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孫仁的奶孃驚慌失措的跑來告訴她:“侍劍跑了。那死妮子私奔了。”奶孃是清楚侍劍的真實身份的。說這話時,她臉色慘白,象個篩子一樣渾身發抖。
“怎麼會跑了?”孫仁裝着很驚訝的樣子,心裡卻開心的想高歌一曲。死賤婢,終於死了。
“不知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奶孃緊張的瞟了外面一眼,壓着嗓子說道:“姑娘,她可是那個……怎麼可能會跑了呢?會不會是被那個了?”邊說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孫仁沒有吱聲。
奶孃明白了,臉上的恐怖更深了,也許下一個就會輪到她了,長嘆:“姑娘,她是很可惡。不過,說到底還是你從孃家帶來的人……老話說的好,打虎親兄弟呢。姑娘孤伶伶的遠嫁到這邊,身邊就這麼幾個孃家的人。要是有個頭疼腦熱的,難道還想指望着這邊的人嗎?”
孫仁聞言,心情變得異常的沉重。是她疏忽了。光想着圖一時之快,卻忘記了自己嫁過來的初衷。沒有孫權的人的幫助,光憑她一人之力,又怎麼能順利完成任務呢?侍劍之死,只是一個開始。劉備成心要把她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拔光,把她徹底的孤立起來。想到這裡,她不由打了一個哆嗦。
果然,不出一個月,她的兩名女親兵就很“意外”的掛了五個。孫仁清楚的很,那五人是孫權的人。爲了保存實力,她一咬牙,索性解散了女親兵隊,只挑選了四個辦事機靈、身手好點的留在身邊侍候。
她能這樣識大體的自動解除武裝,劉備也沒有死咬着那剩下的四個女親兵不放,默許了她們的存在。在他的眼裡,孫仁已經是一隻被削去了爪子的病貓,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沒了親兵隊撐腰,孫仁收斂了許多,連生平最喜歡的騎馬狩獵都生生戒掉了,放下刀劍,拿起繡花針安安分分的繡“雞爪”。
劉備終於放心了,漸漸的允許她接近阿斗。只是阿斗似乎很怕她。一看到她,小身板就繃的緊緊的。劉備開始以爲是孫仁虐待了他兒子。又苦於從阿斗嘴裡問不出什麼來,只好偷偷的觀察孫仁到底是怎麼和阿斗相處的。他看了好幾次,都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之處。於是,他心想,也許就是和孫仁說的一樣,阿斗不喜歡跟生人交往,還沒有接受她這個嫡母吧。
孫仁乘機對劉備說:“偌大的院子裡就只有阿斗一個小孩子。他真的太孤單了。”
劉備以爲她是想暗示什麼,輕笑不語。
孫仁繼續說道:“如果能有個玩伴就好了。妾身記得,上次他就跟劉健玩的很開心。”劉健是劉琦的獨生兒子,比阿斗大了近兩歲。孫仁剛到荊洲的時候,陳氏帶着兒子過來串過一次門。孫仁說的就是那一次。
原來只是想給阿斗找個玩伴。難爲她能一心替阿斗着想。劉備笑道:“如果阿斗喜歡,夫人可以請陳氏帶着健兒過來玩,或者,你們母子直接過去找他們啊。”
母子!孫仁只覺得這兩個字太刺耳了,卻高興的雙手合十:“太好了。這下我們阿斗不會再孤單了。”蒼天不負苦心人,這一個多月的蘭花可沒有白繡。
當天,她就給陳氏下了拜帖,說明天上午帶着阿斗過府去玩。雖說她是劉琦的便宜嬸嬸,但是基本的禮貌還是要講的。
陳氏拿着她的帖子,頭髮都快愁白了,以爲劉備又想玩什麼花招了。
劉琦喘着粗氣安慰道:“放心,有諸葛亮在,他不敢亂來的。”上一次爲了製造爭權的假象,他服用了一些提神的虎狼之藥。結果,病情迅速變得更加嚴重,只能臥病在牀。他很明白自己已經接近燈枯油盡,撐不了多久了。
第二天,打扮的富麗堂皇的孫仁帶着同樣富貴逼人的阿斗被一大堆丫頭婆子和侍衛簇擁着,如約而來。
陳氏不由皺了皺眉頭。
孫仁撇撇嘴,根本就沒有用正眼瞧她:“侄媳婦,你這小院裡也太冷清了。”
陳氏氣結,她倒真把自己當嬸嬸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陳氏決定不跟她一般計較,冷冰冰的回了一句:“君侯抱恙,需要靜養。”
這時,劉健和阿斗兩個不知道爲了什麼開打了。丫頭婆子們慌忙把他倆分開。阿斗年紀小些,自然不是劉健的對手,被打的哇哇大哭。
孫仁立馬抓住機會,柳眉倒豎,惡狠狠的對劉健說道:“你知不知道阿斗是你叔叔?”
