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會——爲他而來
爲什麼要來?
她不知道!
在這樣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她做了一件讓自己也摸不着頭腦的事。
這幾天,她住在回春堂,什麼地方也不去,什麼事也不做,就跟三娘說說醫道,談談這些年別後的事,要不就和龍奕嘰嘰喳喳的吵嘴——外頭的事,她不問,他們不提,甚至都不曾出過回春堂半步。
如今,外面局勢如何,她不想知道——
關於拓跋弘,關於九無擎,關於七殿下,回春堂的人,沒有一個人在她跟前提及,這自然是龍奕交代下去的。
她的任務是睡了吃,吃了睡,把一切煩惱統統拋之腦後,閒了就和龍奕下棋。
第一次下棋,金凌把這個驕傲的傢伙殺的是哇哇直叫,也惹得她呵呵呵直笑——其實他的棋下的不錯,人口稱傳的天下第一公子,哪會浪得虛名,棋琴書畫,無一不精,刀槍劍戟,無所不會。會輸與她,無非是生了輕敵之心。
說真的,和龍奕相處是一件愉快的事,只是,心窩窩上,總覺得空落落的——一切表面的歡笑,抵消不得內心隱藏的疼痛。
今日午後,龍奕陪着她在園子裡曬太陽,他眉飛色舞的說着一些趣聞,五湖四海的都有,玄影跑了來,臉色緊張的對他作手勢,他有點掃興,卻還是出去了,不知道爲了什麼事,匆匆離開。她也回了房去睡覺,繼續當無憂無慮的小豬,由着別人養着,沒心沒肺的過日子,在暗處舔着自己的傷。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一些事,收起笑容心頭的難受,並沒有減輕半分,面對龍奕,思念成災,唸的那個人,茫茫人海不見,成了心頭不能觸及的疼痛,何況自己曾經歷了那樣一場混亂的劫數……
這番沒有回去公子府,原以爲九無擎會急巴巴的尋來,畢竟她知道事情的一切始末,如果橫下心,將他揭發了,他就徹底完蛋——他居然這麼能沉得住氣,擺明了是咬定她不會出賣他。
可他憑什麼這麼篤定?
他毀了她的清白,她有足夠的理由將他置於死地的。
無解。
而此刻,會來靜館,也許是漫無目的的,想尋一份慰藉。
也許不是。
夜風,是如此的寒冷,金凌不自覺的攏了攏系在身上的鬥蓬。坐在冰冷的石椅上,即便披着厚厚狐裘,也能感覺到椅子上那透出來的絲絲寒意,沁入骨髓。
她打了一個哈欠,枕在石桌上,纖纖素指,碰着結冰似的桌案,冷的手指疼,鼻息間,有淡淡的花香,縈繞不散,勾着人的魂魄。
噔噔噔,園子內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什麼人?敢夜闖靜館!”
一隻只風雨燈亮了起來,將四周這片在夜色中靜靜開着的花苞,照的雪亮。
來了七八個高頭大馬的家院,一個個手執錚亮錚亮的鋼刀,將靜靜坐在公子爺園子裡的神秘闖入者圍了起來。一雙雙利目直直的盯着那個披着銀白裘衣的女子。
那女子,就那樣懶懶的倚在石桌上,一頭秀髮挽着,隨意插着一支玉簪,看不到臉,一條雪色的羅巾輕掩,幾縷垂落的青絲在冷落的夜風中亂舞……
一個闖入者,堂而皇之的翻牆跑進別人的園子,毫不驚慌失措,似乎將這裡當作了自己的家。
“我路過,過來隨便來坐坐……別緊張,我一不偷二不搶,就覺得這裡的花很漂亮,借個地方眯一下,你們隨意,別來擾,我有點小困……坐一會就走,礙不到你們事的……”
含糊而脆嫩的聲音,雜糅着能令百鍊鋼化作繞指柔的慵懶,在這樣一個寒冷而肅殺的天地內,一層層的漾開,不意經間流瀉的嬌媚之色,當真能把人的骨頭一骨腦兒全部酥掉。
劍奴嘴角直抽,心下覺得不可思議:這女子怎如此囂張?
