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諸葛亮這才發現黃碩身下多了一灘血水。她的粉色羅裙被染溼了一大塊。心裡“咯登”的響了一下,他擡頭衝門外狂叫,“穩婆!穩婆!”
黃婆婆和田嬸在聽到陳菁叫喚的時候,就已經齊齊丟下陳芷君,一路小跑着跟了進來。不過,速度自然比不過諸葛亮一個年輕力壯的大男人罷了。她們進屋來,見黃碩這副樣子,一個個滿頭大汗:“夫人這怕是動了胎氣,要早產了。”
江大嫂也看出來了,不等她倆吩咐,便火急火燎的拉了秋姑和青松到廚房去燒熱水。
好在生產用的東西早就準備好了。在兩個穩婆麻利的張羅下,臥房變成了臨時產房。陳菁和阿綠被留下來了,諸葛亮被趕了出去。
正好,雷迅和江大牛回來了。兩人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了臉色蒼白的諸葛亮。
“妹夫,不要着急。妹妹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其實,雷迅的臉色比諸葛亮好不到哪兒去。他這也是平生頭一次近距離的接觸女人生孩子。
諸葛亮臉色泛青,木木的點着頭,兩眼死死的盯着臥房那扇緊閉着的門。從裡面隱隱的傳來了黃碩壓抑的呻吟聲。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象被人突然敲了一記悶棍一樣,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什麼也不能想。
劉琦難過的站在內院裡。雙拳緊握,不知該怎麼開口。
陳芷君從小嬌生慣養的,剛剛被江大嫂和兩個穩婆粗手粗腳的狠狠收拾了一頓,渾身上下就散了架一樣,好不容易纔掙扎着從泥地上爬起來。她搖搖晃晃的三步並兩步跑到劉琦身邊,張口哭訴:“大公子,她們欺……”
不料,沒等她把話說完,“啪”的一聲脆響,劉琦已經一記耳光將她扇倒在地,還不解氣,衝着她的心口上又狠狠的踢了一腳,罵道:“毒婦,恨煞我也。”
陳芷君眼冒金星,兩耳雷鳴,哇的和血吐出一顆斷牙,一口氣沒接上來,兩眼一翻,痛得昏死過去。
雷迅這才注意到劉琦在院子裡呢。他已經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料想這事與劉琦應該沒有什麼關係,只是此時不是拉長說短的時候,所以,走了過去,向他拱拱手,說道:“這裡現在亂得很。表兄,請了。”
劉琦嘴角不明顯的抽*動了一下,清清嗓子。澀澀的拱手還禮:“麻煩跟妹夫解釋一下,我,我真的不想事情被搞成這樣。我今天來,完全是沒有惡意的。”唉,說句老實話,雷記商行倒閉的事也少不了有他的一份。
“表兄還是帶了人先回去吧。內子生產在即,亮怕招待不週。”此時,諸葛亮已經從最初的慌亂中恍過神來了,轉過身來,冷聲冷氣的說道。
“唉。”劉琦一聲長嘆,無奈的跺了跺腳,轉身離去。
很快,就他的貼身隨從小跑着過來飛快的拖走了依舊昏睡在地上的陳芷君。
屋子裡傳來兩個穩婆有節奏的呼喊聲:“夫人,堅持住,堅持住。”陳菁和阿綠也在一旁着急的喊着“嫂夫人”、“姑娘”之類的。
情況好象並不好。雷迅想了想,示意江大牛快去後山請黃夫人過來。院子裡亂翻了天,需要一個長輩出來壓壓陣。
江大牛飛快的跑着去了。
這時,門開了,田嬸走了出來,滿手都是血,嘴裡叫喚着:“水。熱水,快快快。”
“水來了,水來了。”那邊,青松大步流星的提來了一桶熱氣騰騰的熱水。
諸葛亮和雷迅齊齊的迎了上去。諸葛亮乾巴巴的問道:“怎麼樣了?”
