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閒談中,周敏隨口問起肖堯何時回家,肖堯正有些憂心這事,說話不免有些煩躁。但他隨即醒悟過來,怕自己的話,引起周伯母誤解,趕忙說道:
“其實我也想早點回去,但我這次來有個任務,就是要讓小愛把靜兒小學四年級的課程給補上,年一過,要讓她參加越級考試。要是沒輔導好,考砸了,就要耽擱靜兒一年時間。”
“原來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我們鎮上的老師,放假在家沒事,我讓她來教教靜兒,絕對不比你倆差。”
週三一口就解決了肖堯的難題,可他還沒說完,就看到妹妹那要吃人的眼光,連忙住口。
“是男老師還是女老師?我只要女老師教我,還要不比小愛姐姐教的差才行。”
靜兒開始刁難,這要是真的換了人來教她,肖哥哥馬上就會走了,她的小心思,是肖堯在這過年纔好。週三看看周敏,但還是很老實的回答:
“是女老師,不過,她教的好不好,是不是比小愛教的好,要靜兒自己去界定。”
“周兄,這樣吧,你下午就去把老師找來,先讓她教教靜兒,只要靜兒說行,我會給她一定的酬勞。我們走不走沒關係,能更好的教導靜兒纔是關鍵。”
肖堯把靜兒的學習,放在第一,只要教的好,給錢都要找個好老師。小惠阿姨感激的看着肖堯,心裡甜透了。
“還有,周敏,我要是走的話,袁鳶我想帶着一起走,她一個人在這,遠離家鄉父母,過年不讓她回家看看,也說不過去。”
“嗯,她這事我早想過,你什麼時候回去,她都可以跟你走。我沒告訴她,是想等你這落實了再說,早說了我也沒底。”
這事都說定了,肖堯心裡一下子輕鬆不少。只要下午老師來了,他就隨時可以回城,不用替靜兒輔導擔心,而且年後也不會耽誤。
週三也不含糊,吃完飯就去把老師找來,對靜兒進行輔導,語文、數學都是她一人承擔。其實小學的語文很簡單,就是背誦和默寫,會背會默寫課文,知道文字含義,就好辦了。
週三找來的女老師也姓周,年齡四十上下,中等個,身材微胖,穿着厚厚的冬衣,略顯臃腫。齊耳的短髮,顯得很乾練。
周老師白淨的面孔,帶着一副厚實的眼鏡,讓人一眼看上去,就顯得很有文化修養和氣質,但也很嚴肅。
肖堯一見她,還真擔心靜兒不喜歡,如果對她輔導有牴觸,那就麻煩了。
周老師下午在輔導靜兒時,肖堯和小愛都不好意思在邊上看着。這裡周老師剛走,肖堯就急忙跑來問靜兒。
靜兒故意眨巴眼睛半天,纔看着小愛不好意思的說道:
“小愛姐姐,周老師比你教的好多了,我感覺這一下午都好短好短,一眨眼天就黑了。”
“進度怎麼樣?你跟得上嗎?你喜歡這個老師嗎?”
肖堯擔心的是別教了一下午,沒多大進展。
“嗯,教了好多,至少比小愛姐姐多三倍,不過,我都會了。而且背語文書,周老師也教我怎麼背課文更容易記住。”
得到靜兒如此滿意的答覆,小愛雖說有些失落,但畢竟人家是正兒八經的老師,你一個初中生,想和老師比,那不是麻雀跟燕子比嗎?
肖堯在這又呆了幾天,這天錢爺爺從無線電收音機裡,聽到了天氣預報,預報未來兩天會有雨雪,他又急着催促肖堯回去。
老人家這些天最關心的事情,就是每天抱着收音機,聽天氣預報。
肖堯雖是知道這最不靠譜的就是天氣預報,可是也不能不當回事。就和大家說定,明天一早回去。
袁鳶得到周敏通知,心情很激動,也很意外,她意外的不是工資的事,而是能走這麼早。雖說還有十多天才過年,周敏把她的工資和獎金全額照發。
天色陰沉,灰濛濛的積雲,擠滿了整個天空。犀利的北風,像刀子一樣劃過人的臉龐,帶着絲絲的疼感。
“肖哥哥,你過完年,要儘快來姐靜兒哦。”
“我會的,靜兒在家要乖哦,一定要聽話,好好學習。爺爺,叔叔、阿姨,你們都回去吧,我會盡快回來的,先祝你們新年快樂!”