不過,她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不驚動一兵一卒的跑進來,本身的確有囂張的資本——他甚爲驚訝,要練就怎樣的絕世輕功,才能進到這裡來?若不是小右他們來巡邏,他們根本就沒發現園中來了不速之客。
在這樣一個敏感的時候,任何疏忽都是致命的。
“姑娘藝高膽大,倒是好本事……可這地兒不是你家園子,姑娘想要眯一會兒,就該回自己的的閨閣……”
劍奴將劍扛在肩上,目光骨碌骨碌在打轉。
來的自然是個非凡之人。
這聲音,金凌自然是認得的,劍奴嘛,那個模仿晏之有模有樣的隨從。
晏之,晏之!
她在心裡唸了幾句,這名字,給人幾分歡喜,幾分
惱。
那日,將密笈還回,便是想和這個身份不明的人劃清界限,爲什麼心裡還會念念不忘他?
誰知道!
她有些鬱悶,閉着眼,喃喃的道:
“小氣……趕什麼趕……真是的,讓我坐一會兒,又不會少你一塊肉——今兒我若走了,以後就不會再來……一定不會……”
四周突然靜止了一下,有點異樣,呼呼刮的風裡,傳來了一個顯的有點急促的喘息聲,就好像剛剛從什麼地方急跑來的一般。
“主子……您,您怎麼……”
劍奴驚呼了半句,沒呼完。
睜開惺忪的眸,有點刺眼的視線裡出現了一個俊美的臉孔,溫文,爾雅,清涼的眸,露出幾分狂野的,白袍飄飄,隔桌站着,一隻手捏着拳頭,輕輕的捂着嘴脣,似要咳,最終並沒有咳出來,風雨燈亮堂的光線,照的他的膚色異樣的清亮。
看到這個人,金凌才明白,自己是爲了什麼而來的。
因爲他!
還是因爲他!
“咦,原來你在……”
金凌瞟了一眼那已經亮起的小樓,面紗底下脣角一彎:“進來時,靜悄悄,以爲你不在,不好意,擾人清夢了……嗯,你繼續睡去,我回了……其實,我不該過來的……”
沒有管住自己的腳,是她的錯的。
她站了起來,妙曼的身子,婷婷玉立,落落大方的接受着所有人的注意。身上的裘衣,極盡奢華的彰顯着她的身份——龍域天脈山上的銀狐貂皮製的鬥蓬,天下第一繡娘手工編成的蠶絲銀帶繫了一隻漂亮的蝴蝶結,頭上的玉簪猶能盈盈發光,耳上的墜子更是光華四射,一件件盡是上等的物件兒,
金凌側目看了這個男子一眼,轉身要走,在與他交身而過時,一隻比她還冰涼的手,伸進鬥蓬,牢牢抓住了她。
那陣清涼令她心頭一顫,皺着秀眉,正想將他甩掉,他已拉起她,往自己的的小樓而去,隔了幾步遠,侍僮小豐愣愣的站在那裡,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她竟由着他拉着自己去了。
劍奴沉下了臉,他知道來的是誰了——是那個令公子魂牽夢縈的女人,三天前,就是這個女人,救了公子的死對頭,將公子的滿盤籌謀付之東流。
這麼晚了,她來這裡做什麼?
這麼晚了,公子怎麼會知道她來了靜館,還爲此,急匆匆自公子府往這裡趕?
這麼晚了,是誰通知了公子?
他目光四射,挑着一盞風雨燈,高高揚起,如豹子似的目光窺視,轉過一圈,看到小池對面時,發現有個高高的人影在動,遙遙的,正看着這裡。
他讓家院們撤下,提着燈,大跨步的往那邊走去。
“七爺,是你通知公子的?”
那人輕輕“嗯”了一聲。
劍奴有些火大,質問道:“爲什麼?那女人壞了公子這麼大的事,你怎還讓公子來見他?這個女人,根本就是禍水!”
語氣自是忿忿不平的。
那人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睇着遠處小樓上映出來的美麗剪影。
進門,關門,一陣暖暖的滋味通體遍生,屋裡生着暖爐,暖透了心絃。
她想把手抽回來,她與他畢竟不熟。
他不放,輕輕一拉,將蒲柳似的身子拉入了懷,一雙手臂牢牢的將這具帶着滿身寒氣的身子納入自己的羽翼。
行爲,是失態的。
金凌一呆,臉孔唰的一下漲紅,心頭砰砰亂跳,就像有無數小鹿在頂撞,一陣異樣的薄荷氣息衝進了鼻子,身子莫名的一顫,一些不好的記憶翻了上來……
“晏之兄,請自重!”
待續!