接過熱水,田嬸略爲停了一下,說道:“先生,情況不大好。夫人的產道還沒打開,可是血水有些止不住……您最好還是趕快去請個郎中來。”
諸葛亮兩眼一黑,腳下踉蹌着,幾乎要暈過去。
幸好,雷迅站在他旁邊,眼明手快的扶住了他。
裡面的黃婆婆已經大叫開了:“啊呀呀,夫人昏迷了。”
阿綠攙着衣袖,急衝衝的從裡面衝了出來,對諸葛亮說:“姑爺,讓奴婢去請崔醫女吧。奴婢去過她家幾次,認得路。她這方面的醫術很好。”
不等諸葛亮回答,雷迅一把拉過她,一邊往外跑,一邊說道:“快,我幫你駕車。”
“砰”的一聲,門又關上了,差點把諸葛亮的鼻子碰掉。他只隱約的看到黃碩一動不動的躺在臥榻上,黃婆婆俯身用帕子在她下身擦試着,而陳菁和田嬸長袖高挽,蹲在一旁拼命的搓洗換下來的血水帕子,大木盆裡的水是觸目驚心的紅,泛着大片大片的血沫。
彷彿整個天地都被染成了血色。諸葛亮頭頂着門板,嘴裡碎碎的念道:“娘子。娘子……”
屋裡,血腥味漸濃。
黃碩微張着雙眼,眼前一片模糊,隱約看到有幾條人影在晃動,感覺身體裡的熱氣就象沙漏裡的流沙一樣,正慢慢的從身體裡一點一點的流失。穩婆和陳菁的呼喚時遠時近,飄渺不定。
突然,眼前出現了一條耀眼的光柱。光柱裡隱隱約約的傳來一個嬰兒尖細的哭喊聲:“媽媽,媽媽。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
眼看着光柱漸行漸遠,離她而去。黃碩突然明白了,大急,那裡面有她的寶寶啊。“不,寶寶,不要走,不要走。到媽媽這兒來。”她嘶聲叫喊道。
彷彿有一股暖流注入了身體裡,光柱消失了,她眼前漸漸變得清晰。
“啊,嫂夫人醒過了。”陳菁驚喜的叫了起來,拉着黃碩的手,淚流滿面,“嫂夫人,堅持住。你一定要堅持住。”
黃婆婆用沾滿血水的手背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長吁一口氣:“還是這老參管用。總算沒有大出血。可是產道還沒有完全打開。夫人先養足精神,生孩子的事急不得。呆會兒,老身叫你使勁,你才使勁啊。省點力氣,到時一使勁,孩子就生下來。”
黃碩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哀怨的想着:要是有剖腹產就好了。沒想到我黃碩一世英明,竟然會落個難產而死。
田嬸放下蔘湯碗,費力的切下一大片老參,讓她含在嘴裡。囑咐道:“夫人,想睡了就使勁的咬一口。等生下了孩子,咱再美美的睡上一大覺。”
果然,口裡奇苦無比,睡意立刻被趕跑了一大半。黃碩啞着嗓子,艱難的跟陳菁說:“告訴夫君,就說我現在很好,不要擔心。”
陳菁含淚點頭出去了。
諸葛亮聽了,心稍安。
江大嫂也在一旁安慰道:“先生,不用太緊張。我已經在燉老母雞了。夫人吃了後,包管能順順利利的生下寶寶。”
崔醫女的老家離草廬大約有七八十里地。雷迅驅車一路狂奔,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她家。阿綠簡要的介紹了一下情況。崔醫女皺眉想了一會兒,進自家藥房拾掇了一個包裹挎上,便跟着他們匆忙上路了。
也許是跑得太快,回來的路上,經過一處荒山時,一根車軸突然斷了,車子停在半道上,動不了了。已經是大下午了,又是荒郊野外的,路上已經沒了人煙,根本就不可能再另外攔輛馬車。
雷迅蹲在車輪邊,飛快的琢磨着如何就近取材,儘快把車修好。
“公子,你騎馬帶崔醫女回去吧。奴婢暫且留在這裡。公子稍後再派人來接奴婢就行。”阿綠着急的在一邊出着主意。
雷迅擡頭看了她一眼,有些猶豫。
崔醫女擡頭張望了天色,連連擺手:“不行不行啊。阿綠姑娘,用不了兩個時辰,天就黑了。你一個姑娘家,萬一從林子裡跑出來個什麼野物,那太危險了。”
“沒事的。反正也沒有多遠的路了,騎馬的話,一個多時辰就能打來回。姑娘那邊可耽擱不起。”阿綠一邊說,一邊已經從車廂裡替崔醫女把包裹取了出來。
“如今也只能這樣了。”雷迅起身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密林,點點頭同意了。他麻利的解下馬,把崔醫女扶上馬,回過頭來叮囑阿綠:“你自己要小心。就在車上等我,千萬不要亂跑。我很快就回來接你。”