寒風中,肖堯帶着小愛和袁鳶,坐上了停在廠門口的班車。上車前他把在場所有送行的人都認真的看了一遍,目光在何碧香和田倩臉上多停了幾秒,才帶着依依不捨的心情,鑽進車廂。
他不捨,送行的人也捨不得他,即便是催着肖堯回去的錢爺爺,在班車載着他走後,也是淚眼模糊。
車程沒走到一半,呼呼的北風,已經夾着雪花漫天飛舞。這預報說的兩天,可僅僅過了一夜,雪花就匆匆來臨。
“西風吹,北風嚎,老天降下白鵝毛;殘垣破,草頂掉,身穿清灰頭戴瓢,我在此有藏身處,天下寒士何處逃?”
看着車窗外越來越模糊的視線,肖堯念起了這句他在說古書那聽來的順口溜。
“肖堯哥哥,你說的這啥意思?”
袁鳶也歪過頭來,帶着詢問的目光,肖堯想着反正沒事,就解說道:
“這段話,說的是古時候的一個窮秀才,在寒風怒吼,大雪紛飛天氣裡,家裡的草房子被大雪壓倒了,他無處藏身,只得拿着自家的葫蘆瓢頂在頭上,鑽到灰糞蕩裡躲避寒冷。”
小愛有點懵懂,她看看袁鳶,想知道她是否理解。
“小愛,其實,這灰糞蕩,你和他都沒我瞭解,我家就挖過灰糞蕩。那是在秋收過後,冬季來臨時,把乾枯的稻草,堆在挖好的一個大坑裡點燃燒掉,讓草灰悶在坑裡發酵,來年開春,再撒到田裡做肥料。”
“先前我也不懂,我還是問說書的,他告訴我的。這個秀才的順口溜,是說他有地方禦寒了,就在憂心其他人,怎麼熬過這寒冬。”
“這……肖堯哥哥,這也太搞笑了吧,他自己都那樣了,自身難保,還在想着別人?”
“是啊,他都自身難保,尚且有心想着別人。可是有很多有能力幫助別人的人,卻不會想到別人,這就是人性的區別。不管他能否幫到別人,最起碼他有心想到了。我記住了這段話,也是爲他的情懷感慨。”
“肖老闆,我看你也是他那樣的人,老天會報答你的。我要是有能力,也會幫助別人,來報答你。”
袁鳶被肖堯真誠的語氣感動,她自己就是得到肖堯幫助的受益人,怎能不觸景生情?
“袁鳶,你還叫我老闆?看來你是鐵定不想做妹妹的啊。哈哈。其實,你當妹妹多好,非要當姐姐,還要照顧小的,這不划算。”
“我沒你說的那麼好,我也沒有秀才那樣的情懷。你說什麼報答不報答的,我從來就沒想過,我幫你也好幫別人也好,都只是遇到了,就事論事。”
“我不怕告訴你,趙平早先去找我幫你哥哥忙,我可是一口拒絕的。後來還是聽他說了你的遭遇,我氣不過,再加上黃莉在一旁慫恿,我才決定爲你出頭的。”
袁鳶看到肖堯這麼坦言相告,笑眯眯的說道: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趙大哥在對我哥說的時候,我都聽到了。我當時想,你一定是長得像廟門口的哼哈二將一樣嚇人。誰知道,你那天晚上到我家,我一見到你……”
“哈哈哈,當時一見到我,一定讓你很失望吧?”
袁鳶被肖堯如此一問,立即羞紅了臉,是啊,當時她不但失望,而且可以說是絕望。
她在家裡尋死覓活,趙平那麼大的能力都不敢承擔的事,靠他一個還在念書,身材單薄的小屁孩能行?她怎不絕望。
車窗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路面上已經鋪上了厚厚的一層,汽車行駛在雪面上,偶爾都會打滑,好在沒有上凍,還可以繼續行走。
小愛也看着窗外發呆,她心事沉到肖堯剛纔說的姐姐妹妹上去了,她來的這幾天,都被靜兒拉着學習功課,晚上都是和肖堯脫離狀態,現在回來了,一到省城,她就要和肖堯分手。
班車的速度越來越慢,按照平常速度,早該到了中轉城,可現在還茫茫看不到終點。
眼前的時間是午飯前,可天色就像夜晚即將來臨一樣,黑壓壓,昏沉沉的讓人感到壓抑。
開車的師傅,也格外的小心謹慎。他早已打開車燈,兩道光柱,刺破陰霾的雪幕,無視在光柱裡張牙舞爪肆逆的雪花,艱難的顛簸在道路上。
狂風裹挾着越來越大的雪花,拼命的撞擊在車窗玻璃上,恨不得要撞碎玻璃,衝進車廂。
“肖堯哥哥,我有點冷。”
周薇愛對着窗外看了一會,有點撒嬌的靠近肖堯的懷裡。他倆坐的是雙人座,袁鳶單座在過道對面,肖堯也怕她冷,就抱着小愛,對袁鳶說道:
“你過來,我們三人一起擠擠,大家都暖和些。”
袁鳶還有點不好意思,但一想到這只是肖堯的一片好意,自己不去,那就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