劉健哪懂這些,尖叫着:“你胡說。”
“沒禮教的東西,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孫仁不屑的扔下這句話,一把拉過阿斗掉頭離去。
可憐的劉健嚇的咧嘴大哭。陳氏傷心的摟着兒子,兩個眼皮亂跳。太欺負人了。劉琦還能喘氣呢。
陳氏怕氣壞了劉琦,對此事隻字未提。但是劉琦當晚還是從劉健的嘴裡知道了這件事。他緊緊的閉着眼睛,氣喘如牛。過了好久才緩過來,堅定的對劉管家說:“去請諸葛亮。”
看到諸葛亮帶着江大牛匆匆進了劉琦的院子,孫仁的一個女親兵立馬轉身跑回去彙報。
孫仁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隨即端了早就準備好的蔘湯拐進了劉備的書房。自從她解散了女親兵隊後,劉備也撒消了“不許閒雜人等進入書房”的命令。
“夫人怎麼來了?”劉備看着她手裡的湯盅,眉頭不易察覺的皺了一下。
孫仁眉眼帶笑,賢良淑德的笑道:“妾身給夫君燉了蔘湯。夫君喝口蔘湯歇一下,小心身體。”
“有勞夫人了。”劉備接過湯盅,淺淺的喝了一口,隨口問道,“今天阿斗跟健兒玩的開心嗎?”
孫仁臉上的笑意淡了一半,嘆着氣,略有不快的說道:“甭提了。玩了還沒有一刻鐘,我們阿斗就被那小子打得哇哇大哭。”
“怎麼會這樣?”劉備的蔘湯喝不下去了。
孫仁憤憤的說道:“哼,那個劉健人小鬼大,和他爹一樣一肚子壞水。妾身才轉過頭去和陳氏說句話,就麼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欺負我們阿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大人教的。”
劉備不以爲然:“小孩子在一起,哪有不打架的。夫人不要放到心裡去。”
孫仁卻神神秘秘的說道:“只怕他們真的是別有用心。剛剛我的侍女就碰巧看到諸葛亮鬼鬼崇崇的去了劉琦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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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發現了湯盅裡浮着一隻蒼蠅,劉備厭惡的把湯盅重重的扔回托盤裡,冷冷的喝道:“夫人,你的話太多了。”
孫仁大驚,用一雙特無辜的眼神怯怯的望着劉備,貝齒輕咬下脣:“夫君,妾身……”
“來人,送夫人回房休息。”劉備低下頭繼續批閱公文,根本就不再看她一眼。
一旁的侍者立馬上前拱手說了聲“喏”,對孫仁說:“夫人,請。”
看樣子是失敗了,一番心血全白廢了。縱使心裡有再多的不甘,孫仁也只能跟着侍者離開。
還沒走出小院,“噹啷”,書房裡響起了一片清脆的碎瓷聲。孫仁聞聲一震,不由站定了,無可奈何的閉上雙眼,眼角泌出了兩顆豆大的淚珠。她很清楚,劉備不會再給她第三次機會了。從此,只要孫權的實力沒有遠遠強過他,她就真的會永遠是“閒雜人等”。沒有特別的機緣的話,她可能再也沒有能力去完成孫權的任務了。
“夫人,回去吧。”侍者的聲音很輕,卻涼如水。
孫仁長長的吐了一口悶氣,睜開眼睛。夜黑如墨,一輪殘月入眼來。如水的月光照的她渾身發冷。抱着雙臂,她不由打了一個寒戰。千里之外,不知她的娘是不是也在月下徘徊?她還好嗎?
這一夜,她在榻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卻惡夢連連。夢裡,她看到娘生病了,蓋着單薄的布被,嘴脣凍得發紫,孤伶伶的躺在破落的小屋子裡,身邊連端茶送水的人都沒有……
“娘~”醒過來時,眼淚已經潤溼了半邊竹枕。
過了半月,穎川陳家派人來接陳氏母子。說是陳氏的大哥娶兒媳婦,想接姑奶奶母子倆回去喝杯喜酒。
此去山高水長,劉琦便讓劉管家去跟諸葛亮討要一百軍士隨行護衛。
諸葛亮只能去找劉備商量。因爲按照他和劉備的協議,軍權歸劉備所有。如果沒有劉備的同意,他無權抽調部隊。
劉備很爽快的同意了。其實他心裡明白的很,劉琦知道自己不行了,於是想把妻兒送回穎川陳家。看來劉琦是徹底死心了。居然只要一百軍士,根本就不給劉健鹹魚翻身的本錢。
病榻前,陳氏捧着一個黑色的小木匣和劉健一道哭成了淚人。
劉琦艱難的對陳氏說:“爲夫是被劉備所害。如果日後健兒可堪大任,那麼,等他成年之後,娘子就讓他帶着匣子裡的玉印去找諸葛亮。他會助健兒替我報仇的;要是健兒和爲夫一樣,只是凡人一個,那麼,就讓健兒做個富家翁,忘記劉備,忘記報仇。匣子裡的錢財可保子孫三世衣食無憂。”
於是,陳氏母子以及劉管家就在一百軍士的護衛下和陳家人一道離開了公安。
五日後,劉備派出去的人回報:他們在荊洲邊界被人藥暈。等他們醒過來之後,那一隊人馬早已不知去向。莫名的,劉備的心臟一陣緊縮。
幾乎是與此同時,龍六悄悄的潛入諸葛亮的房間,沉着嗓子報告:陳氏母子已經安排妥當。
當諸葛亮把陳氏寫的平安信親手交給劉琦時,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三日後,劉琦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