
王嬤嬤惶恐不安的從地上爬起來,手心早已捏出水來。她現在才記起,大喬還在地上躺着呢。
等王嬤嬤將依舊昏迷不醒的大喬移到臥榻上安頓好,外面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步夫人已經帶了郎中和十多名僕婦趕了過來。而孫權也派了一隊精甲軍士守在了小院的門口。清冷的小院子裡此刻人頭攢動,僕來婦往,空前熱鬧。
一柱香後,郎中搖頭晃腦的從內室出來了,對端坐在主位上的步夫人嘆了一口氣:“稟報夫人,喬夫人已經一天沒有進食,又急火攻心,心脈損傷嚴重。請恕在下學術淺陋,實在是無能爲力了。”
也就是說只能準備後事了。步夫人眼底黯然,派人去請孫權。
郎中說了聲“抱歉”,抱着診包,匆匆離去。這是他們這行的規矩:治不好就溜,總之,不能讓患者在他們跟前嚥氣。
孫權剛進小院,就聽到裡面傳來了王嬤嬤的聲聲哀鳴:“大夫人,大夫人。”
步夫人臉上掛着淚水,扶着侍女出來迎他:“君侯,大嫂沒挺住,她剛去了。”
孫權惱怒的甩袖離去……
停靈七天後,孫權不得不爲大喬發喪。大喬的死訊當天就傳出去了。枕戈待旦,他整整等了阿仇七天,卻連鬼影子都沒見一個。
今天是他誘捕阿仇的最後機會。“哼,我就不信你會這樣絕情!”孫權雙目通紅,面目猙獰。
在一片素白中,送葬隊伍慢慢的挪出了孫府。孫紹胖得跟個肉球似的,一身孝子打扮,舉着幡旗,走在隊伍的前頭。
前呼後擁,大喬的靈柩被三十二名白衣壯漢擡着,走在隊伍的中段。
後面緊跟着一輛掛滿白綢的小車。王嬤嬤穿金着銀,盛妝打扮,卻象具泥胎一樣,端坐在車內,兩眼直愣愣的看着前方無窮遠處。厚厚的粉底都無法掩蓋住她身上的死氣。大喬死了,孫權沒有活剝了她的皮,賜她活殉。
隊伍連綿數餘里。沿路有不少民衆自發的焚香叩拜。時過很多年,孫策依舊是東吳人們心中那個威風凜凜的大英雄。聽說大喬病逝了,他們都真心過來送大喬一程。想着紅顏就這樣逝去,不少上了年紀的老人悲春傷秋,立在路旁嚶嚶啜泣。
喪事從來都是做過別人看的。孫權率衆子親自發喪,厚葬寡嫂,又在東吳民衆中迎得了一把好評。
也有眼光的人看到了全身縞素的軍士們藏在白衣之下的黑色鎧甲。只要細看,不難看出,那一杆杆纏着白布的長槍在太陽下寒光閃閃。
混在隊伍裡的,居然是東吳最爲精銳的黑甲軍。許多人的心裡不免起了猜疑:這又是爲了哪般?
孫權坐在車內,耳邊充斥着路人的哭聲。他雙手緊握成拳,煩躁不已。所有人都只記得孫策的好,二十多年過去了,難道他做得不夠嗎?
走了大半天路,終於到了碼頭。大喬要被孫紹和孫登送回吳郡孫家祖陵安葬。孫權只能送到這裡。雖然有一千五百名黑甲軍護送,但是他還是很不放心。把長子宣進車內,他再一次仔細囑咐着:“切記,一定要把孫紹帶回來,而且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的人。”
“請父親放心,孩兒一定謹慎行事。”孫登長揖到底,眼裡按捺不住興奮。長這麼大,這還是他頭一次辦差。
看到長子稚嫩的身影上了船,孫權想起了他年少時的許多往事。那時的孫策就象一輪光芒四射的太陽。世人哪裡會注意到他喲。
掛着白綢的船隊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水平線上。深秋的江風已經有了許多寒意,孫權裹緊披風,命令車馬統統撤去白綢,就地焚燒掉,準備打道回府。
這時,身後的官道上揚起一陣塵土。孫權站在車上,眉頭皺成一團。直覺告訴他,事情有些不妙。
果然,來人跳下馬,氣喘吁吁的跑到他車前,單膝着地,低頭奏道:“君侯,大事不好了,府裡走水了。”
啪啪,電光火石,孫權轉身望着船隊遠去的方向,懊惱的輕呼“哎呀”。他中計了。此時不用追上去檢查,他也能斷定那厚實的棺槨之中躺着的肯定不是大喬。按照儀俗,他請了道士過來做水路道場。聽從道士的建議,第三天就封了棺。興許,那個時候起,大喬的屍身就已經被轉移了出去,藏在府裡的某個地方。今天,他們都出去送喪了。青龍會的人就乘虛而入搶走屍體。怪不得阿仇遲遲沒有露面!