阿綠把包裹遞給崔醫女,給了兩人一個燦爛的笑臉,揮揮手說:“知道了。放心好了,這條路,我已經來回走過好幾次了,熟着呢。救人要緊,你們快點走吧。”
雷迅跨上馬,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次,這纔打馬飛奔。
看着他們絕塵而去的背影,阿綠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一雙大眼睛怯怯的往兩邊黑黝黝的密林裡瞄了瞄。
上次奉黃夫人的命令來接崔醫女的時候,聽車伕大叔說這林子裡時常有狼羣出沒。想起這話,阿綠背上發麻,打了個冷戰,提起長裙飛快的跳上了車廂。
等雷迅飛馬把崔醫女帶到草廬的時候,小弟已經在竹林外把眼睛都望穿了。一見他們來了,遠遠的就迎了上去,嘴裡嚷嚷着:“快快快,大嫂在內院呢。”
他下學回來才知道家裡出了大事。他一個半大小子在裡面也幫不上什麼忙,索性主動請纓守在竹陣入口接人。
馬剛一停住,不等雷迅跳下馬,小弟已經把癲得七葷八素、臉色蒼白的崔醫女從他身後扶了下來,緊接着,一手奪過包裹,一手拉了人一溜煙的跑了。
雷迅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偏西,但還算早。稍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跟着大步走了進去。不去了解一下里面的情況,他放不下心。
崔醫女應該已經進了產房。
小弟站在諸葛亮身邊,抓耳撓腮。
諸葛亮則象尊石像一樣面向房門立在屋檐下,一動不動。
黃夫人臉色煞白,使勁絞着雙手,緊張的在臨時產房門口踱來踱去。
屋子裡傳來一陣陣黃婆婆和田嬸的打氣聲。可是,聽不到黃碩的聲音。
“情況怎麼樣了?”雷迅心口一陣陣緊縮,苦着嘴問黃夫人。
黃夫人停住腳步,張張嘴,準備說點什麼。
這時,“吱呀”一聲,產房的門開了一條縫。陳菁手裡拿着一個褐色的小粗布包,滿頭大汗的側着身從屋裡出來了。
“怎麼了?”諸葛亮第一時間迎了上去。
交出手裡的小包,陳菁吩咐道:“崔醫女給的藥,要馬上煎服。”
小弟搶先接過藥包,連聲說道:“我去,我去。”話音未落,人已經不見了。
黃夫人和雷迅也先後圍了上來,異口同聲的揪着心問道:“怎麼樣了?要生了嗎?”
“老夫人不要急,崔醫女說嫂夫人不會有什麼大礙的,不過還要過一些時候才能生。”陳菁勉強的擠出一絲笑意,轉身進了屋。房門再一次關閉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黃夫人鬆了一口氣,拍着胸脯碎碎的念道着。
諸葛亮緊繃着的臉總算稍稍放鬆了一些。
雷迅放下心來,想起還要去接阿綠,輕輕的拍了拍諸葛亮的肩膀,好言安慰了幾句,便匆匆的走了。
儘管雷迅一路上是策馬狂奔,但趕到目的地的時候,天還是已經完全黑了。
漆黑的夜裡,老遠就能看到前面有一堆熊熊燃燒着的篝火。被遺棄的車廂孤伶伶的停在原地,車上的藍底白花粗布簾在晚風中輕輕飄蕩。
“阿綠!阿綠!”雷迅衣背盡溼,跳下馬,衝到車門前,一把掀起車簾。
阿綠不在!車內空無一人。
人去哪裡了?雷迅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裡,着急的圍着車廂轉了一圈,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沒有打鬥掙扎的痕跡!也沒有血跡!兩旁的密林象兩道高高的屏障,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就只有此起彼伏的蟲兒在鳴叫。
涼風吹過,汗溼的衣裳貼在後背上,冷冰冰的,雷迅不禁打了個寒戰。心裡閃過一絲不祥,兩手攏在嘴邊呈喇叭狀,他步履輕浮,踉踉蹌蹌的對着兩旁的密林顫聲呼喚:“阿綠~,阿綠~”阿綠,求求你,不要有事!千萬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