“回府!”孫權氣急敗壞的鑽進馬車。
火已經被撲滅了。步夫人絞着雙手,臉色青白不安,站在大門口翹着盼望。
聽傳孫權回來了,她急忙迎了上去:“君侯,大嫂的院子,全燒了。”
哼,倒是一點線索也沒有留,做得乾淨。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孫權“嗯”了一聲,淡淡的說道:“反正大嫂已經去了,那院子也留着沒用。燒了就燒了唄。夫人受了驚嚇,早些回去休息吧。”
步夫人鬆了一口氣,低頭屈膝行過禮,帶着僕婦們離開。
“怎麼回事?”孫權一邊往書房走去,一邊問着內院總管。
內院總管的後背上全是汗,跟在他身後細細說道:“老奴領着大夥兒清理小院。突然,水榭那邊喧譁起來,說是走水了。老奴便帶人過去滅火。老奴趕去的時候,火已經被撲滅了。當場察問原因,說是倒了一盞長明燈,點着了旁邊的帳子。不料,小院這邊又濃煙滾滾,火勢沖天。好在院子偏僻,奴才們又全到了水榭這邊救火,而院子到處都已經着了火,根本就進不得人。所以,老奴就把精力全放在了防止火勢擴散上。並沒有人員傷亡。”
孫權心中的猜測更加肯定了。是他疏忽了,原來屍體一直沒有離開小院。
失去了大喬這個人質,從此,阿仇就完全沒了後顧之憂。孫權心中又恨又悔,負手回到了前院的書房。
一推開門,他驚呆了。只見他那張亮得發光的巨大几案上赫然插着一把銀色的匕首,下面還釘着一塊月白色的絲綢。
是阿仇乾的!這小子太張狂了!孫權三步並兩步竄過去,一把扯出匕首,拿過信細看。
“叔父在上,請受侄兒一拜。今侄兒已經長大成*人,完全有能力親自照顧母親,所以特來接走母親。侄兒再叩首,謝謝您多年來對母親的照顧之恩。侄兒一定不負叔父所望,好好奉養母親。阿仇。”
“雞鳴狗盜的鼠輩!”孫權一把將錦信撕得粉碎。“奉養母親”!江湖上三教九流,多的是奇人怪士。當初擔心有詐,他還親自查探過的。大喬完全了呼吸,屍體漸漸冷卻、僵硬。怎麼可能!大喬怎麼可能還活着!
此刻,建業城外一艘大木船悄然劃離了雪白的蘆葦地,升帆遠航。
夕陽下,船頭有一青衣長衫男子,揹着陽光,負手而立。冷冽的江風吹拂着他的錦帶滴溜溜的打着轉。
“鳳二哥,鳳二哥,將軍夫人醒了。”木喬滿臉驚喜的從船艙內跑了出來。
“哦”,鳳二先生轉過身來,銀色的面具被陽光鍍上了一圈金邊,褶褶發光。他咧嘴輕笑:“華神醫果然了得。”
“神醫說,將軍夫人服用瞭解藥,已經無礙。只是八天沒有進食了,暫時只能喝點藥粥。”木喬搓着手,呵呵笑道,“看着將軍夫人象是真死了一般,可把我嚇壞了。”現在他總算明白鳳二先生不讓阿仇參加這次行動的原因了。
“信送出去了嗎?”鳳二先生問道。
“嗯,從孫府裡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給少主送了信。”木喬點點頭,“分舵的弟兄們也已經動身去吳郡了。”
“很好。”鳳二先生舉目遠眺吳郡方向。那裡,黃碩將會讓孫權領教一下青龍會的厲害。他們並不是他可以拿捏的麪糰。
鳳二先生收回目光:“神醫忙完了嗎?我命人搞了個魚肉火鍋,我們一起去陪他喝兩杯,慶祝他終於練成了假死藥。”
木喬欣然同往。
關羽兵敗之後,華佗無意于軍營,便加入了青龍會。也是機緣巧合,一次,他教毛頭兄弟倆配製麻沸散。卻因爲毛頭的一次誤操作,“毒死”了試藥的那條大黃狗。華佗挑出藥碴,狠狠的將他訓了一通。
第二天上午,本着給毛頭一個教訓的原則,華佗命他在藥廬旁挖了個坑,準備埋了大黃狗。不想,一鍬土拋下去,坑內的已經死了一天一夜的大黃狗突然後腿猛的一陣痙攣。
毛頭嚇得把手裡的鐵鍬扔出了一丈多遠。大黃狗還魂了。
就是看多了死生的華佗也嚇得簌簌發抖。
緊接着,大黃狗的頭拱了兩下,嘴邊流出些許白沫,又一動不動了。
華佗麻着膽子慢慢靠了過去,用手一摸,大黃狗的身子居然變得溫熱了。有體溫就不是詐屍。他的膽子大了許多,蹲在坑裡,認真的察看大黃狗。可惜,大黃狗又死了。
毛頭小心的蹲在坑邊:“義父,它怎麼能死兩次?”
華佗卻提着一隻狗腿陷入了沉思。過了老半天,他激動的跳出坑,把大黃狗的屍體扔給趕過來銘兒,拉上毛頭:“去去去,趕快把那份藥渣整理一下。成分、劑量,都要搞清楚。”
銘兒望着他們倆遠去的背影,大叫:“師父,這狗怎麼辦?”
華佗頭也不回的答道:“交給江嫂收拾一下,晚上涮火鍋。”琢磨了這麼久,他很確定這隻狗的肉無毒,可以食用。
銘兒提了狗,嚥着口水去了廚房。秋冬季節吃狗肉是很滋補的。更何況是做成黃碩獨家發明的火鍋。
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打這以後,他隔三差五就能吃上火鍋:狗肉滴、羊肉滴、驢肉滴……
一邊喝清火湯,一邊吃火鍋。不止是他,所有草廬人士都覺得今年冬天將是一個前所沒有的暖冬。
華佗興沖沖的鑽進鳳二先生的艙房。看到那個熱氣騰騰的火鍋,他捂着滿嘴的泡泡牙疼:爲什麼人們只要涮過了火鍋之後,都會情不自禁的愛上它呢?
章節名啊章節名,某峰抓狂。老天,是誰規定的?每一章都要搞個章節名!挖個坑要起幾百個名字,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